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群岚》RolliAn

5、Chapter 2

　　1
　　端阳的第一任女朋友是大学的校花，众人眼里天造地设的一对。所有人都在劝他和她在一起，那时夏影岚已经出国。虽然和她相处时心如止水但为了求证母亲那句“你对岚岚的感情只是依恋”的话，被顺水推舟般和对方走到了一起。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正式约会的地点就是游乐园。
　　表面上维持“好男友”的形象，但他全程心不在焉，用对方的话来说甚至有些“兴致缺缺”，导致她最后地非常失望。
　　那天晚上端阳送她到寝室门口时，她红着眼睛对他提出分手。
　　“半年下来，我们一起吃饭，去图书馆学习，牵手接吻，你的态度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机器用久了都会发热，冰块捂久了也会化，但你却不会。”
　　“我累了，端阳，我们分手吧。”
　　后面的两位女友，交往时间都没有超过半年。不同于和初任女友相处时的毫无波澜，偶尔甚至能让他产生微弱的幸福感。可滋生已久的病态感情依然盘踞在心中挥之不去，他一叶障目般刻意不去想其中的缘由。当季沛悠和程赫安见到他第三任女友时，才无情地将这一层假象戳破。
　　起因是夏影岚的来电，时隔已久的叙旧，他们两个自然聊了很多。虽然和往常一样都是他在听她说，但这次他明显感觉到她的声音听上去不太一样，总有些过于沉闷。
　　最后，她话锋一转，展开意料之外的话题：“端阳，我跟你说件事儿，你绝对不能说出去。”
　　“你闯祸了？”端阳下意识地打趣了一句。
　　“呃……对有女朋友的人单相思算不算啊……”
　　一朵朵烟花在天际盛放，带出一阵阵引人发聩的响声，他多希望自己也能跟着双耳失灵。
　　他无助地靠在墙壁上，双脚失力地跌坐在地上。
　　无论多么不甘心，但都鞭长莫及。

　　2
　　生病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但一向注重自我管理的端阳会感冒发烧则是季沛悠完全想不到的。他和端阳在大三的时候搬出学校宿舍在附近找了一套房子合租，不过这次因为端阳感冒，让季沛悠决定临时搬到宿舍住几天，等他康复后再回去。话虽如此，可放端阳一个人不管不顾也不行，所以时常跑回家探病。
　　这天他刚到家门口，就看到一个女生在门口按门铃，看见那身影的一瞬间他有片刻的呆滞，而后挪到她身边跟她打招呼。
　　“你好，请问你找谁啊？”
　　虽然他已经猜到答案了。
　　而同样突然出现的季沛悠让女生有些摸不着头脑，思索过后问他：“你也住在这里吗？”
　　“最近几天不是，但一般情况下我是住在这里的。”
　　女生在大脑里将季沛悠的话进行了缩句：“你就是端阳的室友吧，你好。我来找端阳。”
　　果不其然。
　　“你好你好！”季沛悠热情地自我介绍：“我是端阳的室友！他这几天生病所以很难联系上，我看他到现在都还没回我的信息，所以忙完学校的事就回来看看他的情况。”
　　“而且，他这个人平时很小心的，会感染上流感真的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季沛悠眼角的余光扫到女生听得十分认真但仍旧带着疑惑的表情，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老毛病又犯了，话匣子一打开就完全不会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他刚想补救一下，可惜打开的大门截断了他的机会。
　　“季沛悠，你很吵。”
　　端阳黑着脸，神色里是一目了然的不耐烦，即便戴着口罩。季沛悠定睛一看，被端阳手上发亮的手机吓得花容失色。他想起来之前正在给端阳打电话，结果被门口的女生吸引力注意，光顾着和她说话完全忘了拨出去的电话已经接通。
　　“啊——”
　　还没等喊完，端阳当机立断挂电话关大门，季沛悠更是眼疾手快成功堵住门缝。换平时肯定不会是这个结局，但端阳发烧身体比以往虚弱许多才让他有机可乘。
　　……
　　送女生到车站后，季沛悠打电话跟端阳报平安。纠结一会儿还是在对方把电话挂断前把心理的疑惑说了出来：“端阳，我总觉得莫沁有点像你的前女友。”
　　端阳躺在床上，搭在眼睛上的右手在听到这句话时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他却依旧沉默以对。季沛悠只是想把这个事情说出来，端阳会不会回答自己反而不那么重要，于是他转移话题叮嘱端阳别忘记吃自己带来的粥便挂了电话。
　　直至入夜，端阳也没有吃晚饭，甚至没有起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个晚上，从一个梦境跌入另外一个梦境。
　　是关于她的梦。更准确地说，全是他和她的过去。

