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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我叫阿辰,我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他一直以为我与他的初见,是那场沙漠越野,其实不是。

      我与他的初见,是在一个商场。那时候,我正在陪新交的女友血拼,在她换了不知道多少套衣服后,我的审美相当疲劳。

      我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快要当场睡过去。为了避免这种尴尬,我往外走了走。

      在二楼的我本看不到在三楼的他,可他就这样撞入了我的眼里。

      那时候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衣服上满是污渍。明明是狼狈不堪的一幕,却让人眼前一亮。

      我想,大概是眼屎糊住了我的眼睛。可我想给这眼屎点赞。

      他目标明确地去到了一家店里,很快换了一套新衣服,款款而行,走路有种……

      嗯……非要说的话,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带着小情调的优雅。

      我想,此处肯定是被点了聚光灯,眼屎不可能糊出这样的光晕。还有就是:这腿……真特喵的长啊。

      “你说谁的腿长?”不知何时走近的女友顺着我的视线望去。

      我勾起嘴角笑了笑,凑到她耳朵边懒懒开口:“当然是说你的腿长。”

      等我应付完她,再去寻他时,他早已不见了踪影。

      我的心里莫名起了火。当天便与女友利落提了分手,在她一脸懵逼中,头也不回地离开。

      从那之后,我时常想起那么一个他。

      或许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在那片沙漠上,在人群中,我一眼便看见了他。

      我总是去招惹他,我控制不住自己。刚开始,他对我并不待见,可以说是有些嫌弃。可能是那天的眼屎威力太大,我的眼睛算是长在他身上了,撕都撕不下来。

      我玩起了幼稚的游戏,总是你逃我就追。每次他想发火却使劲憋着,实在憋不住了,咬着牙对我说:“你怎么这么烦!”

      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里特别甜,美滋滋的。我想我大概是有病,而且是大病,无药可医。

      次数一多,他开始躲着我。嘿!我能让他躲成功?

      我撵他的车屁股,一直撵一直撵,怼着撵,车屁股都被撵出了痕迹。只要是他的眼神,只要是停留在了我的身上,都能让我莫名亢奋不已。

      终于,老实人也被逼得跳了脚。

      他的车提速提得很快,我降下车速,与他拉开距离。温吞的他第一次把车开得太快,真出事就不太好了。

      他下车,怒气冲冲而来,莫名让我想到了强装龇牙咧嘴的小猫,喵喵叫的,真可爱。

      我想我可能是有很大的恶趣味。

      他对我张牙舞爪,明明我可以轻易制服他,明明可以一脚踹过去,我非得跟他纠缠。

      我原来有这么大的恶趣味。

      一番“缠斗”,他被我死死压在身下,看着他在我怀里困兽之斗,看着他那副要咬死我的架势,鬼使神差,我低下了头。

      我想,我可能是中了降头。明明这人把我咬得满嘴血腥味……可我……怎么就这么上头?

      我抬起头,嘴角被他狠狠咬出来的伤口,往外冒出血珠。血珠缓缓滴落,刚好滴落在他被吻得有些泛肿的嘴唇上,然后顺着两唇之间的缝隙慢慢渗进他的嘴里。

      我再次低下了头,心里只一个念头:这人是我的!

      后来,他经不住我的死缠烂打,我们在一起了。一过七年。

      我的父母早就知道了他的存在,他们一直不干预。也许是他们也想不到,从前一个月可以换几个女朋友的我,现在居然可以一心一意跟一个男的在一起,一在七年,大有这样一过就是一辈子的架势。

      他们坐不住了。

      他们什么都没有跟我说。

      人的一生起起伏伏。就在这年,我第一次感觉到人的一生可以有这么多的挫败。我的事业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在一个长辈的提点下,我知道了幕后黑手。我回去见了他们一面,他们见到我,毫不意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只给了我一张女人的照片,让我去见见。

      我嗤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母亲在后面叫我,父亲拦下她,淡淡说道:“会回来的。”

      我对此嗤之以鼻,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后来的一段时日里,我体验到了什么叫江河日下。

      我不服输。

      我付出了百分之两百的努力。

      可惜,有时候努力,是没有用的。

      我失败了。

      我站在家门口,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脸,对着手机努力练习了一下笑容,深呼吸几下,打开了家门。

      我没有见到期待中的人。拿出手机反复检查了信息的发送状态。没有发现发送失败的痕迹。

      我在床上找到了他,他睡得很熟。

      我躺在了他身边,也想像他那样睡过去。可惜,我盯着天花板,一盯盯了一夜。

      他醒来后,看见了我。在这明明遮光挺好的房间里,在那短短的零点几秒中,我在他眼里看见骤然亮起的光,明亮灼热,但温暖如春。

      我明明想过去亲亲他,实际上却嫌弃道:“你这是去干了什么?整个人都馊了。”

