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濯缨》彧泽

36、使美人计 共同查案

　　“你要怨就怨你爹，不过是个抄写文书的小吏，也敢坏我们的大事。”

　　周旭似又来了兴致，他松开了擒住谈娘子脖颈的手，轻抚红痣，继续着之前的恶事。

　　“你可知百姓供奉应龙能给我们带来多少银子？可他偏偏要多事，”周旭紧紧压着她的雪肩，强硬地俯身亲吻啃咬，“所以我们想了个好法子，让他和与他一样冥顽不灵的人统统闭嘴。”

　　谈娘子满目通红地看着这个丑恶的男人，“你要对我爹做什么？”

　　“这种时候还记挂着你那没用的爹？你可真是个好女儿，”周旭轻抚着她艳如桃李的玉腮，“自然是让应龙降祸在你身上，以你的死，震慑那班贱民。”

　　他的目光残忍而轻蔑，俯瞰着少女，就如俯瞰一只随手可以捏死的蝼蚁。

　　在他眼中，大多数人，本就如蝼蚁一样低贱。

　　“卑鄙……无耻……”谈娘子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

　　周旭并不将她的怨恨放在眼中，“我卑鄙无耻，家人却能呼奴唤婢，穿金戴银。而你那高风亮节的爹，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不得好死，却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周旭放声大笑，笑她父亲的愚蠢，笑她父亲的无能。

　　谈娘子无力地闭上了双目，似在对这不公的命运屈服。

　　周旭看着不再反抗的少女，心中犹不解恨。她的父亲差一点破了他们的财路，他怎会轻易放过他的女儿？

　　“你还记得你方才是如何放浪形骸吗？”他猛然用力，加快了速度，看着那一盒线香，“你该庆幸，在临死前还能享用到这样的好东西，这香可是贵人所赐，连我都只有一盒。”

　　谈娘子偏过头，不言不语，不哭不闹，仿若一块木头任人蹂躏。

　　周旭只当她放弃了挣扎，对她又添了几分轻视。

　　正当他忘我之际，谈娘子蓦然睁眼，眼底的仇怨蔓延开来。

　　她养了些力气，奋然挣扎起身，装着线香的匣子被拱落在地。

　　趁着周旭震惊，来不及作出反应，她用尽全身力气抬脚踹向他的下腹。

　　卢显透过架子，看见昂首挺胸的巨蛇瞬时变为一条蚯蚓，而周旭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几乎直不起腰来。

　　卢显被眼前的变故吓了一跳，他印象中温婉柔弱的谈娘子比地狱恶鬼更可怕。

　　只见谈娘子趁乱向门口跑去，只可惜，还未推开房门，她的长发被人攥在手心，用力一扯，整个人随之倒了下去。

　　周旭身为男人，自然知道她那一脚的威力意味着什么。

　　他阴狠的目光在她身上滑过，“我原本打算在你死后再动手，可现在，是你自找的！”

