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她缺德乐子人》笙一诗

5、第一笔

　　祝洄觉得自己够明示了。

　　江铖确实听出来了，女生语气里的嫌弃，难得的，少有的。因为有人跟他说他现在的皮相和性格在人类世界里是极受欢迎的。他已经很久没有直面这种排斥了，甚至恍惚觉得这种情绪陌生。
　　但他本不该陌生。

　　他瞟了眼女生眉尖慢慢延伸的戾气，收起帕子，推着轮椅朝江舒那边滚动，给出女生想要的答案，“一会就走，你走完剧情之前都不会回来。”
　　祝洄怔了怔，竟然这么好心。

　　好吧，无论他是不是江铖本尊，他确实像江舒说的那样是个好人。祝洄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表现太不礼貌了，就因为江铖强大而对他抱有防备的敌意，幸好人家不跟她计较。

　　她连忙上前搭上江铖的轮椅边缘，其实没使力气，只不过从旁人的角度看两人，俊男靓女的气氛很和谐。

　　“你人怪体贴的。”

　　“你确实有恶灵的天赋。”

　　放下防备和试探，祝洄的心情变得轻快了些。听到江铖说她有恶灵的天赋，她想起刚得知自己不是人时她问过小姨，有没有什么厉害的功法传给她。那时小姨说她们恶灵一族没有功法，只看天赋。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所以江舒说她有恶灵的天赋，她心里真的小小激动了一下，笑容都真心了几分，“什么天赋啊？”

　　“恶灵天生排斥美好。”

　　“？？？”
　　就这？！
　　祝洄不敢相信，“没了？？”

　　轮椅即将推至江舒身前，祝洄知道她失去了继续询问的时机。或者江铖根本就没看出来她的天赋，只是察觉到了她的排斥拿她开玩笑。
　　她收回刚刚的赞赏，谁好人会觉得自己美好啊。

　　祝洄松开轮椅，视线落至江舒冷若冰雕的轮廓上，不禁感叹，这两人从脾性到相貌，实在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一个对外棱角锋利，一个对外没有棱角，简直就是黑白分明的极端。
　　但偏偏站一起，画面极其养眼。
　　就算是纸片人，也赢麻了。

　　也不怪原主全都想要。

　　察觉到江舒即将看过来的目光，祝洄收敛起东跑西歪的思绪。她实在好奇这两个极端日常是怎么相处的，于是她故意落后在江铖身后，没凑到前面去。
　　她也不说话。

　　把舞台还给他们。

　　江舒心里没她那么多戏，在他的视角看来，祝洄和江铖有谈有笑地朝他这边靠近，半点看不出来她之前表现的害怕和不喜欢。
　　甚至，红白配色到碍眼。
　　还真能演。

　　想不通，江铖竟然肯配合。
　　江舒收敛目光藏起眼底莫名的情绪，轻微弯腰，宛若大人般沉稳而疏离。“父亲。”

　　“小舒又长高了。”江铖温润的眉眼笑意散开，俊美的面容浮现出长者特有的包容性。如海洋略过冰山，最终都会融汇成没有脾气的水。

　　他总是这样温和，好似无论什么人都触不到他情绪的底线。江舒烦，又没法彻底烦，只能孤冷地硬了声，“嗯。”

　　“送我回去吧。”
　　听到这话江舒甚至都不意外，从前江铖回来也极少歇家里，似乎每次回来都只是为了看他一眼。他适应了孤独倒没觉得什么，但......江舒看向一身红滟的祝洄。

　　听到江铖要走，她眼睛瞬间就亮了。
　　看吧，明明就不喜欢。非得演真情，江舒恶从心生，凭什么只有他被虚情假意折磨。他一改往常的无所谓，主动出声挽留江铖，“你要不要回来住？”

　　“嗯？”江铖侧头看他，不明所以，“家里有什么要紧事吗？”
　　祝洄都已经准备挥手告别了，没想到江舒会突然开口留人。眼看情况有变，她一步上前，一个猛劲直接把江舒扯到自己身后，手动帮他闭麦打断他的鬼话。“没有没有，家里没有任何意外。大佬，你放心的走吧。”