　　3
　　端阳也不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对夏影岚的感情从姐弟间该有的亲情扭曲成男人对女人的爱恋。他们是姐弟，从伦理上认知上都是不被人接受的，其中也包括夏影岚。他尝试过遏制这份感情，刻意避开与她的接触。到头来也只是掩耳盗铃，夏影岚因为自己疏远的态度受伤，他内心的情感却因为长时间的压抑而日益膨胀——仿佛一条蛇牢牢地盘踞在内心，让自己一点点窒息。
　　两败俱伤。
　　十五岁生日的晚上，端阳问过夏影岚自己该怎么办。那天她几瓶果酒下肚就一副醉熏熏的模样，听完端阳对自己心事的不完全总结后，像是睡着一般闭上眼睛开始打盹儿。他笑了笑无奈地靠在墙上望着天上的月亮，结果夏影岚满是醉意的声音又突然响起，像个喝高的小老头似的七零八落地开始总结，硬生生把他那份有违常理的喜欢想象成“初中生喜欢上高年级女生但不想耽误双方未来而苦恼”这样积极正面的故事。
　　夏影岚虽然喝醉了，但她依然能从端阳偶尔望向自己的目光中看到矛盾，索性直截了当地问他：“端阳，我问你，这件事犯法吗？”
　　他们两个仅仅是法律层面上的姐弟，严格意义上，不算。
　　他摇了摇头。
　　“那你觉得现在告白对两个人都没有好处是吗？”
　　他望着她的目光炯炯，刚刚开口又闭上嘴，最后只是点点头。
　　“呃，那你继续喜欢就好了呃……”她双眼明显对不上焦，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打了个酒嗝往下补充：“你才15岁，现在是错的又不能代表以后都是错的。感情又不是数学题，答案和解题步骤早就被定死了。”
　　“如果以后你还喜欢她，人家也单身，那就去追！凭你的长相和能力，怕什么，再不济我替你出谋划策……”
　　然后就倒在端阳身上睡着了。
　　他叼着可乐罐头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夏影岚，想起她到目前为止的单身历史，有些哭笑不得：“母胎单身怎么知道追别人。”
　　转念想想，她帮忙自己怎么追她倒蛮有创意。
　　他将夏影岚抱回她的房间，替她盖上被子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坐在她床边坐下，一只手撑在她的枕头上，另一只手把弄着她的头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睡颜，像是在赌气看她是不是会醒来，可夏影岚一旦睡着就是雷打不醒，好比现在。
　　端阳挫败地放下手中的头发，凑近她耳边，小声说道：“那我就听你的，夏夏。”
　　……

　　从端阳上高中的节点开始，他们家也变得不再平静。在他高二的时候，父母离婚的话题被搬上台面，原因是出在端鸿飞身上。不过尹蓁在结婚前就知道端鸿飞的性取向，所以现在的局面应该算是和平分手。然而他们在离婚后子女的归属权上产生了分歧，经过商议他们决定在端阳高中毕业后由孩子们自己选择。
　　至于端阳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决定，他想和夏影岚继续在一起。他要做的就是一如既往地隐藏这份感情，它不是难以启齿的隐私，但它必须是深埋心底的秘密。
　　可秘密注定有被曝光的一天。
　　傍晚，端阳去阳台拿衣服，转过身看到夏影岚坐在窗边的矮柜上，手里捧着一本书，脑袋抵在窗户上睡着了。
　　她的长长的睫毛以细小的弧度颤抖着，嘴巴微微张开，淡淡的雾气躺在窗户上。细小的尘埃在光线中优雅地打转儿，随着黄昏的阳光温柔地落在她的脸颊，被揉进了她泛着光亮的黑发里。微风不安分地穿梭于房间与阳台之间，窗帘也跟着翩翩起舞。白色的窗纱，在他的耳畔沙沙作响，一次次蒙上她的身子触及她的脸颊却又悄然退去。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着她的一颦一笑，隔着玻璃认真地触摸着她的脸庞。
　　他想起了晨烟暮霭，想起了湖光山色，想起了树影斑驳，此时的她却是他眼底最美的风景。
　　他的指尖在一点点刻画她眼睛的形状，她嘴角的弧度和她耳朵的轮廓。
　　他的眼神随着每一个动作无法遏制地变得温柔，窗帘从她身边掠过也拂过他的心脏，心跳也随之加快。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拥有更多。
　　“端阳……？”
　　听到声音的那一刻他像是失去呼吸似的紧张，不可思议的是内心竟然产生了轻松的情绪。
　　他终于没必要在他人面前隐蔽自己的情绪。
　　只不过——
　　面对尹蓁的错愕，他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面无表情地瞥了眼刚醒来却完全状况外的夏影岚，然后别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