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到死》豌豆干

4、投奔

　　这里是废弃的居民楼围起的大院。没有灯，傍晚时分已经变得朦胧不堪。一楼的房子墙外挂着布满了灰的各色招牌，都是一些无证作坊。暗淡的天色使若隐若现的招牌看起来比实际还要凄冷许多。肮脏的水泥地上，就这样站着三三两两的人。

　　这些人的年龄看上去不过十五出头，他们之中有的人身材瘦矮，有的高大肥胖。有的人神色怠惰，还有些面带惊惧。不过共同之处是，都是些衣着老旧甚至破烂的男孩。

　　“诶，你是从哪个地方看见的啊？”一个身材瘦弱不起眼的人问在自己身边发呆的胖子。
　　“你说招工？”胖子绞着自己灰色的衣角，“我家里人说我在家就知道吃，学也上不好，就把我赶出家门了。”胖子的语气诚恳，仿佛他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我们都知道他们招人就是这样的嘛！”一个穿着背心，年龄看起来极小的男孩眼里有一些狡黠，“你也是在那个地方看见的吧？”他捅捅胖子的后背，胖子转过头来，点了点头。

　　“反正，来这里的人家里都对我们不好，”男孩握着胖子的手，眼神骄傲：“我们以后跟着夏氏，一定比他们混得好！”

　　这群神态各异的人后面，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他背着一个淡粉色的包，脖子上面挂着一个鱼形的吊坠。神色接近于毫无表情，又仿佛带着一些冷冽，使人不敢明目张胆地靠近。

　　“哎，你也是在那个店里看到的？！”年龄最小的男孩胆子却大，碰了碰沉默的少年。

　　“嗯。”少年淡淡回应。

　　“你看起来不像我们这种人。”那个身材最瘦的人眼光不停地上下打量他，面带犹疑。

　　被盯着的少年穿着洗过无数次的黑色T恤和一条破破烂烂的牛仔裤，常年打工的原因，总有一层薄薄的肌肉在发力，即使身材清瘦，看上去并不单薄。

　　陆应没有回应他，将头转向好奇地朝他张望的胖子。

　　“警察办案找错人了，把我当成嫌疑犯拘留了两天。我奶奶受不了刺激，去世了。”

　　背心男孩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半晌，忽然拍了拍他的背：“等我进了夏氏，一定为你奶奶讨个公道！”

　　陆应看着面前单薄的男孩，却想起了雨夜里的自己。

　　“都说是意外了！你还想要怎么样啊！”面前的人十分不耐烦，他们明明已经将这件事结案了，却还有人来闹。

　　“这不是意外。”面前的人刚从工作中下班，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西裤被路上的雨淋湿，显得有些狼狈。

　　“你们真的不能给我一个答复吗？！”面前的人情绪显然有些激动，穿着紫色制服的两个警察一个低头写结案记录，一个偷偷观察着面前人的块头，看起来...似乎随时都有袭警的可能。

　　其中一个警察就忽然缓和了语气，“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们也很悲伤，但是生活中的意外太多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今后还是好好生活吧。”

　　陆应眼睛有些充血，就这样被推搡着推出了警局。

　　雨还在下，和几天前的雨夜一样，没完没了。

　　陆应浑身都被雨淋湿，发丝狼狈地贴在额前。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命运总对无辜的人攻击。

　　陆应擦了擦脸上的雨水，马路上积着一个一个的小水潭，陆应走过去，脚被脏水浸泡，全身都被这场雨淋个湿透。

　　他就这样静静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走到一半，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陆应回过头去，空荡荡的街道上没有一丝人影，只有一只猫从脚边掠过。

　　“陆应。”

　　浑身湿透的少年带着期望的眼神回过头去，依然是错觉。

　　雨水温热，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滴落。

　　“阿应，上来吃饭啦！”
　　少年似乎听到了谁在呼唤，忽然加快了脚步。

　　一点一滴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出现，他想看到他最亲爱的人。至少还有人在呼唤他，至少他还能，听到亲人的呼唤。

　　陆应忽然记起自己手中握着的伞。那是一把黄色的雨伞，用了很多年。他将那把伞撑起，很坚固，足够陪伴他走过许多次回家的路，足够带着他，去见到他最想见到的人。

　　他握着伞，即使全身被雨淋得湿透，鞋也被泡得不成样子，眼神里却洋溢着一种希望，仿佛有永远不会破裂的希望。

　　陆应走到家门楼下，那扇温暖的灯光里，一定有他的奶奶在等他。

　　陆应的眼睛忽然被明亮的光线照射，几乎照得他张不开眼。他眯着眼，看清了来人。

　　那是从这座废弃的大院门外刚刚走进来的一队人。他们拿着几个手电筒，进门就来回扫射着这群男孩的脸，直到在他们面前站定，也没有关掉那刺眼的灯筒。

　　“呦，这次怎么这么多人。”黑衣服队伍最中间的人语调轻松，看向他们的眼神带着审视，又带着刻意的轻蔑。

　　显然是面前这堆人的头目。

　　“我说啊，我们是夏氏集团的人，你们既然来了，都知道夏氏是做什么的吧？！”穿着花衬衫的男子把手中的烟丢在地上，用脚碾灭。他的体型比起胖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脸上的胡子油腻得像是半月没刮。

