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落夜明》一颗鳐钱树

19、购物

　　国庆过后，三中高二学生第一次月考结束。

　　以效率著称的实验中学，考试过后两天，全年级一千三百多名学生的成绩均已出分。

　　二十班教室后排挤满了看排名的学生。

　　“得，大概率又得背骂，”看完成绩后的张皓轩从教室后排走回来重重地拍了拍严烆的肩膀，“好在还有兄弟你陪我。”

　　严烆轻笑一声：“沙雕。”

　　“我也是，没想到考这么差。”严烆前桌一小姑娘回头加入聊天室。

　　“数学这次出的什么瘠薄考题，简直不是人做的。”话毕，张皓轩瞟到严烆旁的夏秋——这位数学116分的大佬。

　　张皓轩发现自己槽吐错地方，迅速移开目光。

　　还好，夏秋似乎没有听到。

　　“就是！最后一题一元二次函数才刚学怎么就出大题了！”

　　“就......”张皓轩本想顺着严烆前桌的话说下去，话到口中越想越不对劲，“你到底考多少名？”

　　“143。”女生皱着眉头，说得不大情愿。

　　行行行！张皓轩觉得自己是个神经。

　　前世杀人放火，今世信了学霸说自己考得差的邪！

　　“都是一群仗着家里有钱的关系户，一个个这么嚣张。”严烆与张皓轩勾肩搭背离开教室后，一个声音从斜前方传来，言语中带着刻意的讽刺。

　　“话说得这么难听干嘛？”女生似乎对同桌背地里嚼舌根的行为表示不满。

　　“难听？我说的可是实话，”徐明杰的脸上露出一丝鄙夷的笑，“班花，你该不会和那些脑残女一样对严烆有意思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严烆有女朋友，还是咱们启南的校花。”

　　“你怕是有病吧！”

　　女生站起身，愤怒的脸上闪过不被察觉的慌张。

　　夏秋同样不喜欢这种在背后谈论他人的行为，起身去接水。

　　夏秋径直走向后门，此时看成绩的学生已经散去。快走到门口时，夏秋脚步放缓，眼睛盯着墙上的打印纸。

　　排名倒着数，很快就能看到两个熟悉名字。

　　张皓轩，年级407名，是班级倒数第二。

　　严烆，年级766名，倒数第一。

　　月考成绩几家欢喜几家愁的状态维持没几天，三中高二学子迎来秋游的好消息。

　　周四下午最后一节课，老师开讲十分钟，讲台下已出现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年级主任也是过来人，深知怀柔式政策比强制性要求更深入民心，将教育本质拿捏得死死的。一早交待各班班主任今晚可免去晚自习，让学生们去超市自由采购。

　　本次秋游目的地是隔壁市的游乐园。能离开D市已让众多学生兴奋不已，游乐园更是直击青少年们渴望自由的内心。

　　下课前十分钟，全班显然已进入秋游前的躁动状态，大片学生开始坐不住，说话声越来越大。

　　铃声响起，老师也不废话，合上书本：“祝大家玩得开心！”

　　全班沸腾！

　　忙着收书的收书，呐喊的呐喊，一个个小团体聚在一起，有商有量规划晚上的行程。

　　贪玩的学生一下课人已消失不见，小部分同学在教室自习至七点也陆续相约出门。

　　待倒数第二波人离开，教室只剩下夏秋一人。

　　他正在利用周四晚的空隙订正试卷上的错误。

　　夏秋对出游没有任何期许，但唐慧不会让夏秋缺席任何一次集体活动。夏秋性格本就内向，多和其他小朋友接触更有利于小孩的成长。

　　可唐慧不知道，从小到大，无论春游还是秋游，与在校内没有区别，夏秋均是一人。

　　住在院子内的家庭与夏秋家境相当，底层打工人大多素质不高加之疏于对子女的看管，很多与夏秋同年龄阶段的小孩在小学时就已经学会抽烟喝酒，而夏秋是群体中的异类。

　　父亲去世得早，夏秋懂事得也早，不合群让他远离了这些不良嗜好，但也正因为不合群，他时常遭到同学的报复。放学被堵是常事，出游被孤立也是自然。

　　小学毕业不愿让母亲出具高昂的择校费，于是被随机派位至全市最差的初中。

　　在那里，勤奋的夏秋与其他学生相比之下，显得格格不入。或许是出于对好学生的敬意，翘课、打架、早恋的混子同学没主动找过夏秋的茬。但同样的，初中三年，夏秋也是只身一人。