　　她甚至举起四根手指发誓，“我保证帮你看着你儿子升官发财娶老婆。”

　　被拽走的江舒狼狈地踉跄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呢，耳边又听到祝洄拿他当工具人演贤妻良母。他甩了甩手腕，仿佛要甩掉女生碰过的痕迹和灰尘。
　　随后冷眼扫她：“用不着你管。”

　　江铖静静看着他：“小舒。”
　　他平静的话语无端激起江舒的乖戾，冷傲的少年憋着一口气，别开头，面无表情：“谁都别管。”

　　江铖对他耍性子的行为似乎习以为常，没有恼怒，而是由着他的性子，温声问他：“小舒想要如何？”

　　他没想怎样。
　　算了。
　　江舒莫名泄气。

　　祝洄在一旁都能感受到少年颓败的绝望，怪可怜的。但是跟她没关系，拯救他不是她的任务，是裴云芝的任务。她只负责火上浇油，“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大佬你是上交给国家的人，专心搞研究吧，不用管我们的死活。”
　　说得大义凛然。

　　江铖侧头看她一眼，眼底蔓延出浅浅的笑意，“还是要管的，我不在家的时候，小舒会保护好你。”

　　江舒手指捏紧。
　　沉默着没反驳。

　　江舒保护她？祝洄陡然想起日后要做的事和自己的结局，故作大方道：“保护什么的就不用了，别报复我就行。”
　　江舒：“......”
　　谁愿意管她死活。

　　对于祝洄话里有话的暗示，江铖只是笑了笑，视线略过她的眉眼，飘向花园里稀稀散散的茶花。
　　半晌。

　　“走吧。”

　　江舒闻言推着轮椅离开。

　　祝洄目送他们离开。
　　她默默注视着那道清风霁月的身影，直到院门口。大概真的有某些恶灵天赋，一样的身影，她却能瞧出，轮椅上的人，气质霎时不一样了。

　　如果说江舒给她的感觉是长时间的孤独，那江铖给她的感觉就是岁月沉积下来的孤寂。就如同大海，偶尔会有波浪，但未知的深处，是无声的沉寂。

　　而祝洄，不想沉寂。

　　她收回探寻的目光，扫过院子里忙碌的人影，想从满园复苏的生机里找回一点真实感。但院内一张张被规训过的平静面孔，让她没有半分亲切感。
　　她忽然就，想小姨了。

　　祝洄返身走回衣帽间，墙角处巨大的全身镜里反射出女生原本的模样。她静静站在原地审视，越熟悉，越心惊。她陡然意识到，江铖那句话的意思。原主不长她这样，她穿过来就是她，不是别人。
　　而这，是小蝶没有告诉她的信息。

　　明明镜子里的女孩只有一双眼睛，祝洄却觉得自己任何举动都在被窥视。她沉默半晌，闭眼，不去看凭空出现的蝴蝶，冷声询问：“我真的能回去吗？”

　　一开始小蝶说攒齐一千点功德就能获得自由，她原以为自己是魂穿，只要安心做完任务就可以回家。
　　现在却不确定了。

　　她是倒霉惯了，但她不认为遇到江铖是单纯的运气问题。还有异常的孟随，都是任务之外的意外。

　　“可以回去，恶灵集满一千点功德便能兑换一个愿望。”小蝶的答案和当初没出入，只是她不能说，少有人能把任务做完。
　　听到小蝶肯定的回答，祝洄无意识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腿脚一软干脆顺势席地而坐。她背靠着墙壁，冰凉的触觉唤回她的理智。

　　片刻后，她伸手接住变色的蝴蝶，玩笑似的调侃，“到底不如人类大数据准确，剧情出错了也不吭声。”

　　“他是个例外。”

　　“你不用害怕，他不会伤人。”