　　他的眼神变得严厉，“我们，是干脏活，累活的人！”

　　年龄最小的男孩有些惧怕，被花衬衫的胡子男一手拎出去，“去去去，小毛孩还学这一套。出去！”男孩战战巍巍地，到底是没敢回话，踢着脚边的石头，眼睛红红地走出了院门。

　　“想在夏氏干活，就要为夏氏拼命！胆大的活，胆小的死！”

　　那些男孩有的低着头，有的表情坚定，穿花衬衫的男子正要再说些话，周围一个穿黑衣服的下属却靠在他耳边小声密语。男子听完那番话，深吸了一口气。

　　“你去跟他们说这里是夏氏的事情，让他们去别的地方巡逻去。”他满脸的不耐烦，横肉颤动。“快去！”

　　“是。”那个下属朝着院门外的人摆了摆手，门外的人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拿着长棍就往和这座废弃的楼宇相反的地方走去。

　　男子又转过头来打量着面前这些男孩，这些人看着拿着长棍离开的下属，面色上都带了几分惧怕和服气。

　　男子满意地笑了笑。

　　“小罗，拿过来吧！”男子瞥了瞥眼，一个在队列最后的人手里握着一个反光的东西，走到这群男孩的面前。

　　最先看到那是什么东西的男孩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把短小锋利的匕首。

　　“这是，这是，要做什么？”一个男孩勉强挤出微笑，颤巍巍地发问。

　　“你，过来。”花衬衫男指着那个问出话来的男孩。

　　那个人以极慢的速度走过去。

　　“快点！别磨蹭！”花衬衫男子开始不耐烦。

　　那个人走到花衬衫男子的面前，眼神余光看着那柄匕首，生怕一眨眼，这把匕首就会捅在他的身体上。

　　夏氏连警察都不怕，做什么事情都不需要考虑后果。

　　花衬衫男子却让那个叫小罗的部下把匕首递给了正暗骂自己多话的男孩。

　　“痛快地给自己划一刀，你就是夏氏的人！”
　　花衬衫男子摸着自己的胳膊，当初他可是下了很大的狠心才敢把刀挥向自己的身体。他今天倒要看看，这群敢来的男孩里，有哪些人能像他一样“勇猛”。

　　那个人颤抖着手接过匕首，犹犹豫豫了很久，
　　最终还是在男子轻蔑的目光中没拿稳匕首，将它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花衬衫男子像是毫不意外，表情还有些得意，刚要说话。那群男孩里却忽然走出了一个人。

　　那个人眼色阴沉，径直走到了那个男孩掉落的匕首前，毫不犹豫地拿起它往自己脸上划了一刀。

　　他的动作太过迅速，花衬衫男子眨了眨眼，吞了吞口水。不由自主地远离了那个人一步。

　　那些男孩和穿着黑衣服的下属也都被他的动作吓到，猛退一步。

　　那个划自己一刀的人抬起脸，左脸的血痕在惨白的灯光下渗出鲜血，那个头领本来已镇定了些，见他的目光直直地向自己望过来，不由得悚然。

　　“我能加入夏氏了吗？”那个人字句清晰，声声掷地。

　　“能。”花衬衫男子看着他脸上的血痕，似乎是觉得自己的气势丢了两分，又把自己的语气加大起来，“还有谁，胆小鬼自己滚蛋！愿意跟着夏氏混的，就让我看看！”

　　说着把目光转向那群还没有一个人上前的男孩。顺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那个划了自己的脸一刀的人看着匕首，用纸巾擦干净上面的痕迹，又将匕首递给穿黑衣服的人，自觉地站到了黑衣服的人那一边。

　　他望着面前的那群男孩，那群男孩也望着他。其中一个灰色衣服的胖子咽了下口水，走到还在发话的头领面前，拿过匕首看了看，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刀。接着，就走到了那个划破自己左脸的少年背后。

　　夜晚阴冷，有些男孩对自己狠心，有些男孩匕首落地，自己仓皇逃离。

　　手电筒的灯光终于灭了，花衬衫男子似乎很满意今天的结果，有不少人敢在没加入夏氏之前彻底伤害自己的身体。他们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忠心的狗。

　　大院变得一片漆黑，漆黑里原本有两队的人此刻已经成为了一队。匕首被包起来，干干净净地等待下一次触碰它的忠仆。

　　花衬衫男子吹了声口哨，带着那队人走出了大院。

　　那个划伤自己脸颊的人抬起头，最后一眼看向这个破败的大院。他的面色阴沉，眼神冷漠。有些事情，一旦决定要做，就注定不再有回头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