      等我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后,有点心慌。

      他过来亲我,鬼使神差,我逃了。

      后来的日子,虽然不想承认,但的确焦头烂额。我不打算告诉他,不希望破坏他那温吞的自如小日子。

      养大我的人,对我的脾性,他们不完全拿得准,但一两条还是可以拿得死准的。比如,父亲说我会回来的,现在我真的回来了。

      我来找两全法。

      父母不强迫我离开他,只让我先见见那个女人,只是见见,他们就会松手。

      我同意了。只是我忘了,有些口一旦松了,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他们的手段不高明,但的确拿捏住了我。

      现实会给每个自命不凡的人上一节课,原来,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

      人的心事太多,就容易心虚。所以当我看见他朝我的手机伸出手时,我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脾气。其实,我明白,这只是我无能的宣泄,与心虚后的虚张声势。

      当他穿着女仆装时,我不敢看他,我担心他是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我忘了,种什么因,就会得什么果。

      他这段时间的小心翼翼,和期待变失望的眼神总是徘徊在我的脑海里。我假装看不见。

      当他强装镇定,把在意得不得了的事情轻描淡写而出时,我想否认,我知道,只要我否认,他就会相信我。

      但死灰复燃的良心在暴击我,所以,我终是承认了。

      于是,我看见了破碎而后覆灭的星光。

      他站了起来,眼里有了泪光,祈求我不要这样对他。

      明明是站着的一个人,头还高高昂着,可我却觉得眼前的人正匍匐在地,抓着我的脚,祈求我不要离开。如此卑微。

      那一刻,我知道,我把他毁了。

      看,我就是这么个铁石心肠的人。

      我逃了。马不停蹄。即使此刻的我,痛彻心扉。

      分开,或许,对谁都好。

      地球离了谁都会转,我离开他,他也只是会难过一阵子。虽然很不愿意承认,或许他会遇见一个更好的人,或许这次是一个女人,他会拥有世俗所祝福的婚姻,他还能有孩子,等到老了,儿孙绕膝尽享天伦。

      而我,之前分手的次数太多,我每次都能轻松地走出来,我对自己就是这么盲目自信。

      果然,我的手机没有再接到过他的电话、信息……

      很不想承认,我再也没看见过他。

      我甚至偷偷等在角落,依旧没有看见他。直到被遛狗大妈抓个正着,这才知道他旅游去了。

      看吧,没了我,他依旧可以活得很好。只是我好不甘心啊。不得不承认,我感觉我的左胸空荡荡,不知道这颗心跑哪里任性去了。

      我低头轻嘲,原来我是这么一个卑鄙无耻的懦夫。这样的一个我,他怎么会看上的呢?我有些不太懂。我都替他不值。

      我的婚礼如约而至,也是在这天,来了一个人,给了我一个单反。至于来的是什么人,为什么给我一个单反,我想不起来。

      我把自己锁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与桌上的单反对峙了很久,最终朝它伸出了手。

      我想我大概有些低血糖,不然我的手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我把手伸回来,使劲在身上搓了搓,一鼓作气拿起单反。

      单反里的照片只有几张,全是丹顶鹤,我轻哼一声,自言自语道:这破鸟,能有我好看?

      下一瞬,单反从我的手中跌落。我在上面看到了画面急转的芦苇丛,等画面静止下来,一个极轻、被风都可以吹散的声音响起:“阿辰,这地方克我。”

      我盯着地上的单反,久久不能动弹,动了动嘴角,轻声说:“这破鸟,哪里有我好看?”

      房间门被敲响。我收回视线,绕过这黑漆漆的单反,往外走去。

      婚礼,很热闹。按照新娘的心意,布置得花团锦簇,搭配青青草地,很美。不过,今天的太阳未免太刺眼了些。

      我站在舞台的一端,静静看着新娘与她的父亲在另外一头,向着我走来。

      我抬头看了一眼那刺眼的太阳,从口中不受控制喷出了什么,下一秒,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是在病房中。或许是这样的环境太白,总有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在我的眼前,不肯散去。

      坐在旁边修指甲的女人瞅了我一眼,说:“怎么,结婚是你亲口同意的,你给我表演什么口喷鲜血?你知道我被你喷了一脸血是什么感受吗……”

      剩下的叽叽喳喳,我没有继续听。我认真感受了一下,除了左胸感觉空荡荡、漏风的感觉,没有丝毫异样。

      我的生活照旧,只是婚礼……我觉得,婚礼克我。

      我的事业开始蒸蒸日上,看上去一切都完美极了。

      我想,我的样子肯定意气风发极了。不然刚才路过的保洁阿姨,怎么会那么吃惊地看着我?

      我回到办公室,有两个人在等我。

      我没有搭理他们,直接坐回位置上,处理我的工作。

      我终于承认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办法不迁怒,尽管我知道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他们不说话,我也不说话。等到下班时间,我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这个时候,快成为摆件的两个人终于说话了。

      “阿辰,妈妈让阿姨给你做了好吃的,跟妈妈回去吃饭吧。”

      我听见了,但我没有停留。

      一个人一把扯住我,呵斥:“你就这么对父母的?你的教养哪里去了?”

