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珠玉》贰伍捌萬

23、瀚帝之死

　　雷嗔电怒，雨帘如注，似是惹恼了上苍。
　　百京尧拼尽全力的一嗓子并没有改变什么，那升腾在伍月澜身体上如黑焰般的雾团，随着狂风发出凄厉的声响，转身之间便大肆扩散。
　　周身之间还在拼杀的甲士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已然被黑雾侵蚀成了一具具干瘪的尸体。
　　那抹留在陌平脸上的狞笑，到死都定格在他的脸上。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这般丧命。
　　眨眼之间，以伍月澜为中心的百丈之内，一个个骁勇而鲜活的兵士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堆成了尸山血海。
　　那些或愤怒，或惊恐的神情，成为了他们生命中最后一道影像。
　　“不！！！”百京尧忍住剧痛，硬生生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咬着牙一点一点向着伍月澜所在的位置移动。
　　那时的少女，双臂上鬼魅般地出现了一道道黑色纹路，骇人极了。她的眼神十分空洞，好像灵魂被抽离了一般。
　　“月澜，月澜，你快清醒一些。”
　　再这样下去，齐柔的军士也要死绝于此了。
　　脸色苍白的百京尧颤颤巍巍地来到她的身边，摇晃着她的肩膀:“醒醒！醒醒！”
　　若不是怀中那个玉扳指为他抵挡着黑色气流，只怕他也无法活着走到她的面前。
　　忽然，百京尧手腕上那处金色的莲花印记，出现了异常的动静，一点点金光从莲花中倾泻而出，状如蚕丝般，顷刻间便没入了伍月澜的身体了。
　　光芒入体，她的眼神逐渐从空洞恢复了清明，身体上四散的黑雾又再次没入皮肤。
　　百京尧看了看手腕上的莲花印记，有些迷茫，却没有时间细想这些。
　　“我…这是…怎么了……”她虚弱极了，话音刚落便不省人事了。
　　百京尧用尽全身力气，将少女背在背上，晃晃荡荡走到已经死去的陌平旁边，一剑砍下他的首级，剑尖挑起首级大喝道:“九棋主将已死！还不速速投降！”
　　主将死，军心散。百丈外还在拼杀的九棋军士瞬间就泄了气，一时间漏洞百出，给了齐柔甲士反击的机会。
　　一直被九棋军士围堵着的高何安见状，立刻怒吼一声:“兄弟们！反击的时候到了，给我送九棋的杂碎们见阎王！”
　　没了主将就等于失去了主心骨，九棋军士一时间气势节节败退，战场上已经出现了落荒而逃的兵士。
　　一个逃，便会有一群逃。
　　高何安大笑一声:“兄弟们！给我杀！”引着营中甲士，继续追击。
　　百京尧只觉得眼皮有些沉重，眼前的一切越来越黑，逐渐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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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醒来，百京尧发现自己已然身在军营，且躺在一张床上，高何安则坐在床榻前大口大口喝着酒。
　　看见百京尧醒了，高何安连忙停下手中动作，高兴道:“殿下，你终于醒了，你可把老哥吓坏了，这都睡了三天了！”
　　“三天？这么久了。战事如何?”
　　提到这个，高何安脸上的喜色根本收敛不住:“三日前狼牙谷一役，敌军损失九万精锐，主将陌平被你杀了，现在九棋那些残兵已经卷铺盖滚出扶风要塞了。”
　　“只是，”高何安浮现出一抹忧伤，“我军也伤亡惨重，伤亡至少六万之多，九营都尉，也只剩下三个人了。”
　　百京尧点点头，似是一不小心牵动了背部的伤口，一时间疼地呲牙咧嘴。
　　“老哥，月澜呢？她怎么样？”百京尧十分担忧道。
　　“你是说你那个相好的小姑娘？她还在昏睡，但是大夫说了没什么大碍，只是需要多休养些时日才能醒来。”
　　百京尧不顾高何安的劝阻，从床上缓缓爬了起来，走到了伍月澜所在的营帐中，静静地坐在她身边看着她。
　　这个奋不顾身也要救他的女子，如今却躺在床上迟迟不肯醒来。
　　百京尧的心中难受极了。
　　“月澜……你说为什么，我们的命都这么苦啊？”
　　“等你醒了，我们就可以回都城了，到时候你想吃什么，我都买给你。玉春楼的桂花酥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才不管什么命劫什么魔刹骨身呢，总有一天我会找到方法把这个鬼东西从你身上彻底祛除。”
　　不知道为什么，百京尧的眼泪就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像开闸的河水一样。
　　经历了战场上的生离死别，看多了上一刻还在呲牙咧嘴朝自己笑的人，下一刻已经离开了人世。
　　少年的心中多了几分畏惧。
　　他怕有那样一天，这世上再没了自己在意之人的影子。
　　那藏在伍月澜身上的魔刹骨身，和无来法师口中的二十五岁命劫，像一颗炸弹一样悬在百京尧的心中，令他深深不安。
　　“你在……哭吗？”
　　银铃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百京尧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没……没哭！”百京尧慌忙扭过头去擦了擦湿润的眼睛。
