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废柴魔王的饲主之后》瑟瑟半江

5、“她”与她的秘密

　　这里是一条漫长无垠的幽暗回廊，两侧排列着无穷无尽的房间。
　　科恩施施然站在回廊的入口，眺望。
　　这一道属于沈微微的意识空间。
　　成为契约搭档之后，一人一魔伴生依存，沈微微的生命力通路与科恩共享。
　　而狡猾魔王还隐瞒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的精神世界将对他毫不设防，任凭他自由来去。
　　事实上，他本就是为了这个来的，他要在她的记忆中，寻找一个秘密。
　　科恩抬脚，信步朝着回廊深处走去。
　　他略略偏头，走得漫不经心。随着他身影所至，两旁存储着宝贵记忆影像的房间，毫无抵抗地次第而开，任人检阅。
　　傲慢的魔王恣意浏览，唇边是一抹不屑的笑意。
　　沈微微其人，也太无趣了些。
　　她曾在凌晨两点半被一通电话叫醒，随后她揉着一双惺忪的睡眼，安安静静坐在电脑前修程序，寡淡的嘴角看不出一丝气恼或愤愤。
　　她也曾被客户劈头盖脸骂过。出了办公室，旁的同事都狠狠怨怼客户的不近人情、强人所难，而她只是半垂着眼静默不语，不曾有半分动容。
　　这样都没脾气，真是个窝囊的人类啊……
　　任劳任怨、予取予求。
　　科恩如此腹诽着。
　　他继续往前走，房中沈微微的影像愈发年幼。
　　在大学的某节课上，老师说了个关于西瓜、鸡蛋的经典程序员笑话，所有同学都笑得前仰后合，唯有她像没听见似的，淡漠的眼睛眨了眨，又立即落回书本上去。
　　她大学功课不错，小组作业拿了系里的一等奖。在获奖的那一刻，旁的组员激动地拥抱庆祝，尖叫欢呼，唯有她像一棵格格不入的植物，静静立于人群的边缘。
　　科恩停下脚步。
　　他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虽说有些人类确实生性凉薄，但凉到沈微微这种程度，姑且有些过头了。
　　无悲无喜、无笑无泪、无惊无惧。
　　这就像是，就像是……
　　有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攥住了她感知情绪的开关。
　　让她丧失了生为人类应有的本能。
　　情感。
　　……有点意思。
　　科恩放慢了探寻的脚步，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也收敛起来。
　　他倒要看看这小丫头身上还藏有多少秘密。
　　再往前走，是沈微微高中、初中、小学时的记忆，果然与现在一般无二。
　　情绪淡薄到不像个人类。
　　旁的小朋友邀请她参加跳皮筋、翻花绳的游戏，她有时也会参与，但跳不过也无懊恼，跳赢了也无欣喜，端着一张纹丝不动的表情，活像一个诡异的机器人。
　　渐渐地，就没什么小朋友寻她玩了。
　　不过，这当中也有例外。
　　科恩在某扇门扉前驻足。
　　原来，沈微微是有朋友的。
　　唯一一个，足以让她动容的，让她重新“变回”人类的朋友。
　　而这个朋友……
　　也，非常有趣啊……
　　魔王静默许久，笑出了声。
　　这是第二个秘密了。
　　不知不觉，科恩已经走到了回廊的深处，侧头看了看，应当是沈微微六岁左右的记忆。
　　他正要继续往前走，忽而，眼前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住了他的去路。
　　伸出手，泛着幽暗光芒的魔力附到了壁障上。壁障像是畏于魔王的压迫力，乖乖卸下了透明的伪装色，显出了真身。
　　一道精美雅致的乳白色雕花大门。
　　就这么突兀地横亘在这条意识长廊的中央。
　　牢牢锁住沈微微六岁前的记忆，不允许任何人翻阅。
　　科恩喉头微动，幽暗的眸光中浮现出一丝可以称得上是欣慰的神色。
　　这扇大门的审美……
　　这种柔和圣洁的力量流动……
　　无疑，是“她”！
　　“她”果然就藏在沈微微的记忆当中！
　　科恩掩下胸膛中的悸动，缓缓伸出手，握住了圆环状的门栓。
　　他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那股纯净的力量。
　　在他的掌心潺潺流淌，仿佛能经由血管脉络，一路流入他跃动的心脏。
　　良久，科恩终于松开了手。
　　他后退几步，眯着眼睛打量这扇精美的大门，思忖着以自己现在的魔力储备，能不能将它一举打碎。
　　魔王大人从不骗人，他对沈微微说自己没有实现她愿望的魔力了，是事实。
　　但他也从来没正面说过，自己剩余的魔力只能和一只打火机划等号。
　　恶魔向来狡猾。
　　伪装出一个弱势又无害的形象，实际上动动手指就足以让沈微微灰飞烟灭。
　　就比如现在。
　　科恩随意地摊开手掌，掌心中有一团炫目的暗色光球飞速转动。
　　如果这团光球打在大门上，足不足以破除“她”的禁制还是两说，但可以确定的是，作为普通人类的沈微微的识海，定然是碎得渣都不剩。
　　掌心蓄满魔力的科恩，也在此时踌躇起来。
　　倒不是挂心沈微微的死活，而是……
　　若一击不成，那么他就再也无法探寻到关于“她”的秘密了。
　　毕竟那时候沈微微的识海都变成烂泥了么。
　　他终究还是将力量全数收了回去。
　　罢了。
　　他本就为“她”而来。
　　既然这是一场“她”设下的迷局，暴力拆解未免太煞风景。
　　他就用“她”喜欢的方法吧！
　　按部就班地、步步为营地，破解这一切的谜团。

