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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缘分 ...

  •   裴政屿笑容不减,也毫不避讳,见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可这并不是一种凝视,而是欣赏里的一种翘首以盼,哪怕拒绝了也没有关系。

      这一幕极像话本里描述的,妻子总会在傍晚时分在家门口痴痴等待丈夫归来的桥段,只是眼下两人貌似倒转了。

      卫青斋是真的对他心软了,竟然神使鬼差点了头。

      “天色转暗,那就委屈卫姑娘与我一并用膳了。”裴政屿似乎忘记他还是个皇朝里的亲王,话里话外居然都有淡淡的乞求卑微之意。

      但她哪能受如此大礼,故而卫青斋面上表现得愈发不好意思,说话也不利索了:“无、无妨……不委屈!不委屈……”

      裴政屿依旧笑着起身,礼貌又体贴地想要给她让开条路。卫青斋却没料到他人起来的时候没站稳,眼看着裴政屿就要撞上后面尖利的桌角,于是她着急地伸出手,一把扯住了他结实的手臂。

      “小心。”卫青斋抬头对上裴政屿低垂的眼眸。

      他深邃的眼睛一如平静的湖波,也如不动的高山。

      “多谢卫姑娘。”

      裴政屿笑得格外温柔,反而弄得卫青斋老脸一红。在黑夜即将覆盖山野的前一刻,山中寺庙飘来的焚香越过山头,伴着余晖落在两人的影子上,就见他们并肩走入葫芦乡。

      “两位,是住店还是怎样?”小二热情拥了上来。

      “吃饭。就只有我们两个。”

      小二打量过他们二人,十分有眼劲地接下卫青斋的话:“两位客官,这边请!”

      他带两人走到葫芦乡大堂靠中间的一个不大不小的空桌,空桌周遭都坐满了人,大家聊得热火朝天,也不会抽空看来没来人。

      这空桌位置倒是不错,正对着一扇小窗,窗棂敞开,坐在那里的人能够将外边的景观尽收眼底,而且也能瞥见葫芦乡红棕的柜台,能够看见葫芦乡的所有来客。

      只可惜卫青斋对面坐着的人是裴政屿。

      饶是她再想找人谈起顾东停,也不能找裴政屿啊,更何况她还没搞清楚裴政屿的目的,不能先行乱了马脚。

      好像芜荑建起的七年后,和裴政屿再次相逢以来,两人就在不停试探,谁都不敢真正托付真心。从前如此,现在亦如此。

      “卫姑娘瞧着……脸色不好,是身子不适吗?”裴政屿由于紧张卫青斋,那副素来运筹帷幄的模样终于动摇半分,他眼底流露出浓浓的担忧之色。

      这从未有过。

      卫青斋当即摇了摇头,避开他炽热的目光转而问道:“殿下以后有打算吗,还是就这样在小秦州留些时日呢?”

      闻言裴政屿顿了片刻,随即缓缓答道:“原来为了葫芦乡推出的小眼白菜糕而来,后来觉尝到了又觉着小秦州别有一番风味,舍不得走了吧,况且这里有卫姑娘。”

      他微笑时的眼眸如窗外的颗颗天上星,一闪一闪地亮着。

      好吧。看来是从他嘴里套不出半个字了,卫青斋这下也彻底没话说了。

      他们要的是两碗汤面,小二端上来时飘过的葱香在大老远就能为闻见。不过裴政屿的那碗并没有加葱,卫青斋记得他向来不喜吃葱,但是光闻味道还行。

      先帝膝下的儿女不多,加上裴政屿也都不超过十个,而且天生命不好,在出生以后大多病弱。

      芜荑有两年许多城县闹病,包括皇城,严重到甚至有两个皇子就是因此英年早逝,其中一个便是当时的在位太子。

      后来裴政屿才继任太子,那时的他不过也才十一岁。神奇的是,先帝在世时极其喜爱大葱,而他的几个孩子,也没几个不喜欢吃葱的,裴政屿算一个,前任太子算一个,就连裴曲南都是爱吃葱的人。

