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落花君

8、我在人间当将军夫人的日子4

　　在下不才，就属于貌美又不思进取的那一类，恰好在师伯不喜的女仙之列。

　　我原也是个年轻的少女，在人间身死时才19岁。19岁前意气风发，是承国皇帝唯一的孙女，父亲战死，皇帝爷爷把对父亲的哀痛投射在我身上，打小我享尽荣华。我要那天上明月，皇爷爷就为我造了个承月湖在皇宫中；我要那明珠，就有那海民为我入深海捞来海底珍珠，举国之力，尽我欢心。

　　国破后我举着剑站在承月湖边，身前几丈外是汹涌而来举着火把的士兵。我抹脖子的时候还有心情想着以后不能再在湖上行船赏月，真的非常可惜。

　　我曾问师父为何看上我了，我什么也不会。师父只笑着看我，说都是缘分，我抹脖子那样子挺飒的，那夜她恰恰就在旁边看着。

　　因我非仙胎，道心不稳也十分正常，时不时就要对着师伯那张好看的脸，少女怀春实在太容易。

　　师伯皱着眉用雷劈我，我疼得站不直，却还惦记着撒娇说，“师伯轻点儿，别劈焦我的头发了。”他见我如此不上进，专注美貌大于专注修行，雷就劈得更狠了。可我从来矜贵着长大，哪吃过这种苦头。

　　别说扎马步了，就是个刨曼珠沙华的小锄头我都没举过。于是最开始那几年我浮于表面得很，偷懒、撒娇、哭闹，无所不用。

　　师父也懒，乐得将我甩给师伯看顾。

　　将我托给师伯后，师伯为了叫我忘记皮相，还时常在黄泉的泥泞地中布个雨阵，叫我在里面练剑或在阵中单方面打我。烂泥和雨水我躲避不过的时候就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久而久之，就渐渐忘了自己也是个貌美的人。

　　偶尔随师父到九天中访友或办差，见了太多仙姿绰约的女仙，才知道自己实在井底之蛙，竟妄想以美色吸引师伯。

　　摆正心态后，我就再也不去讨好师伯做那些可笑的小玩意儿譬如清风台之流。

　　记得那时有一日黄泉日头烈，我见师伯坐在一株多罗树下用女仙赠的云帕擦法器。心念一转间感觉需要做点什么才能显示我对师伯的真心，于是琢磨了好几日，造了个能转凉风的小玉台，献宝似的送给师伯。

　　师伯看着我包藏着欢喜的小玩意，凉凉的问我，“妙妙，你是觉得我怕晒吗？这么闲不如去练个冰雪术。”

　　后来师伯把我关在他刚擦完的宝镜里，一边喝茶一边欣赏我在幻象中迎着风雪战雪妖。那雪妖打得我气息奄奄，我对师伯的心意也随着气息奄奄。此后就一直那么奄了下去，再也没有浮起来过。

　　那清风台后来随着我对师伯无疾而终的暗恋，被我塞在了黄泉殿不知道哪个角落，一直就这么过了几百年。

　　唔…算算这漫长的岁月，现在荣国的皇帝祖上就是逼得我抹脖子的罪魁祸首，缘分真是奇妙。只不知道如今承月湖还在不在，月圆时湖面倒影里的月亮还圆不圆。

　　几日过去，我觉得身上逐渐爽利。虽还不能上蹿下跳，但日常生活已无大碍。夫人魂魄还未寻到，这个病我还得装一装，只到了夜间师伯将我隐个身，我便在院中锻炼身体。

　　王将军府邸还行，南有小山坡东有小湖，回廊连通着府中各处，若不是正门处有个偌大演武场白日里敲鼓练兵，也和勋爵富贵人家没什么两样。

　　那望月楼就建在小山坡和小湖之间，有一回夜跑时我路过瞧了瞧，盖得虽还没个形状但也挺有声有色。工匠们昼夜不停，估摸个把月就能建好了。

　　王将军见我气色逐渐好转，乐得送了师伯不少金银珠宝。我见王将军日益容光焕发，舍不得他日子如此快活，时不时就要当着他的面咳得上不来气添点堵。

　　在我还纳闷着怎么没点动静的时候，皇帝的旨意就来了。说是皇后挂念，招我入宫一见，叙叙旧。

　　我长舒一口气，可算来了，狗血一点儿才够应景。

　　什么宫斗权谋抢男人这种事，从前做凡人时我也是耳濡目染不少，皇庭里最不缺这种密辛，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赢不赢的不好说，肯定不能让欺负了去。

　　左不过就是想瞧瞧我这将军夫人什么性子，未来公主入了府与我能不能好好相处，趁机再打压打压我罢了。

　　清希给我插了满头珠翠，“大王，可不能让他们瞧小了去，咱争点气。”争点气没问题，可我头上现在重得脖子都给压弯了呼吸都成问题了你知道吗？

　　把那繁复的头花都取下，令丫鬟照着规制给我装扮，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塞了一颗老君出品的药丸，我大大方方的乘上了官轿，徐徐往皇宫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