《冬至阳生[种田]》云之路

34、春风太美

　　除了家畜，村里人还同山里人换粮食，方桥此时手里的荞麦，便是用糙米换回来的，他们从老家背的那些，早就吃光了。

　　荞面加水，再往里打几个野鸡蛋，撒一把葱花和盐，方桥开始在锅里摊饼。

　　灶上的是陶锅，方桥摸不准它热的快慢，时常要摸上两把，生怕将饼给烙糊了。

　　才铲出一锅饼，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野猪下山了！”

　　声音有害怕也有惊喜，端看喊叫的人是被撵的，还是更想要吃肉的了。

　　这个时节庄稼还没长出来，野猪很少往村里跑。

　　方桥没再往灶里添柴禾，出去一看，果然野猪是被人赶下来的。

　　赶猪的和拦猪的两波人将两大三小五只野猪包围，一阵箭雨，野猪一只都没有逃出去，全都躺在血泊之中。

　　见状，方桥赶紧拿出家里的盆子，往里撒了点盐，快步往外走。

　　猪血可是好东西，不能浪费。

　　跟方桥有同样的心思都还有几个婶子，她们一边接血，还一脸可惜，“这几个猪崽子太小了，若是在山里吃到秋天，又得长不少肉。”

　　有人笑道：“真放回山里，这些肉不定落到谁嘴里，现在山里的人可不少都饿着肚子。”

　　这野猪是营中的士卒打到的，方桥接了一盆血，告诉他们，做好了再送去伙房。

　　打猎的那几个人连声说不用，方桥惦记着做饭，没多客套，端着盆赶紧回家，继续烧火烙饼。

　　面盆空了，十几斤饼也好了。

　　加了盐的野猪血很快凝固成块，方桥放到开水里焯过一遍，然后和山韭菜炒放在一起炒，再加点胡椒粉，味道便不错了。

　　怕猪血碎掉，这一盆，方桥分了五次才炒完，留下一份，剩下的大半盆加上几张荞麦鸡蛋饼一起让梁文生送到营中伙房。

　　五月的山上野菜多的让人挪不动脚，每日采上小半个时辰，天天不缺菜吃，今天方桥也拌了两大盆。

　　村里有动作快的，做好饭去田里喊人，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地里干活的纷纷开始收拾东西。

　　等方、梁两家人牵着骡子回来，院子里方桥晒的水已经不凉了，他们洗手洗脸，直接在杏树下面吃饭。

　　干重活，不论男女饭量都不小，方宁吃了两张荞麦饼，筷子才开始伸向野菜。
　　“哥，真好吃。”小丫头这些日子晒黑了，脸上的肉却没少，这得归功于这阵子吃饱了肚子。

　　田婶子也夹了野菜放在嘴里尝了尝，连连点头，“阿桥，教教婶子是咋做的。”

　　“过水，再加点盐、胡椒粉、香油和芝麻。”方桥如实道。

　　林红云看自己的儿子，“香油、芝麻哪里来的？”

　　“梁岳拿回来的，一直放在县里头。”方桥细嚼慢咽，如实回道。
　　看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林红云便不想多说了，低头狠狠的咬了一口饼。

　　“我腌了些肉挂在棚子里了，要是太硬，蒸着吃更好些。”方桥嘱咐道。

　　县城和村里有些距离，不能天天来回跑，下次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

　　怕再听到不想听的，林红云也没问肉是哪里来的。

　　田婶子却喜欢同方桥说话，问他在县城里吃的如何，睡的如何，又叮嘱他别累坏了身体，最后才提了几句梁岳，还是趁林红云进屋的时候。

　　两家一直在一起，田婶子自然明白林红云的心思，说实在的，若是梁岳和方桥合不来，她也不勉强。

　　可偏偏自家侄子和方桥一见如故，她的心也就偏了些。

　　梁岳对叔伯婶子都很敬重，但缺少一丝亲近，这也没有办法，梁岳这般年纪，只在家乡呆过几年，自然没办法像二顺和三生在眼前长大一样。

　　就是梁大叔在梁岳跟前也并非毫无顾忌，只有方桥不一样。

　　田月华看的明白，方桥跟梁岳说话时眼神都不一般，而自己的大侄子对方桥也是与众不同。

　　怎么不同，她也不知如何说，只觉得俩人在一起特别的顺眼。

　　当然，这个她只能在心里想，不能跟林红云说。
　　吃完饭，方桥要给菜地浇水，听娘亲喊了一声，便去了窑洞。

　　“这是啥？”方桥接过娘亲塞过来的包袱，捏了捏，东西还不少。

　　“衣服还有鞋。”林红云弯腰收拾东西，好半天又说了句，“给你和二顺他哥的。”

　　方桥：“……”

　　他还没说啥，就被娘亲推出了窑洞。

　　午后，有车子拉东西去县城，正好顺路，方桥坐上了架子车。

　　黄土路上尘土飞扬，方桥背着风坐着，同车夫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走到半路，碰到了梁有才他们去县城，说是有人来访。

　　架子车慢，方桥到长乐县时，梁岳已经同客人商谈好，将大牢中关押的几个男人提了出来。

　　“英子，看看是不是这几个畜生。”身穿黑色戎装的女人用马鞭抬起跪在地上的俘虏的下巴。

　　她身后走出来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子，看着男人被迫扬起的脸，满脸恨意，“紫燕姐，就是他，他欺负了我妹妹！”

