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极分化》徐晓亮

4、末日潜行

　　纳撒尼尔·格兰特带着他的船员已经在太平洋深处游弋了4个月了，期间遭遇了两次险情，一次是被中国战舰投放的声呐浮标发现了位置，一次是核反应堆链接推进系统的蒸汽管路出了故障。
　　好在执行官利亚姆·奥康纳和工程官伊桑·帕克都经验老到且反应及时，最终都成功化险为夷。但这种危险逼近的恐怖氛围让整个潜艇的人都笼罩在死亡威胁的阴霾中。
　　格兰特指挥官迄今没有收到任何返航的消息，跟上级的通讯已经中断了两个多月，他们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他接受到的最后一个命令就是让他随时待命准备发动核打击……
　　这艘潜艇携带了24枚三叉戟II潜射洲际导弹，每一枚导弹安装了12个核弹头，可以瞬间毁灭288座城市杀死数千万人。格兰特只需要一摁下那个大红扭，熟悉的这个世界将不复存在。
　　供应官和医疗官一前一后来向格兰特汇报潜艇物资和人员身体状况。虽然表面上没什么异样，但是从他们的表情就带着难以掩饰的倦怠和惶恐。
　　“奥康纳。”格兰特对他的执行副官说，“把所有部门军官召集来中央指挥室，我们需要研判一下局势……还有军士长。”
　　“是的，长官。”奥康纳随即使用舰艇广播发布召集通知。
　　很快中心指挥室就聚满了人。格兰特指挥官将自己的衣服跟所有人宣布：“伙伴们，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格兰特调整了下椅子，接着说道：“坏消息是我们已经在太平洋里泡了121天了，通讯官和工程官反复检查过无线电和卫星通讯设备未见异常，但我们没有收到任何上级的指令。”
　　房间里一片缄默，所有人目光呆滞地看着指挥官，只有情报官夏洛特·贝内特埋着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好消息是，我们的下潜时间已经打破了世界纪录了。”格兰特微微放松了语气，房间里传来了阵阵笑声。
　　“现在的潜艇状态和物资补给，还足够我们支撑20天。”格兰特接着说，“但是20天以后怎么办呢？大家有什么建议。”
　　短暂沉默后，工程官帕克率先打破了僵局，他此刻正蓄着非常夸张的络腮胡：“上次管路故障我们只是临时处置了险情，现在务必需要上浮停泊进行彻底检修。”他的刮胡刀在刚上潜艇没几天就坏了，苦于没有替换零件，这个麻省理工的高材生也束手无策。
　　“我们现在接收不到任何指令，恐怖情绪已经在兵士中蔓延开了。”医疗官听出来工程官的言外之意，“我认为潜艇人员需要返回陆地港口进行休整。”然后，他又将目光投向了供应官寻求支持。
　　供应官哈莱姆·史密斯是个矮个子黑人，他厨艺非凡，性格坚毅但平时很不爱说话，“我，我没什么意见，反正物资够我们撑一年。”
　　这明显不是医疗官想得到的答案，他白了哈莱姆一眼。大家都争执了起来，围绕他们现在的处境究竟能坚持多久议论不休。虽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是都避免提到那个最可怕的猜想。
　　情报官贝内特突然猛得拍了拍桌子，以巨大的敲击声盖过了嘈嚷的人群：“先生们，安静一点，听我说一句。”
　　人群迅速安静了下来，大家先是看了看情报官，随即把目光投向了格兰特指挥官。因为大家知道情报官这个在潜艇上若有若无的角色在此刻要说什么，他们只关心格兰特对此的态度。
　　格兰特从争执开始就坐在那里沉默不语，他点头示意情报官贝内特继续发言。
　　“先生们，我们可能已经遇到了最糟糕的情况了……华盛顿方面已经在敌人的核打击下彻底瘫痪了。”贝内特神情怅然但坚定自若地说道。
　　他的一句话，让所有人心中的梦魇瞬间投射进了现实。虽然没有人啜泣，但这种死寂比嚎啕大哭还要恐怖。
　　贝内特继续说：“你们都知道，我们出任务时的国际局势有多紧张。我们都分不清谁是敌人谁是盟友，全世界都在跟风投注……”
　　格兰特觉得最难开口的部分已经完成了，他向情报官示意想接替他亲自发言，贝内特的身体往后缩了缩，清了清嗓子。
　　“伙伴们，我们现在关注的问题不是20天后要不要靠港维护。”格兰特抚摸了一下他面前的控制台，“而是要不要放我们的大烟花了。”
　　医疗官很紧张地问道：“那我们的目标是谁?”