      我甩了甩手,没有甩开。有点疑惑,怎么连一个老头的手也甩不开?

      耳边嗡嗡嗡,吵得人头疼。

      我抬头看了一眼,原来稀里糊涂,被拉到了镜子面前。

      嗯,非要说的话,镜子里面其实有个鬼。

      好像还有点熟悉。

      待我多看了一眼。嚯!好熟悉的鬼!

      等我眨巴几下眼睛,仔细看去。好嘛,真的是“鬼”,只不过这鬼是我自己,皮包骨头,脸色青黑。妥妥一“鬼”。

      我低下头,笑了出来。

      心中不无庆幸。

      庆幸什么,庆幸是谁看不见这样的我?还是在庆幸点别的,我不敢想。一想就头疼脑裂,一脸涕泪交加,呕吐到胆汁都吐出来了,也不肯罢休。而左胸,始终空荡荡,只是时而风大,时而风小,永不停歇。

      不对不对!万一……来看我呢?我不要这个样子!

      我要吃东西,要吃很多的东西!我要吃回原来的样子,吃回某个人熟悉的样子。

      很可惜,事与愿违,疯狂吃东西的结果是上吐下泻,或者干脆全吐了。

      我看医生。检查没少做,该做的治疗也治疗了。结果,医生让我去看心理医生。

      呵……看什么心理医生!庸医!一个上吐下泻都治不好!

      后来,我还是去看了心理医生,我得出的结论是:怎么最近总是碰见庸医。

      长期的营养不良,最终的结果是我又进了医院。

      该有的治疗还是一样没有少,可有时候生命的流逝,不是可以随意掌控的。

      不知为何,我不恐慌,甚至有一丝窃喜。

      我躺在床上,总是梦见沙漠,有时候是一片茫茫沙漠,有时候是长有仙人掌的沙漠,有时候是有蛇游走痕迹的沙漠。梦见的情形多种多样,却总是梦不见我想梦的那片沙漠,而我到底想梦见哪片沙漠?我不知道,我不敢想。

      后来,当负责照顾我的护士看我的眼神,让人觉得她是在看一个临终病人的时候,我开始期待梦见那片沼泽。

      可我总是梦不到沼泽。

      一次也没有。

      后来,我就不期待做梦了。我开始整天整夜睡不着觉。然后,护士给我来了两针。

      很神奇,从那天后,我开始能睡着了,而且睡眠好得不得了,天昏地暗。我常感觉自己会长睡不复醒。

      直到有一天,我梦见了一只在沙漠中的丹顶鹤,我踟蹰不敢上前,担心一靠近,它就飞了,只默默叹一句:这腿……真特喵的长啊。

      时间给了我一点勇气,喃喃问它:“你在这里啊?我一直在找你。”一句“不要走了好不好”,停留在唇齿之前,无颜说出。

      它不理我,拍拍翅膀就要飞走,我一着急,猛扑了过去,不曾想,却是惊到了它。

      它飞走了。

      我爬起身,在后面直追。可是无论如何,我都追不上它。眼睁睁看着它飞去远方,成为了天边的小黑点,然后消失不见。

      我一惊,喘着粗气惊醒过来。

      旁边的护士松了口气,“可算醒了。做噩梦了吧……”

      噩梦吗?是噩梦吗?到底算噩梦还是美梦?或者一半是美梦?我不知道,我…不敢想。

      第二天,护士神秘兮兮给我带来一个小小陶瓷,“喏,昨天你做梦时,一直叫着“丹顶鹤,快回来”,你瞧,现在回来了。”

      我把丹顶鹤接了过来,拿在手中把玩,有些爱不释手。

      刚才紧张送人东西的护士松了口气,“我也喜欢丹顶鹤。”

      “哦?为什么?”我顺口接了一句。

      “因为丹顶鹤象征着忠贞的爱情啊,像我这种小姑娘可不就喜欢这样嘛,……”

      丹顶鹤象征的是忠贞的爱情吗?

      原来……

      这破鸟,的确比我好看。

      我问护士,问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丹顶鹤能在沙漠生存吗?”

      护士眨巴了一下眼睛,回答:“不能吧……”

      是啊,不能吧。而我却把这样的一只丹顶鹤困在了沙漠。

      我抛下过他一次,现在,生,我见不到他,死,我又能妄想什么呢?

      是刘三姐与阿牛哥的“哪个九十七岁死呀,奈何桥上等三年”?

      可他已经飞走了。

      我也期待过与他共百年,怎么我们的结局……终是被我毁了。

      我闭上了眼睛,但愿长睡不复醒。可惜,总是事与愿违。我还活着。也许,这才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上天入地,我再也找不到一个他。

  • 作者有话要说:  注:“哪个九十七岁死呀,奈何桥上等三年”出自电影《刘三姐》里的歌曲《世上哪有树缠藤》,由傅锦华、吴影演唱,乔羽作词,雷振邦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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