      论起吃葱,基本生养在长京的人一般没有谁会不爱以葱做调料,倒是归州那带的人吃葱的比较少,卫青斋说不上自己是多喜欢,但也算不上讨厌吧。

      卫青斋看着裴政屿抬手从竹筒中抽出一双筷子,然后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他的眉目生来清秀俊美,精致立体的五官仿若天人用重彩笔墨仔细描摹出的,最出色的一幅画。沉默无言的时候给人以肃然的威慑力,扬眉轻笑时却又像冰山消融后的暖河,化作最干净的一股清泉悠悠淌过林间。的确是长京里少见的长相。

      “卫姑娘。”再一次偷看被抓包的卫青斋相比之前明显要更镇定,可裴政屿却连头都没抬。

      “你觉得……今日那青衣如何?”

      “青衣?”卫青斋没想过他会问这个,“殿下是想问我青衣唱的如何吗?”

      “嗯。”

      卫青斋眯了眯眼睛,极力回想不久前才听过的戏曲:“不错。我虽然不懂,但能听出一定练过很多年,听起来不生涩。”

      他的唱功如此老道,至少不像是才出演的新人。

      “只不过他是个男子。”说着她补充了句。

      裴政屿停手,蓦然抬头,望向她的神情沾染了些诧异:“卫姑娘真是好眼力。”

      “虽然唱的是女声,放在一群男子之中也确实不算魁梧,但这体格再瘦弱也要比寻常女子壮上一些。人是有惰性的,饶是再会模仿的人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能归束完美自己的言行举止,总会有懈怠的时候。”

      “那些时候就不像一个真正的女子了。”

      可突然提起他还是觉得突兀,卫青斋随即疑惑问道:“殿下,他怎么了吗?”

      “没有,”裴政屿低下头,两人的静默中传来淡淡的一声嗤笑,“就是觉得这般出众的人若是只留在熙南班,不会屈才了么。”

      熙南班出名但总归只是一个地方的戏班子,远远走不到能轰动整个芜荑的地步,更别说工钱其实不算多。若是想要走得更长远,留在熙南班未必不是好的选择,可若能力足够出众,独当一面或许也能有许多可能。

      问题就在于这位青衣有没有过想要离开熙南班的心思呢,还是心甘情愿,选择继续留在熙南班。

      人大多利益优先,能为明面亏钱的事心甘情愿,除了情感支配就是走到绝境,走无可走。凭青衣的条件,大抵是第一种。

      “可能是舍不得吧。人们为了舍不得的某些东西也放弃相应的,这样说来也不奇怪。”

      不奇怪吗?

      卫青斋明白裴政屿的言外之意,但眼下突然提起熙南班总觉得太莫名其妙了些。

      可熙南班又会和什么扯上关系?作为长期游走在芜荑内各城县的一戏班子,会在哪里出了问题?

      ……

      花灯道有一面映满花影的红墙,越过墙头的枝桠被系上一个个勾写祝福的祈福牌。微亮的灯笼照着花瓣铺过的宽道,身处其中的人仿若被笼罩进光晕之中。

      轻风压枝,粉白的花瓣便会随风飘落,落到道上,落至来者肩上。

      “我记得上次和卫姑娘共走在祈福牌下,还是承心寺那日意外的相遇。看来,我们倒是很有缘分。”

      “有缘分,当然有缘分。有人说人们的一生中会遇见不同的人,可是世间如此之大,能遇见的都是彼此的缘分。”更何况他们已经相逢两次。

      有些摆脱不掉的缘分,好像已然被注定了的。

      卫青斋双手背在身后,不觉抿了抿唇。

      两人心照不宣地停住了脚步,就见下一刻,一片花瓣十分不解风情地飘落到卫青斋毛茸茸的发顶。她还不知道,因此和上她茫然的神情瞧着很呆。

      “因为我和你有缘,我想我或许能够配得上做卫姑娘的知交,”裴政屿抬手轻轻拾起那片花瓣,带来的风浮着檀香,“可卫姑娘好像信不过我,什么都不会和我说。我并不无情无欲,是会难过的。”

      “卫姑娘的发丝落了花瓣。”

      言语间像在示软,但只有卫青斋能察觉到伴随而来的强烈占有欲,她有点抵挡不住,所以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你、你也什么都没和我说啊!”还怪她?