　　他将人打晕后带离了杂物房，却忘了那盒金贵的线香。

　　卢显待人走后将香拾起，瞥见了桌下一抹烟紫色，是谈娘子掉落的绣帕。

　　谈娘子温柔的面容又再出现，他捡起绣帕，放在鼻下轻嗅，将脑海中那个炼狱厉鬼驱逐。

　　他知道，谈娘子活不过今夜了。即便能活着，那个温柔可人的少女也不会再出现了，那还不如死了。人各有命，他从不会干涉旁人的命运。

　　谈家发现女儿失踪后寻了两日，最后在应龙庙中发现了一具可怖的尸体。

　　那具尸身尽毁，只有右手手臂完好无损，露出一颗红痣。谈娘子的父亲谈弋一眼认出了这是自己的女儿。

　　原本美丽的少女如今无发无面，伤痕布满全身，可怖瘆人。

　　人人都说是大放厥词的谈弋得罪了应龙，所以他的女儿才会遭到报应。

　　这样的说法不知从何传出，却很快流传了开来。

　　卢显那日也混了在人堆中，看着死状可怖的谈娘子，他脑中只有她遭遇侵犯的那一幕，凄楚可怜，却又更显娇媚动人。

　　他心中的恶兽就此被唤醒。

　　之后，每当吴葭欺凌他时，他都会细细地观察吴葭的脸，仿佛在寻找落刀的位置。

　　初次杀人时，他手抖心颤，却又亢奋期待，一次之后，又期待着下一次。

　　借着君子如玉的外表，卢显总能轻而易举地将目标骗到无人处，再将其迷晕带回那间私宅。

　　这世上只有春香知道他不是君子，可是春香对他死心塌地，绝不会出卖他。

　　只可惜，春香太蠢了。

　　若不是那位秦娘子太过惊艳，若不是冯允和也觊觎着她，他绝不会铤而走险，让春香帮忙，结果功亏一篑。

　　陆九瞻看着他遗憾又垂涎的目光，狠狠捏住了他的脖子。

　　看着他几乎窒息，才冷声警告，“你若再敢臆想秦娘子，我立刻拧断你的脖子！”

　　卢显昨日的不畏生死都是装出来的，他怎么甘心这样死去？

　　他乖觉地收敛了目光，陆九瞻这才松开手掌。

　　月华倾泻，蛩鸣蝉吟。

　　陆九瞻在书房前见到一个乌发如瀑的少女提着八角宫灯站在廊下。

　　暖色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如在夜色中绽放的白芍，娇媚与明艳相和，底色却是坚韧而倔强的。

　　“你回来了？”她听见了脚步声，倏然抬首，撞入了一双狭长微挑的幽邃寒眸。

　　那双眸子盛着的冷意因她的撞入而渐渐消散，只剩下一片澄澈温和，与深藏在眼底的欢喜。

　　对陆九瞻而言，眼前的一切仿佛是一场甜蜜的错觉。她在月夜下等着他归来，让他一颗飘荡不安的心有了归处。

　　“何事？”他的语调一如往常般平淡，企图掩盖自己蓬勃的心跳。

　　“我想知道卢显交待了什么，若是不方便说……”

　　“无妨。”他打断了她的话，果断地连自己都为之愕然。

　　两人进了书房，陆九瞻将卢显所言转述了一遭，却细心地掩去了令人不适的部分。

　　虞长宁站在阴影处，让人瞧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周旭如今在何处？”

　　陆九瞻没有一丝停顿，“他此刻应在河东路任转运使。”

　　虞长宁脸上闪过冷意，周旭的名字，她不陌生，亦在那十三人之中。

　　“谈弋呢？”

　　陆九瞻摇了摇头，“十三年前他只是个负责抄写文书的小吏，我得派人调卷宗才能知道他如今在何处。”

　　“陆大人，”虞长宁向前逼近两步，“我们一起查，如何？”

　　聪明如她，怎会察觉不出两人所查之事卷到了一处？

　　只是她忽然靠得这般近，近得陆九瞻可以看见她眼中的自己。她眼底的了然让陆九瞻心神慌乱，又避无可避。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

　　正如无论他如何掩藏，都藏不住见到她时的欢喜，而她这般聪慧，又怎会看不出来。

　　她现在这般，算是美人计吗？

　　他强撑着未被她蛊惑的理智，“可以，但须由皇城司主导，你不可越界。”

　　“这是自然。”

　　果然，她勾起唇角，像一只得逞的小狐狸。

　　陆九瞻不禁在想，若他假意拒绝，不知她为了达到目的，会做到哪一步？

　　但以她的性子，如此，怕已是极限了吧。

　　梁王那张温润矜贵的脸在他脑中蓦然闪过，犹如一盆冰水从他头顶泼落。

　　眼底的欢喜慢慢淡去，他往后轻挪了一步，两人之间又回到了最初的距离。

　　虞长宁对他眼底的挣扎只作未见，她走到案前，提笔写下一个人名，“你可以再查一查在杭州统价务任遣官的谈放与谈弋是何关系。”