　　沈微微一夜好眠。
　　隔天清晨，她被闹钟吵醒的时候，完全不知道有某位魔王大人已经在她的识海里逛过一圈了。
　　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徘徊过一圈了。
　　起床后，她换好了衣服，推开卧室房门，本来要去洗漱的，却被一股异香吸住了脚步。
　　沈微微动了动鼻尖，脚步一顿，直接右转进了餐厅。
　　餐桌上，赫然是一碗十分诡异的……面。
　　是真的很诡异。
　　色泽鲜艳的石榴红汤汁，波光粼粼，热气腾腾。
　　沈微微转身就走。
　　神出鬼没的科恩大人忽然自她身后现身，将脑袋压在她的肩膀上，笑意盈盈：“微微，早啊，我为你煮了早餐。”
　　“……”沈微微侧过头，语调平平地问，“你确定是早餐而不是毒药吗？”
　　“怎么会？”科恩略弯了弯眼角，笑得十分迷人，“甜菜根的汤底而已，风味很独特，快来尝尝！”
　　沈微微扒开他的脑袋，进了卫生间。
　　洗漱完毕后，科恩依旧殷切地跟着她身后，笑意切切，语句晏晏，就是要她去尝那碗惊心动魄的甜菜根汤面。
　　沈微微实在是不胜其扰。
　　她坐到了餐桌前。
　　用筷子拨弄了两下，除了汤底颜色古怪之外，面条倒是意外的正常，普普通通的挂面而已。
　　她夹了几根送入口中。
　　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眼皮微垂，只有腮帮子在机械性地咀嚼。
　　“怎么样？”科恩坐在她对面，满脸期待。
　　沈微微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抬眼看他。
　　“竟然……还不错。”
　　她略迟疑地答。
　　淡淡的清甜，并没有覆盖汤底本身的咸鲜口，反倒让整体味道显得更加清新明快。
　　与它惊悚的外表完全不同。
　　挺小清新的味道。
　　科恩笑容颇为得意：“本大人首肯的食物，定然是不同凡响。”
　　“不过嘛……”
　　他伸手替沈微微摘下了厚重的框架眼镜。
　　然后亲昵地捏住她的脸颊，来回扯了几下。
　　在他的手指作怪下，她的双眼不由睁大，樱唇亦是微微张开。
　　他终于笑得心满意足，告诉她：
　　“‘竟然’，应该是这种表情才对。”

　　吃完面之后，沈微微端起碗筷，打算去洗掉。
　　科恩按住她的肩膀，随意道：“放着吧，等会我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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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王改行当家政了？
　　沈微微飞速思考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是不是你的魔力回路彻底不行了，所以就用做家政的方式来实现自己的剩余价值？”
　　“……”科恩哭笑不得。
　　他只能向时钟努了努嘴：“你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等沈微微离开家门之后，科恩立即卸下唇角温柔的笑意，淡声道：“阿左，阿右。”
　　两只漆黑的小蝙蝠登时出现在魔王大人两侧，也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
　　“科恩大人！”蝙蝠使魔垂着小脑袋，恭恭敬敬。
　　科恩眼风朝桌上的碗筷扫了扫，名为“阿左”的蝙蝠使魔立即会意，飞身过去，小小的爪子抓住碗沿，摇摇晃晃地把碗筷端到水池旁，清洗起来。
　　阿右则是搓着小爪子，虚心地埋着头：“科恩大人，我的甜菜汤面，人类女孩还满意吗？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吗？”
　　“不错。”科恩略略颔首，又给出了下一阶段的战略方针，“你再去多学几道当地的饮食，甜菜汤她就吃个新鲜，不是长久之计。”
　　“是。”阿右恭敬应下。
　　阿左是只话很多的小蝙蝠，它一边攥着洗碗海绵哼哧哼哧地擦洗，一边不甘寂寞地插话：“科恩大人，如果要打动一个女性，难道不是应该送花送巧克力，还有一起去黑漆漆的地方看画片吗？为什么您要给那位人类女孩做饭洗碗？这样真的能得到她的心吗？”
　　见多识广的小蝙蝠阿左，没少看魔界男男女女的缠绵戏码。
　　它就没见过魔王大人这种追求方式的。
　　科恩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不屑道：“你懂个屁。那丫头的感情被禁锢住了，惯常手段对她不好使，得先把她的冷心冷肺焐热了才行。”
　　是的，科恩要得到沈微微的心。
　　他要那个冷淡漠然的三无少女爱上他。
　　她的心被锁住了，记忆也是。
　　记忆与情感向来是一体两面，抑郁者惯常伴随着记忆力下降的症状，而常年焦虑之人，其原因或也归咎于对某段记忆格外鲜明。
　　所以，科恩判断，只要沈微微涌现出足以冲破自身心灵禁锢的情感，那么她记忆的大门也会随之缓缓开启。
　　这很符合“她”的美学。
　　毕竟，“她”是那么地相信——爱。
　　“因为爱是伟大的呀！”
　　在某个傍晚，“她”曾经抱着膝盖坐在他身侧，偏过头来瞧着他，笑容轻快明亮：“不论是亲人之爱、友人之爱、男女之爱，甚至是对权势的爱、对财富的爱，都有着促使人上进的力量。它是足以改变人的奇迹。”
　　他遥望着晚霞下的巍峨群山，闻言失笑：“你这话，说得我鸡皮疙瘩都掉一地。”
　　“她”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飘逸的金色长发随风扬起，有几缕发丝触到了他的脸颊，有些酥麻的痒意。
　　他侧首看“她”，“她”亦歪着头。四目相对，天边千变万化的霞光落入了“她”的眼底，璀璨而瑰丽：“不信么？若是有朝一日困于幽谷，你尽可以试试。”
　　“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