      卫青斋立即反驳,不知是不是被胸口那里一阵接着一阵,猛烈的心跳冲昏了头脑,竟然连敬语都没忘了说。

      原以为裴政屿会介意,却不想居然是一副得了逞的模样,好像她的这个反应才是在他意料之中。

      “卫姑娘……可否以后也似方才那般同我讲话?”

      卫青斋:“……?”他今天怎么了。

      “殿下你别闹了,我方才没有注意分寸——”

      “看,”裴政屿笑得眯眼,不生气但看着又不像是真的开心,“你是不是又在推开我?”

      卫青斋对他简直无话可说。她觉着裴政屿“疯”了,疯的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卫姑娘和人向来如此,习惯与人亲近却也会体贴地保持着应有的距离,这些我早该明白的。”裴政屿转回头,无声把从她发顶摘下的花瓣紧紧攥进手心,似是要将它与自己融为一体,将尚存的芳香永远留住。

      “我并不奢求可以做姑娘一生中的例外,但求常伴姑娘身旁,也能为你排解忧难。但若是卫姑娘实在不愿,我也不强求——”他确实不会强求,只要她说一句不愿意,裴政屿就会立马答应,他不愿意让她为难。

      “好!别说了!”卫青斋心里乱成一团浆糊,她生怕裴政屿会说出什么不得了的来,念及就想原地死遁,“我……我会尽量的……”

      “卫姑娘。”他轻轻唤她,却不再往下说。

      卫青斋愈发觉得裴政屿就是和七年前一模一样。耍赖皮,装可怜,哪个不是手到擒来。

      她用余光瞥见还被他握得稀碎的可怜花瓣,顿时语塞:“…你为什么要攥着这片花瓣?都烂成这样了。”

      “啊——”裴政屿淡定轻呼,旋即笑盈盈地迅速撒开了爪子,毫不留恋地拍掉碎成渣的花瓣,一点都没有被抓包时的心虚。

      “我忘记了。”

      卫青斋满脸写着不相信。今夜的她彻底对裴政屿改观,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起初不近人情的形象已然在悄悄崩塌。

      这么多年再重逢,裴政屿对人表现得淡漠疏离,卫青斋以为他早就变了,况且她再也回不到从前,也不会是他的下属,更加没有资格再像以当初那样的立场和他说话。

      可今晚不同,她恍惚感觉一切再度卷土重来,只不过眼下发生的所有事出现得都要小心翼翼,遇见的所有人都在步步为营。

      若是让裴政屿知道当年卫青斋曾对他下过黑手,也不知道他还笑不笑得出来,会不会后悔当初心慈手软放走了一个“罪大恶极”的人,如今还想和她做朋友。

      笨蛋。卫青斋慢慢勾起嘴角,心情霎时转为晴朗。
      自那日裴政屿和她谈起熙南班的青衣以后,卫青斋便时常走去蕴石堂,有时候能在那里待上一整天。可饶是如此,她都没能见着这位青衣的真容,好像一旦走下戏台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卫青斋也有过另辟蹊径,打算去探查他的家底,但偏偏关于他的来历是一点都没有,只能知道八年前他就进入了熙南班,直至现在都未曾离开过。

      最近阿莲都在葫芦乡蹲顾东停的行踪,那顾东停也是神出鬼没,任谁都找不着他。

      这一点,青衣倒是和他很像。

      卫青斋将抓在手心里的石子使力往前抛,见那石子以一弧度越过葫芦乡后院的墙。后院这块地方没多少人走动,就听下一刻响起轻轻的,清脆的磕碰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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