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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血脉传承 ...

  •   施玄裳离开后,黎千柳又睡了一觉。昏睡时总觉得有人在拿着他的手摩挲,十分怜惜呵护地捧着,他无力睁开眼,便也只好任人摆布了。
      等他再醒来,已经又过了一日,是天刚刚亮的时候,他被扑鼻的桂花香叫醒了,以前闻惯了白玉兰,现在闻其他的花香,竟然还有一丝的不习惯。他睁开眼,一大束桂花被放在床头。
      “你醒了。你昏迷这几日,桂花开了,特意摘些给你。”
      黎千柳又闭上了眼睛,过了会儿又睁开了,他眨了眨眼,那个说话的人是钟定,是已经病入膏肓开始出现幻觉了吗,还是这原本就是一个梦。
      还要经历一次当年的痛苦吗,黎千柳当即挣扎着要起来看个真切。
      “千柳。”钟定轻轻开口。
      黎千柳自认是病重了恍惚了,不过他确实快死吧。那卧榻在床的一年里,他想极了钟定会出现,能抱一下他,甚至不用抱,哪怕是陪着他看他一眼就好了。
      可是现在呢,他还能这样想吗,那份感情是抑制不住的,那份恶心也是存在的。
      但是这都不重要,那不过是一个梦罢了,他还没有活到五年之后,听大夫说,他活不过十八岁的。
      “殿下……?”黎千柳轻声唤他,小心翼翼地怕吵到他了,怕他消失了。
      钟定顿了一下,才是“嗯”了一声。随后理了理他的头发,在旁边把外衣给他披上。
      忽然见里千柳手上一痛,他立马抬手看,缠绕着手掌的绷带渗出血来,染红了整个绷带,是伤口又裂开了。
      黎千柳眼神一明,立马回过神来,他是病疯了!
      “阿玦!”黎千柳用尽全身力气朝外喊,“阿玦!”
      听见唤声,阿玦很快推门进来,瞧见钟定,他又在原地跪下。
      “万岁。主子。”
      钟定怔着,一时间没有说出话,黎千柳又道:“过来替我诊脉。”
      阿玦起身,走去黎千柳旁边,又跪下,黎千柳伸出手来,阿玦按住了他了脉搏。
      竟然,比往日更有生机。阿玦小心翼翼去看黎千柳,只见他抖落了肩上披着的衣裳,目光向下,只看着被子。
      半晌,见阿玦还没诊完,钟定有些烦,道:“怎么样了。”
      阿玦颔首,对钟定颔首没说话,钟定又看了一眼黎千柳,先转身出去了。阿玦这才起身来询问黎千柳道:“主子,还要躺着吗?”
      “你先出去应付万岁吧。”黎千柳道。
      “是。”阿玦拱手,随后走出去。黎千柳坐了一阵,觉得累,又躺下来了。
      门外钟定并没走,待阿玦出来,钟定又问:“如何?”
      “二公子昏了好多日,今日能醒来,只怕是身子透支到了极点,另外,恐怕是受惊了。”阿玦在他身前跪下道。
      “如何能治?”
      “除非二公子自己想活着,不然,恐怕时日无多了。”阿玦道。
      钟定想起那日黎千柳在黎佯面前一心求死的模样,愕然半晌,又道:“受惊?”
      “二公子近日都是这样。”阿玦道,“只怕是心事更重,再好的药也无济于事。”
      钟定若有所思,里头突然传来阿月的喊声,钟定挥了挥手让阿玦快些进去,不一会儿阿月就端出一盆血水来,等到里头安静下来,钟定才缓缓离开。
      谁知刚走出西厢没几步,就撞上了黎佯,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对视好一阵,黎佯才拱手作揖。
      钟定松了口气,走前去道:“朕有话同将军讲。”
      “万岁请。”黎佯伸出手指路。
      两人很快在前厅落座,黎佯派人端来了茶,随后遣散了所有人。
      “万岁要跟臣讲些什么?”黎佯问。
      谁知钟定直接在他面前跪了下来,道:“将军。”
      黎佯连忙起身扶他:“万岁这是做什么?”