　　“那你还等什么？”余紫燕低喝一声。

　　名叫英子的女人听到这话，掏出一柄短刀，向男人刺去。

　　知道情况不好的男人想要躲避，余紫燕勒紧缠绕在他脖子上的马鞭，短刀扎在肩膀上。

　　这伤并不深，英子再扎向脖子，男人躲无可躲，被扎个正着，很快气绝倒地。

　　英子站在血泊中，一刀一刀的刺向尸体，口中喊着亲人的名字，痛哭流涕。

　　余紫燕仿若未闻，走向第二个，继续让人指认。

　　方桥进来时，院子里已经倒下了三个，最后的男人吓破了胆子，不住的求饶，“是胡家少爷指使我们去抢人，我连那女人的手都没有摸到……”

　　这次的苦主也不同他废话，连捅五六刀，最后将人抹了脖子，然后跪在余紫燕跟前磕了一个头，什么也没有说，站了起来。

　　“梁将军，我们实在是不想这些狗杂碎再多活一刻钟，脏了你的地盘，对不住了。”余紫燕这般说道。

　　“余当家的不必如此，下回多拉几车煤便抵了。”梁岳回道。

　　本来只是客气一句，没想到梁岳如此回应，余紫燕楞了一下，旋即笑了出来，“梁将军做生意向来都是寸步不让？”

　　梁岳不置可否，对方桥介绍道：“阿桥，这位就是蒲津渡口的余紫燕余当家的。”

　　方桥抱拳行礼，“久仰大名。”

　　余紫燕打量了他一番，笑道：“听闻方兄弟精于望山寻矿，我们祖祖辈辈机缘巧合寻到的煤山，都被你们的人找到了，就是不知道，其余地方，你们又发现了多少。”

　　听人夸奖，方桥立即道：“我不太懂那些，都是大兄教的。”

　　他回应的太快，余紫燕转头看向梁岳，“今日有些晚了，不便再打扰，来日方长，今后再同梁将军讨教。”

　　方桥跟着梁岳出去送客，余紫燕一行人骑马飞奔而走，回到县衙，方桥看到了堆在地上的煤。

　　蹲下身，方桥一边检查煤块，一边询问今日的事情。

　　上回伏击梁岳他们不成反被俘虏的人不少，这里面有余紫燕手下的仇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她特意带人上门，一则是同梁岳谈煤炭交易，二则是了却恩怨。

　　在方桥眼中，冀州到处都是煤矿，只分容易开采和不容易开采，离的远和离的近。

　　他们完全可以避开余紫燕占的那个煤矿，但难处是没有矿工，而这个在余紫燕那里不成问题，是以，双方就有了今日的见面。

　　“树大招风，胡家的仇人真不少。”方桥感叹道，“这对我们倒是有利。”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个道理自古有之。

　　“胡家没这么简单。”梁岳拿着方桥递过来的包袱，“他们所图不小，不会甘愿一直做胡人的走狗。”

　　梁岳被师傅捡到后，一路乞讨到了冀州，他看到的胡家有别于其他豪商与世家。

　　“他们与胡人所求不同，那便更好了。”方桥拍了拍黑乎乎的手，煤粉牢牢的粘在上面，他扭头看着梁岳，目光清澈而又直白。

　　梁岳打了一桶水回来，木桶带着里面的水有几十斤重，他抬起来，丝毫不费力气，微微倾斜，一股不大不小的水流从桶中落下。
　　一双黑漆漆的手在水流的冲洗下，慢慢变回了原本的颜色。

　　“还是活水好用。”方桥搓了搓手，很是欢喜。

　　看他眼睛弯弯，梁岳嘴角也不自觉的一动，将包袱递还过去。

　　“我娘让我拿给你的。”方桥没接，“上回我不是量了你的尺寸，她给你做了衣服和鞋。”

　　听到这，梁岳将包袱收回，“眼下的事情忙完，我该去拜望岳父和岳母……”

　　“咳咳咳咳咳……”方桥使劲干咳打断了他的话，双目含怒，瞪着眼前的人，“梁大郎，乾坤未定，这岳父岳母也许该我来叫。”

　　说着，方桥故意往下三路扫了一眼，挺起单薄的胸膛，气势高三丈。

　　可能是从未预料到如此情形，梁岳像是愣住了，半晌，漆黑眼眸显出笑意，“这个随你心意，我依你。”

　　声音低沉而又柔缓，完全没有争个上下的势头，方桥怀疑的再次瞄了眼刚才自己看的地方。
　　梁岳也不躲闪，甚至还靠近了几分。
　　感觉到了压迫，方桥登时收回目光，冲梁岳笑的灿烂，“好啊，就这么定了。”

　　便宜就在眼前，先捡了，到底占不占，日后再说。

　　“听你的。”

　　午后的日头太大，将梁岳一向冷峭的眉眼都染上了暖意，风吹起他的黑发，轻飘飘略过方桥的鼻尖。

　　那一瞬间，方桥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

　　春风不醉人自醉，怪只怪，春风太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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