　　祝洄敛目，她害怕吗？
　　她确实害怕，因为强者带来的是未知，是不安，亦或是恐惧。甚至她现在想起来仍旧胸口闷闷的慌。又或者她害怕的不是他，而是她身份改变后的所有未知变数。卑微的恶灵身份，陌生的世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敌我不明，孤身一人。
　　这是Buff叠满了啊。

　　祝洄勾唇自嘲：“第一个任务就能遇到例外，我自带霉运是吗？”
　　“你运气算好的，遇到的是他。”

　　“这好运给你，你要不要？”

　　“......”
　　小蝴蝶耷拉下翅膀，祝洄不再怼她。

　　她掏出手机，看着身份卡里的功德奖励说明，做完一个任务最高奖赏也才两百点，加上额外的情绪刺激奖励，她至少得做四个任务才能兑换功德许愿回家。
　　果然，没有人会喜欢打工。
　　没有人！！！

　　穿书之前，祝洄看过剧本，觉得简单，还说服自己就当是在玩免费的剧本杀。现在她被假剧本创飞了，只想早点集满功德回去。“别的不提了，我还要按原剧情走吗？”

　　小蝶说：“除了江铖的剧情，其他主要剧情是准的。”
　　祝洄指出重点：“也就是说剧情还会变。”

　　“人类翻拍书籍也不会跟原剧一模一样，这里已经自成一个世界，有点例外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
　　她竟无言以对。

　　行吧，这么玩是吧。
　　那就别怪她也崩剧情了。

　　小蝴蝶飞走了。

　　祝洄从地上爬起来，再次直视镜中女孩的眉目。不知何时，她右边的眉尾处多了块拇指尖大小的花瓣，浅浅的，像是被人画上去的，但祝洄知道她擦不掉。
　　和孟随相同但又不同的印迹。

　　小蝶只是监管者，不是她的同类，如果她想找同类......或许，孟随能告诉她一些信息。

　　祝洄戴上墨镜转身离开，匆匆走到门口时刚好遇到回来的江舒。她猛地停下脚步，取下墨镜一个加速度凑到江舒眼皮子底下，仰头望着他，“你看看我，你看得清我长什么样吗？”

　　没有任何预兆的，女生顶极浓颜带来的冲击最直观体现为心律的失衡。江舒刚刚在江铖面前的孤傲全然不见，条件反射地后退几步，欲盖弥彰的声音里压不住狼狈，“你......说话就说话，凑那么近干什么！”

　　果然看不见啊。

　　祝洄心里有数了，江舒作为这个世界的主角都看不到她眉尾的印迹，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除了不是人类的江铖，其他人应该是被世界潜移默化了，潜意识里认为她本就长这样。

　　她忽地唉声叹气：“你们所有人都把我当空气。”

　　江舒确保自己站在了离她较远的安全位置后，闻言瞥她一眼，人都走了现在又突然表演不舍和难过给谁看。一会开心一会难过的，他都不知道她哪种情绪是真的了。
　　又或者都是假的。

　　果然，装不到一秒。他就看见祝洄元气满满的自恋，“哪有我这么清新脱俗的空气啊。”
　　江舒：“......”
　　他竟有种不出所料的荒唐感。

　　祝洄短暂地感慨完又戴上墨镜往外走。

　　刚回来就离开，鬼使神差地，江舒多嘴问了一句： “你去哪里？”
　　祝洄：“去找另一个空气。”
　　江舒：“？”

　　江舒望着女生离去的背影，之前也没见她这么忙，难道是后悔自己刚刚没有挽留江铖，又跑出去追他吗？
　　猜不透。
　　想来想去只觉得祝洄麻烦。

　　要还是从前那般就好了，江舒思绪凝滞一瞬。他忽然发现，祝洄从前是什么样他没印象了。虽说他本就不了解祝洄，但应该不是现在这样——乱七八糟。
　　很难评价。
　　他又想起女生刚刚凑过来的那瞬光亮。
　　总觉得他忽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