　　试卷翻页，夏秋准备更正大题，手肘不小心撞到严烆乱放在桌面的教科书，一支笔从书本中滚出。

　　这是夏秋借给严烆的笔，除了当作转笔工具外，夏秋没见严烆用过这支笔。

　　夏秋接住即将掉落的笔，摩梭着笔杆，脑海中浮现出严烆轻佻的笑容。

　　半晌，夏秋把严烆桌面的书本重新捋好，将笔放在了书本旁。

　　严烆与张皓轩、杨硕等人打完球后发现钱包忘拿，赶忙跑回二十班。

　　“你这是已经买完东西了？”一口气跑至五楼的严烆后背闷上一层薄汗，本以为人都走光了，却发现小同桌还留在教室。

　　中秋已过半月，校外的桂花树仍残留着花蕊掉落后的余香，伴随着夜晚初显凉意的风吹入教室。

　　此刻在座位上的夏秋，小小一团，深蓝色校服衬得面容更加白皙干净。一人坐在教室，稍显落寞。

　　眼睛一直盯着试卷有些干涩，夏秋下意识揉了揉眼睛。这一揉眼角泛红，本就嫩白的脸称得红色愈发明显。

　　夏秋抬头，严烆一愣。

　　因为一直坐在左侧的缘故，严烆此刻才发觉，夏秋被校服领子遮挡住的右颈部，也有一颗小痣。

　　相视几秒后严烆才反应过来：“那什么，我说你已经买完东西了么？

　　晃过神的严烆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还没。”从书堆中剥离出的夏秋声音有些轻。

　　严烆掏了掏桌内，摸到了钱包。

　　“要不和我们一起......”严烆一手撑在凳子上，一手仍在抽屉内。

　　听到严烆说话，夏秋转头，却不小心与面前人眼对眼撞了个正着。

　　两人双眼同时瞪大，同一水平线上的两个脑袋只差一拳距离。

　　“不用了。”夏秋别开脑袋，表情看不出波澜。

　　严烆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却被门口的张皓轩打断。

　　“严狗，你找到没有？怎么这么慢。”

　　夏秋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考卷上，开始写解题步骤。

　　严烆见夏秋没意向加之张皓轩在门口催，拿出钱包，直起身体。走出后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夏秋，最后离开教室。

　　待严烆离开后，夏秋停下手中的笔。

　　错题汇总本同一个步骤写了三遍，夏秋叹了口气，合上本子。

　　今晚看来不大适合再继续自习。

　　书包收拾到一半，从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夏秋刚拉上书包，严烆喘着气从后门走了进来。

　　“要回家了？”

　　夏秋看着满头大汗的严烆，书包拉链拉到一半的手停住了。

　　“和我们一起去买东西吧。”严烆笑着说道。

　　“严狗，你到底又落下了什么？”张皓轩和杨硕跟在严烆后边陪着爬了两次楼，脾气蹭得一下上来，刚想骂人，结果看到教室内的夏秋。

　　“已经拿了。”

　　严烆没废话，绕道夏秋身后将夏秋拉到一半的书包继续合上，一手拎着包，一手钩住夏秋的肩膀将人带出了教室。

　　张皓轩那瞬间涌上严烆说落下的“东西”可能是夏秋的想法，下一秒自己却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严狗，你怎么把好学生也叫出来了？”张皓轩扯着严烆，借一步说话。

　　三人下课后在球场打球，加之严烆高一不在三中时自己与杨硕相处得不错，今天逛超市叫上杨硕一起很正常，但为什么会叫上夏秋？

　　张皓轩不是很理解。包括那天晚上夏秋在徐明杰面前称不上帮严烆说话，但也确实是站在严烆这边怼了徐明杰。

　　这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

　　“你不是好奇八班那个女生与好学生的关系么？”严烆站在一旁，眼睛看着在推购物车的夏秋，“给你个机会单独问一下。”

　　“我靠！”张皓轩瞬间不好奇，重重地拍了一把严烆的背，“好兄弟！”

　　原来严烆接近好学生都是在为自己考虑！

　　“你就不怕两人是交往的关系？”杨硕走过来横插一嘴。

　　张皓轩：？

　　张皓轩觉得杨硕这人在把自己当傻子。虽说自己眼力见一半，但这点判断能力还是有的。

　　“你看好学生那个样子哪像在谈恋爱？说实话，我都想象不出他会谈恋爱，简直一性冷淡读书狂。”