　　少女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问道:“我又不是死了，你哭个什么？”
　　“哪有，只是喝酒的时候酒水溅进了眼睛里而已。”百京尧矢口否认。
　　“哦？那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你会为我哭吗？”
　　“说什么胡话，你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我是说如果嘛！”
　　“没有如果，不会有那一天的！”
　　“你怎么就知道没有？”
　　“因为如果就算是要死，我也一定死在你前面，到时候看着你狠狠地为我落泪。”百京尧面红耳赤，急忙道。
　　伍月澜噗嗤一笑，红霞浮上脸颊，信誓旦旦道:“我可没那么脆弱，我肯定一滴眼泪都不会掉，要是你是被人杀了，我就手刃他全家给你报仇，要是你是病死了，那我就把治不好你的那个庸医杀了给你陪葬。这才是我的作风！”
　　“……”
　　那些被黑雾杀死的兵士，不止有九棋的，也有齐柔铁血铮铮的儿郎。虽然是伍月澜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才引发了如此血祸。
　　可终归到底，是为了救他才这样。
　　百京尧不怪伍月澜，相反，心中更多是亏欠。
　　望着口若悬河，眉飞色舞的眼前人，百京尧心中却闪过一抹苦涩。
　　次日下午。景帝便当众宣布班师回朝。
　　如今扶风要塞危机已解，封云斩那边更是接连收复了苍月郡和北沛两座城池，只可惜没能将万夫子裘邕抓住，被他侥幸逃了去。
　　不过现在九棋的元气已然大伤，便没有继续进攻的意义了。
　　再打下去，也是徒增伤亡，给栢晏可乘之机。
　　虽说栢晏的确遵守了约定，没能对齐柔出手，但若是再打下去，难免栢晏会忍不住吃掉齐柔的国土。毕竟乾帝的野心，从来就不比九棋的瀚帝小。
　　大军随后又休养了几日，便踏上了返程的路。
　　一路上的齐柔百姓难掩激动与自豪，为打了胜仗的士兵们送上吃食与衣物。
　　这一战，终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十日后，众将士已然抵达了烬南城外。
　　朝中宰相早就准备了迎接仪式，无数百姓蜂拥而至，跪地迎接天子与英豪。
　　“恭贺陛下大胜而归！齐柔社稷，千秋万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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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在九棋皇宫。
　　大殿上威严十足的中年人如今显得更加癫狂，提着剑将跪在殿内的一众副将一一刺死。
　　“我泱泱九棋，竟就养了你们这些没骨气的废物。朕今日就用此剑，以正我九棋国威！”
　　瀚帝披头散发着，像疯了一般。
　　“陛下！陛下！都是齐柔之人阴险狡诈这才令我军吃了败仗！万不可再屠戮我军中良将！”
　　“住口！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
　　“陛下！陛下！请陛下息怒！”那名大臣连连哀求。
　　却惹恼了本就大动肝火的瀚帝，只见他狰狞着脸，走到老臣跟前一把揪住他的头发，一剑捅向心口。
　　“没用的东西！让你去求栢晏出兵！如今仗打完了也没见一兵一卒过来，留你何用？”
　　瀚帝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大喝着:“来人，给我把太子妃那贱女人绑来，我要让栢晏人知道，得罪我九棋是什么代价！”
　　一时间王公大臣们噤若寒蝉，双腿连连发颤。
　　太子殿下百京炤闻言脸色瞬间苍白，连忙跪在地上求道:“父皇，太子妃贤惠，又怀上了儿臣的孩子，请父皇饶太子妃一命，也饶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命！”
　　“住口！贱种的孩子生下来也是贱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恨不得将出尔反尔的栢晏人通通剥皮抽筋。”
　　瀚帝猩红着双眼，已然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
　　“父皇！儿臣请父皇饶她一命！”
　　“大胆！如今连父皇的话都不听了吗？来人，给我将太子送到东宫看管起来，不许他踏出一步！”
　　百京炤咬咬牙却也不敢再出言顶撞。
　　瀚帝狠辣，便是自己亲生儿子也不敢稍有忤逆。
　　还没等侍卫将太子带走，便听到一个侍卫跌跌撞撞，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惊慌道:“陛下！蒙骛反了！领着两万兵马去投栢晏了！”
　　此话一出，瀚帝一口老血喷涌而出，干瘪的嘴唇挤出:“混！账！”两个字，便气绝而亡了。
　　太监尖锐的声音响彻大殿:“陛下！殡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