　　“你还想查谁，可以一并告诉我。”

　　陆九瞻不知这算不算公器私用，但既然他们所查之事汇到了一起，帮她查，亦是帮自己。

　　“没有了。”虞长宁并没有十分信任他，她不知道他背后会否有人，也不想冒险打草惊蛇。

　　她的遮掩似将两人无意间拉近的距离又扯了开来，陆九瞻长睫垂盖，挡去了眼底的失意。

　　“时间不早了，虞娘子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你还得去卢家。”

　　虞长宁听得出他话中略显刻意的疏离，“好，陆大人也早些休息。”

　　两人各自回房，却又各怀心事。

　　青黛今日下昼就给卢家递了帖子，称阿芍回家了，请卢太太与娘子们莫再担心。

　　所以翌日一早，扮作夫妇的秦阳与青黛领着虞长宁拜访了卢家。

　　卢太太一脸憔悴地接待了秦家三位客人，而两位卢娘子也面露不安。

　　不过她们见阿芍平安归家，心中也是庆幸欢喜的。

　　“你们是在哪里寻到了阿芍？”

　　秦阳闻言，脸上升腾起怒意，“春香欠了赌债，见我妹妹长得好，又是初来乍到，便起了坏心思，将她骗了出去，卖给了牙婆。”

　　卢太太吓得后仰，正经牙婆哪敢收被拐来的女娃，定是被卖去了不正经的地方。谢天谢地，好在及时寻了回来，否则她余生如何心安？

　　她没想到春香面上老实，竟包藏祸心，而这样的蛇蝎竟在家中呆了十来年。她心底一阵后怕，若不是阿芍挡灾，被卖的人岂不是她的女儿们？

　　如此一想，她对春香只有厌恶，再无半点主仆情谊。至于秦家如何处置春香，她亦不会再理会。

　　青黛盯着她眼底的乌青，明知故问，“芳姊，你这是怎么了？”

　　“我家大郎两日未归家，虽说往日他也会夜宿在友人家中，但从不会像现在这样没有交待。”

　　若不是阿芍丢了，引出了众人心中共同的恐惧，她此刻也不会这般担心。

　　青黛出声安抚，“大郎他是男子，出外交际也属平常，许是一时忘了与家中交待，芳姊你莫要太担心了。”

　　卢太太本是联想到了不好的地方，但见阿芍平安回家，便知与她心中所想无关，是以被青黛一番劝慰，她也不那么焦虑了。

　　她见青黛对她仍如此关心，而秦家秘密处置了春香，也为卢家保全了脸面，是以对秦家又添了几分真心。

　　“咱们对外可千万不能说阿芍是被人卖了，”卢太太贴心地教着青黛，“只能说她是一时贪玩迷了路，否则传扬出去，恐伤闺誉。”

　　“多谢芳姊提醒，我们知道了。”青黛自是对她千恩万谢。

　　卢太太见秦家的人既厚道又会做人，便提醒了他们上徐家报平安。

　　三人离开卢府后，果真去了徐家，用得就是卢太太教的那套说辞。

　　但徐太太是个人精，哪有不明白的？不过是不说破而已。因此，她看着虞长宁的眼神满含同情和唏嘘。

　　秦娘子迷路一事慢慢传了开来，众人知晓她并非被应龙所抓，纷纷松了口气。

　　冯芮娘在家中听闻了此事，一脸幸灾乐祸。

　　“丢了一晚，还有哪家敢要她？像她这样的商女，本也想靠着嫁人翻身，如今怕是算盘落空咯。”

　　“谁说没人要她？”冯允和一脸不满地走进妹妹房间，“我这就去秦家提亲，看谁还敢乱嚼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