      “前些日子朕听闻将军束缚千柳,是与朕有关。”钟定并未起身,盯着黎佯道,“朕想解释不知将军是否愿意听听。”
      “什么?”黎佯一愣,扶住钟定的手一顿,良久无言,随后也跪下来,道,“是黎千柳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
      “并没有,将军。”钟定格外真诚,道,“从一开始就是我先对千柳又别于常人的感情,他……不敢逾矩。”
      黎佯没能说得出话来,钟定继续道:“他不只是臣,我也不只是皇帝。我与千柳相识相知十三年,安身、立命、为国、为民,那不是欺骗的,也不是一时冲动的。我喜欢千柳,希望将军能够成全。”
      黎佯愕然半晌,望着钟定先是震惊,随后又好像是意料之中,眸中好几种感情一一划过,最后停留在了妥协,他缓缓开口道:“万岁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是我即位的第五年,我自继位以来,没有一日不清楚要做什么,要成为怎么样的人,如今,也没有丝毫糊涂。”钟定郑重其事道,“我当了五年皇帝,为天下办了十三年的事,要建设国家,要安顿人民,要传承文化……我正因为知道我肩上的重任,五年来我才没有一刻松懈,没有对不起黎民和国家。我唯一有愧有悔的,便是千柳,将军,我不觉得皇帝想要跟谁在一起会乱国之根本,如果有,便是我自己做的不够好。”
      “自古皇帝皆以养育子嗣为重,你如今只有一位皇子,年纪还尚小,怎敢保证日后不会出现什么意外,若是出现了意外,万岁准备怎么托付江山?”黎佯道,“何况,万岁难道还准备把千柳纳入后宫,这不光臣不同意,朝中恐怕也没有人会同意,千柳自己也不会愿意。万岁是否把一切都想清楚了?”
      “弈儿……”钟定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很快有想到一些事情,觉得并不妥,便没有再谈钟弈的事情,跃过他讲道,“我既然决心要与千柳在一块,自然不会再有其她人,我从未考虑要设后宫。况且,我并不打算继续居高位。”
      “什么?!”黎佯一惊,望着钟定看他眼眸沉静,不像是在玩笑,她自己也冷宫了一会儿,钟定出生便是太子,落地的那一刻便意味着日后要登上高位,如今竟然说出这种话,做出这种荒谬的决定,实在是愧对先烈,愧对天下。
      钟定赶紧继续道:“我身为皇帝,自是应该一切以国事为重,不过古来君王皆选贤任之,我日后退位,必定择选出一位明君继位。将军不必担心。”
      “你是要把你钟氏的江山断送在你手中吗?!”黎佯明显愤怒,却压低声音在说话,“你知道你的祖辈们,为了争这一块土地废了多少心思,斩荆棘,暴霜露,历经千难万苦,才有如今的戗国,如今及竟然要将江山拱手让之于人,你如何向先辈交代,向那些战死沙场的战士交代!”
      “将军之言,定儿也细细思量过。”钟定也逐渐将五指拽紧,放在膝盖上头,地下头并不看黎佯,然而语气却依旧坚定,他道,“只要天下安定,国土不损,人民不被弃如草芥,这天下谁当皇帝都是一样的,朝代更迭便是如此得来,当皇帝不是一新为民,而是想着怎么延续他的血脉,如何处心积虑巩固帝位,这个时候就意味着他没有把黎民放在首位,如此,便不能安邦,颠覆之患由来便是如此,百姓只想安居乐业,并不想看谁当皇帝。忠臣当先忠于国家,再忠于明君。”
      “定儿想问将军,如果我膝下子嗣无数,却无一人成才,无人能担国君只重任,那我是立血脉相连的废物为帝,还是放眼天下选一位能担责的人当皇帝呢?”
      “如果万岁悉心教导,着重培养,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来让臣选择!”黎佯道,“万岁如今尚还年轻,生育子嗣,传承家业是重重之重。万岁因千柳而变成如此模样,实在是臣的过错。”黎佯五指捏紧,道,“趁现在还未酿下大错,臣只好杀了千柳,再以死谢罪了。”
      钟定连忙阻拦,拽住黎佯正要起身去的身子,对上他转过来的目光,道:“先帝在位时期,戗国在他手上沦为水生火热之地,弃城池如草芥,今割五城明割十城,周边小国不断挑衅作乱,京城奢靡无度,百姓民不聊生。难道将军真的认为我父亲是一位明君吗?!”