　　“那也保不齐是你女神对他有意思。”

　　杨硕现在铁在张皓轩暗杀名单第一位。

　　“怎么可能......”张皓轩语气变弱，是的，他心里有些发虚。

　　刚开始带着徐明杰的滤镜审视夏秋，张皓轩没将夏秋放在眼里。

　　现在误会解开，加之杨硕科普了一下夏秋在班级隐形的人气，张皓轩发现了一个不愿接受事实：

　　夏秋长得很好，是那种比女生都要精致的好看。

　　“你是不是看错了？”张皓轩底气不足，“不行，等哪天我自己亲眼证实他们两的确认识后，我再去问好学生。”

　　杨硕摇了摇头：“怂逼。”

　　严烆不想听两人废话，走至夏秋旁边接过他手中的推车。

　　“听说五中也是明天秋游。”杨硕这个信息收集器又开始散播情报。

　　“那蒋楠他们也去游乐园？”张皓轩瞄了严烆一眼，故意问道。

　　“他们好像是去爬山，不和我们一块儿。”

　　“哦，这样啊。”

　　张皓轩又往严烆那边瞟了一眼，被严烆逮了个正着。

　　“你想说什么？”严烆丢了一包薯片在购物车内。

　　“严烆，你和蒋楠真分手了啊？”

　　张皓轩心想，这次可不是我问的。

　　夏秋听到薯片撞击车篮的声音，把车内的薯片拿了出来摆回货架，又从货架后拿出了一包新的。

　　“分手了，被甩了。”

　　夏秋将薯片轻放至框内，闻言抬头看向与杨硕说话的严烆。

　　“神奇，”杨硕用中指扶了扶镜框，“她当初追你闹得沸沸扬扬的，怎么会舍得分手？”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张皓轩将手搭上杨硕肩膀，“严狗这是咎由自取，连女朋友生日都忘记的人，怎么配有女朋友？”

　　“我没忘，”见张皓轩与杨硕贴在一起，严烆也往夏秋身边靠近了些，“她自己没和我说那天生日，我怎么会知道？”

　　“渣男！”张皓轩和杨硕异口同声骂道。

　　“这也叫渣男？”严烆觉得自己被恶意针对，“不说怎么会知道对方要什么？”

　　“谈恋爱后第一件事不就是记下一些特殊日期么？比如对方生日、在一起的日子是哪天、一百天纪念日是哪天等等。”

　　杨硕颠了颠张皓轩压在自己身上的手：“这也过了点，张皓轩，你不会是个恋爱脑吧？”

　　“什么恋爱脑，谈恋爱不就应该这样？知道对方想吃什么、想玩什么、以后有钱了想买什么，这都做不到，谈什么恋爱？弹棉花啊？”

　　“行行行，母胎solo说起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说别人，你不是母胎solo？”

　　“我还真不是。”杨硕故意在“不”字上加重语气，“不会就你一人是吧？”

　　“卧槽......”张皓轩仿佛晴天霹雳，“你竟然不是？？？”

　　杨硕这狗竟然谈过恋爱，严烆也谈过，四个人中只剩下夏秋，如果他也不是，自己岂不是超级没面子？

　　张皓轩不好开口，只能眼巴巴望着推车旁的夏秋。

　　“夏秋，你谈过恋爱么？”杨硕同样好奇。

　　夏秋一直在反复看货架上的一款零食，这是他之前在班上看很多人讨论过的一款小食，没在意刚刚张皓轩与杨硕的对话。

　　夏秋第三次看向高层货架时，一只手从夏秋眼前伸了过去，将架子上的这款零食三种口味一样拿了一份。

　　“好学生，他们在问你有没有谈过恋爱。”手的主人开口道。

　　夏秋听言望向张皓轩。

　　张皓轩此时很紧张。

　　“没有。”夏秋简洁地回答道。

　　“Yes！”张皓轩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他不是一个人，四人中两人没谈过恋爱，50%的概率。

　　他，不是小众！

　　一旁的杨硕觉得疑惑，看刚刚严烆拿零食的动作，感觉他挺会观察夏秋的想法。谈恋爱如果能做到这样，怎么可能会被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