　　“不知道，但这不重要。”格兰特说，“你们都知道上个世纪俄罗斯的死手系统吧。”
　　潜艇的官兵对核威慑可是非常了解的，没有人会不知道，但格兰特还是在这个时间点继续跟大家继续说明，“只要俄罗斯监测到境内有异常的核辐射情况，就会自动激活核武器对既定目标进行还击。”
　　“其实，我们也有个类似的系统，我们的洲际导弹也有既定目标，发射程序很简单。”格兰特指了指自己身前的控制台，“用我和执行官随身携带的钥匙一起打开这个铁皮柜，输入密码八个0，启动自动化发射系统延迟五分钟，或者跳过自检直接按下大红按钮。”
　　房间内的温度急剧上升，物理意义上的上升，大家都开始汗流浃背了。
　　“等等，我们能让工程官和通讯官再检修下信号接受设备吗？”
　　“通讯设备没有问题，我们收到过非我方的加密讯息……但我还有个问题！上个月中国发现了我们，为什么没有攻击?”
　　“或许我们还没有和中国开战，也可能是因为我们模仿鲸鱼运动成功骗过了声呐，我不知道……”
　　所有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执，提出了上百条问题和猜想。
　　“伙伴们，请允许我来解释。在信息不全的情况下，不可能得到准确的答案。我们是核力量，保持进攻性威慑才是我们存在的意义。”格兰特摆摆手，接着说，“我的意见是，如果10天……不，15天内没接收到新的命令，我们将实施全面核打击……”
　　“报告！”门外有人喊道。
　　“进来。”格兰特回复说。
　　一个上士拿着一个文件夹颤颤巍巍地进来把资料递给了通讯官。通讯官看过后大惊失色，把文件夹递给了指挥官。
　　“是EAM。”指挥官格兰特脸上坚毅的表情瞬间消失了，当可怖的猜想成为现实的时候，决心反而最快融化。
　　“所有人员，返回战斗岗位！等待作战指令！”执行官奥康纳向众人下令道，他仍然显得如此镇定自若。
　　“是！长官！”众人纷纷离开了指挥室。
　　潜艇开始排水上浮，耳压和重力增加逐渐让人有点不适。格兰特和奥康纳打开了铁匣子，等着潜艇到达核定的深度做发射准备。
　　“老伙计，真是不平凡的一次航行啊。”格兰特拍了拍奥康纳的肩膀，怅然若失，“年底我就可以退休了……”
　　奥康纳微微一笑：“真是华丽的退休啊。”
　　忽然，格兰特感觉到有点失重，说明潜艇已经到达指定深度了，“对发射井作系统自检。”这可能还需要五分钟时间。
　　直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在跟谁打，也不知道这些导弹要飞到哪里去。哪怕是年薪25万美金的指挥官也不过是巨大战争机器的一个智能零件而已，而且还是这艘潜艇上最便宜的一批零件。
　　格兰特感觉胸口有点难受，他把刚刚收到的EAM文件拿起来做最后的确认。他在思索这条简单的指令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样惊心动魄的政治博弈。他在字里行间寻找文件内容的破绽，企图在最后这五分钟里给自己充分的借口停止行动。
　　“系统自检还剩4分钟。”无情的机器声突然响起来，这把格兰特和奥康纳都吓了一跳，因为他们也从来没有启动过这个系统。
　　不对不对，他隐隐约约觉得这封EAM指令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奥康纳，你能查看下既定目标的打击地点吗？”格兰特从操作台试图调取核武器的目标。
　　“核打击对时间要求严格，我们的潜艇有22枚导弹的设置目标是被锁定的。只有2枚导弹可以更改默认目标。”奥康纳提醒道。
　　“系统自检还剩3分钟。”
　　“这该死的系统！奥康纳，快调出目标位置给我看看！”格兰特爆锤了一下发出声响的喇叭。
　　奥康纳马上在键盘里开始了迅速操作，可能因为紧张，他满头大汗手在不住颤抖。
　　“系统自检还剩2分钟。”
　　“导弹的目标全部被锁定了！目的地信息被屏蔽了！”奥康纳惊慌地说。
　　“什么?全部被屏蔽了?”格兰特盯着屏幕，豆大的汗珠不停地落下来。
　　“系统自检还剩1分钟。准备打开发射井舱门。”
　　“奥康纳，我发现这个文件有问题……但我说不清楚……”格兰特手不停颤抖，刚才的文件都被汗水弄花了，奥康纳还在企图从后门程序切入屏蔽内容。
　　“天啦！”奥康纳突然停止了操作，死盯着屏幕，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些熟悉的地名阿斯彭，查尔斯顿，塞勒姆，圣奥古斯丁，纳帕……这串名单里还赫然出现了几十个美国的城市！
　　“系统自检即将完成，10，9，8……”
　　“快终止发射！”格兰特命令道，奥康纳默契地一拳敲碎操作台下方的玻璃挡板，手里的鲜血洒了一地，他没有犹豫迅速拉下了拉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