      钟定最后一句几乎是急得吼出来,他原本还有话说,黎佯却没忍住一个耳光删了过来,钟定没躲,只是受着,偏过脸去。
      随后两人沉默半晌,黎佯也睁圆了眸子,看着自己的手不断颤抖,随后向钟定叩首道:“臣罪该万死。”
      钟定愣了一会儿,眨了眨眼睛,有些错愕,他抹掉嘴角蜿蜒的血沫,低下眼目,似自言自语,又像在说给谁听,他道:“对不起,他始终是我爹。”
      两人好半天没说话,待钟定脑子里的嗡嗡声远去,他安静下来,回神将眼睛聚焦在窗外的一树白玉兰上面。
      黎千柳还是那么细心照顾着白玉兰,不光是西厢已经栽不下更多的白玉兰,还是黎府各个角落,花开的时候总能闻到那份白玉兰独特的清香,从前这份香是星骁轩独有的,后来黎千柳离开,将花香带回了黎府。星骁轩多年不再有人住,却依旧留有香气经年不散。
      钟定将黎佯的身子扶起,眼圈微微泛红,不过他掉不下来眼泪,只是格外认真道:“我不该对已逝的先帝说这种话,但是我以先帝为例,只想将军能够知道,我皇爷爷一生英勇,为大戗鞠躬尽瘁,也能将江山交到我父亲这样的人手里,我不敢保证我的后代还会不会出现这样的国君。适才定儿问将军的问题,定儿也早已经想好答案,我会选一个最值得托付的人当皇帝。也许是钟氏的血脉,也许不是,不过这不重要。”
      “江山不只是钟氏的江山,这世上有许多人,也同样可以为戗国赴汤蹈火。戗国的每一个孩子,都有继位的权力。”钟定低声道,他声音微弱,却底气十足,像是不容拒绝,他周身的帝王之气尤在,说话始终有一股王的贵气,这是磨灭不掉的,是使人不得不遵从的。
      黎佯仿佛被震慑到,也不再与他争论,停顿了一会儿才道:“万岁要对老臣说这些话的时候想必是事无巨细就想清楚了,。是黎千柳没几年可活了,老臣想带他走,万岁若是真的尊重他,应该不会阻拦吧。”
      “走哪去?” 钟定微微一迟疑,问道。
      “臣打算带全家离开京城。不过臣一辈子为戗国,老了要突然放下也是不易放下,臣准备归还兵权于万岁,然后去边关驻守。”黎佯道,“臣也正好准备向万岁提这件事,请万岁同意。”
      钟定微微愕然,他的确没有拒绝的理由,哪怕心中不愿,他也只好道:“定儿都依照将军的意思。只是,将军突然要带千柳离开,是因为……千柳的血脉吗?”
      黎佯有所停顿,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与血脉有什么关系,天塌下来我都是他老子。臣想要离开只是因为臣半生游离,并未好好照顾妻儿子女,晚年也想尽力弥补,将亏欠他们的,多补一点。”
      “将军半生为国征战在外,是大戗的荣耀,夫人是明理之人,自也会骄傲,千杨他们,也以您为榜样,将军一生为国捐躯,有岂会亏欠,想来他们都能理解将军。”钟定送了一口气,安慰几句后又在意起黎千柳的事,遂道,“我前几日调查五年前太医将有的真正死因,其徒弟将药成道出,说千柳并非您与夫人所出……定儿也是觉得荒谬,正面问将军您又唯恐冒犯,今日提及,将军能否告诉我实情?”
      黎佯愣了一会儿才道:“我万分相信夫人。”
      “虽然千柳这孩子跟我一点也不像……”
      钟定瞪大眼睛,将精神提高了一个调,接着又听黎佯继续道:“不过也好,千柳更像夫人,不管是脾气还是样貌,都跟夫人年轻的时候如出一辙,让我有时候想打他都会想起夫人……都下不去手了……”
      钟定:“……”
      黎佯思量几许,见钟定还跪着,便扶他起来,两人相对而战,黎佯又道:“千柳如今可不愿再与万岁纠缠,也请万岁不要逼迫他,你知道的,千柳命苦,恐怕真的活不长久了,我为人父,自希望他最后不要留有遗憾,走的轻松才好。”
      “定儿知道。”钟定颔首,道,“我绝不会威胁千柳。”
      “当然,如果千柳不愿随我走,执意要留下,我也阻止不了他,他从来不肯听我的话。”
      “将军误会了,千柳对您向来是敬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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