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辞》旧草长安

39、前尘旧梦都成空

　　时隔多年，墨辞再次回到白玉阁，却终究是恍如隔世了。细细想来，上一次离开的时候还是不知伤怀的夏季，院子里的合欢花树也开的正好。

　　微风缱绻怡然，阳光摇曳生姿。

　　而今日，却是万物凋零的秋日，他踩着泛黄的枯叶，走在空空荡荡的院子里，回想着过去所发生的片段，而今只剩下他一个人。

　　墨辞推开白微房间的门扉，秋光将屋内照的通透干净，竟还是从前的样子，一丝都没有变过。

　　桌案上还摆着那把梨花木琴，是墨辞送给白微的生辰礼。当日，墨辞为了得这最好的琴弦还受了伤，白微心里过意不去，竟然想着要赶他走。

　　后来，墨辞终于做了白微的徒弟，又让他替这把琴取了个名字，于是白微便取了“忘机”一名，典故一句诗“陶然共忘机”，意为欢愉且将世俗遗忘。

　　以后的日子里，白微时常抚弄那把忘机琴，看的出来，他很喜欢这把琴，竟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舍药节后，他却再也没有机会弹这把琴了。而他最后一次弹琴，竟然还是……

　　墨辞不忍再想下去，他缓缓闭上眼睛，轻轻摇头，叹息一声。

　　再睁开眼，视线落到了桌案旁的画筒，里面卷了数十张画轴，不知画的什么。

　　墨辞坐在桌案后的木椅上，拿出一卷，轻柔小心的拆开看。画卷渐渐舒展开，显现出它原本的容颜。

　　先映入眼帘的是粉色的桃花树，再往下，桃花树下，一个少年，正抱着酒罐喝酒，用手撑起下巴，笑的恬然。

　　那少年模样俊朗，风姿绰约，风卷起他的衣衫，粉色的花瓣落在他的肩上，当真如仙人一般。

　　而墨辞不会不认识那人，因为那个少年，便是他自己。

　　再打开另一张，是屋檐上绚烂夺目的烟花，而屋檐上，只有两个并坐的背影。

　　墨辞知道，那画中的人儿就是谢桥和白微，也知道，那一晚的烟花有多么的美。

　　墨辞的眼眶微红，眼底的泪有些浸润，闪着细碎的光，轻轻的喊了喊句师尊，竟是说不出的心碎。

　　再打开其他的画卷，无一例外，全都有关于他们之间的故事。不论是真实的还是想象的，亦或者是曾在梦里出现的。

　　白微的画，永远都只有一个主角，那就是，谢桥……

　　墨辞握着画轴的手，不住的颤抖着，眼泪从眼眶里抑制不住的落下，一点一点砸到画卷上，将墨色晕染开来。

　　他想起许许多多他们曾经相处的回忆，虽然那个时候他只觉得，那些都是假的，是虚幻的一梦。可如今想来，当时白微对他付出的关心和温暖，的的确确是真实存在的。

　　可他当初为何还要继续恨下去呢？

　　脑海中回想着白微生前万念俱灰的神色，墨辞牢牢记下自己所犯的罪。

　　他究竟都干了些什么……逼着白微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欺侮他的尊严，折断他的翅膀，毁灭他的希望，最后杀死他的至交。

　　一桩桩，一件件，罪无可恕。

　　“我该死”

　　墨辞知道自己亏欠白微的实在太多，就算是倾尽其有也还不完。若是能弥补，哪怕只是一点点，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去得。

　　墨辞向自己许下誓言，他一定会寻回白微的魂魄，向白微忏悔和赎罪。不管踏遍千山万水，走过碧落黄泉，只要他活着一日，白微都会是他穷极一生的信念。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时间一日日的向前奔流，而墨辞依旧日复一日的找寻着白微的踪迹。

　　等待是那样的漫长，五百年过去了，他走过了许许多多的地方，高楼平地，山川海底。千山万里，寻寻觅觅，探听着哪怕关于他的一点点踪迹。

　　想念却是愈发的张扬，就像沙漠里长青的胡杨林，千年不灭。

　　墨辞将找到的魂魄悉心保护好，一点点都不敢有怠。

　　因为白微的魂魄实在太过脆弱，且生存意志并不强烈，墨辞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心头血日日夜夜喂养着白微的魂魄。

　　五百年来，不曾有一刻的松懈。

　　墨辞也饱受着五百年的蚀心之苦，而他却一丝一毫不觉得痛，只盼着，白微能早日归来。

　　五百年沧桑，他终于找回了三魂六魄，而最后的一魄却始终寻觅不到。

　　墨辞于是来到忘川河，去问孟婆是何缘故。孟婆却告诉他，白微的那一魄已经彻彻底底的碎了，并且不愿再回来，就算是有聚魂灯，也无济于事。

　　因为缺少一魄，其他的三魂六魄成型后必须要经过世世轮回。若是不经历轮回，这魂魄始终还是会消散，不然就算是有再大的神力，也改变不了这既定的的结局。

　　听到这时，墨辞的心已经疼的有些难言。

　　师兄不愿意再原谅他了……他究竟有多么痛苦，才会不愿再重回于这世间……

　　孟婆还告诉他，少了一魄，也就意味着，就算魂魄进入轮回，而你想要寻回的那人，永远也没有从前的记忆，也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

　　墨辞一瞬间的恍然，心绞的疼入肺腑。

　　永远不再有从前的记忆，也就意味着师兄再也不会回来了……

　　墨辞落下大滴的泪来，竟是说不出的惆怅与怨悔，可是他却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了。

　　墨辞问孟婆，该怎样做，才可以让白微的魂魄进入轮回，保住他最后一丝生的希望。

　　孟婆答他，只需要将他成型的三魂六魄投放到轮回道便可。只是切记，不可随意改变他的人生轨迹。

　　凡人的命运在一生下来就是注定好了的，若是执意要改变他的命运，那么他是会受到惩罚的。这惩罚可能是减阴德，减寿命，也可能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墨辞将孟婆的话谨记于心，不敢弄错一个步骤。他将墨辞的魂魄从自己的心头血里取出，魂魄放在聚魂灯里聚成型。

　　最后白微的魂魄被投入轮回道，要历经生生世世的轮回。

　　这样的轮回也许永远没有止境的那一日，但墨辞知道有一点永远不会变，那便是无论他变成何种样子，无论他变成何种身份。

　　他都会找到他，默默的陪在他的身旁，守着他，再也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