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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噩梦 ...

  •   深夜,满院的血光四溅,嘶喊声、求救声、哭声一片。
      漫天的大火明亮恍惚,如摧枯拉朽一般焮天铄地,将整个颜府上方的天空照得如同白昼。
      耳边传来一声声清脆的叫唤声:“卿卿,卿卿……”
      一个七八岁小女孩的面庞清晰起来,她似是刚从床上爬起,身上还穿着寝衣小裙。她揉着眼睛,懵懂地从房间里走了出去,这一次没人像往常一样过来抱她。
      清辉寒凉,她立在被火光照的惨白一片的阶下,忽然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几个逃窜的仆人忽然从她面前绕了过去,有人不小心畔了她一脚,把她摔倒在地上,她撑起上半身坐在地上,哭声越发大了,一声声,呜呜咽咽,张惶又悲伤,恐惧又凄厉……
      一个半大的少年焦急地朝她奔了过来,一把抱起了她,他来不及安抚她的哭声,抱着她继续跑了出去,来到后院,才停了下来。
      他们面前是一口浅浅的枯井,女孩知道这里,她跟家里的婢女常常玩躲迷藏的地方。
      少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唤着她“卿卿……”,拍了拍女孩的后背,示意她松手。
      女孩紧紧搂着他脖子,还在哭,不肯松手,为着眼下这莫名其妙的大火和杀戮,为着不知名的恐惧。
      他又拍了拍她安抚了下,见她仍是不肯松手的样子,他狠了下心,把女孩从身上扯了下来,藏到面前的枯井之中。
      他跪了下来,与井中少女平视着,帮她擦了擦眼泪,对她说:“卿卿你藏进去,不要哭了。”
      小女孩显然还在害怕,不肯呆在那里,她拉扯着他的衣襟和袖口,奋力想要爬起来,她以前每次都可以爬出来的。可那少年双手按住了她,令动弹不得,她只能趴在那里焦急哭唤道:“哥哥,哥哥。。。。”
      少年强硬的扯掉她攥在手里的衣襟,急促地安抚了下她,哄着她不要再哭,不要出来,然后再不顾她的哭闹,盖上井盖。
      眼前忽然变得漆黑一片,哥哥的脚步声没有丝毫留念地远去,她一时停止了哭泣,呆呆地跪着那里,昏沉的脑中一片空白。
      她无力地蜷缩起身子,认命地呆在枯井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孩在困顿中睡着了。
      再次醒来,院子里的声音已经消失,周围彻底安静下来。
      女孩从井底爬了出来,外面开始有十分熹微的光,照着地面模模糊糊的一片,是烧焦的废墟,也有尸体。
      她仓皇地爬过那些残垣和尸体,从一片废墟中走出了大门。
      她踉踉跄跄地走上大街,长街寂寥,她只身躲入一处无人的街角。

      画面一转,四周变成了繁华的街市,那夜的小女孩一身脏污的摸样蹲在人潮涌动的街头。
      她的同伴是另一群跟她一样行经的乞丐
      他们白天会在街上找个人多的地方乞讨,晚上则会找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过夜,有时躲到草丛堆里,有时躲到山墙缝里,还有时会躲到破庙里。
      小乞丐忽然看到一张张贴在墙上的告示,那是一封海捕文书,她自幼跟祖父识字,上面写着:颜真元举家于几月几日几时遭逢流寇残杀,一百零九人暴毙而亡,现官方追拿凶犯,凡有信者可报京兆府,赏银百两……
      她盯着那封海捕文书,字字读完,惊恐无助、悲怆委屈,百感会于心中,丝丝缠绕。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汹涌不止。
      她恫哭着,哭声越来越大,连四周对着告示唏嘘不已的路人都忍不住纷纷侧目望向她,不禁心中犹疑:这个小乞丐怎么哭得如此伤心?
      眼见盯着她的人越来越多,平日里一起混吃混喝的另一个乞丐出来拉住了她,将她带出了人群。
      她的脑中那痛哭的声音随着远离人群也越来越遥远,一切又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只余心中那五脏六腑绞碎般烈烈的痛。

      言青云忽然惊惧地睁开双眼,从陌生的客房中醒来,那种凿心彻骨般疼痛的感觉仍然在。
      她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一次一次的重复那个梦,梦见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干涸的泪痕还留在脸上,怔愣了一会儿,她从床上坐了起来。
      黑暗散去,噩梦粉碎。
      她平复了心绪,想起她此刻已经来到京城,这里是京城云来客栈之中,望了望窗外,天光大亮,风停雪歇。
      树枝梢头覆了一层薄薄的雪,窗外是一片冷冷清清的白。
      她盯着窗棂发了一会儿呆,那里融融的雪层上落了几个个浅浅的掌印,像竹叶一般,大约是鸟儿们清晨更早的时候留下的。
      想到今日要去的地方,她兀自起床,更衣盥漱。

      言青云收拾完,便推门出去。
      这后院显然隐秘,人迹罕至,她走过了一段,未曾遇着一人。
      清晨清冷的空气中,泛着淡淡地花香,丝丝寒意透入她的脖颈之中,她紧了紧身上的氅衣,径自沿着回廊向前走去。
      来到一处水榭,她不自觉的驻足,望着长长的回廊,恍然发觉这里正是昨晚暗夜之中他们走过的地方。
      她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庭院之中,只见院中间一方小小水池,池中水已凝结成冰,晶莹剔透一片,看不出深浅,几只黄绿相间的睡莲穿透冰凌静静地浮在水面上,耷拉着叶片,昨晚下的雪还有少许未完全融化,覆在岩石和草木上,显出薄薄的一层雪白。
      脚下的回廊沿水池边斗折蛇行,直通内外,檐下此刻挂满了冰凌,如玉梳横翘。
      最让人意外的是那成堆的雪浪石,黑黑白白的一片,势与岱岳,千峰右卷,在这样的季节里,眼前的小院美得像一幅画。
      言青云只觉得自己不像是在千里之外的京都镛都,到像是还在扬州莫干山上,此地此景与莫干山上胥台山庄的碧落阁内庭院如出一辙。
      而碧落阁正是青川公子曾经的寝居之地。
      何楚其心可鉴。
      诚然,他一直在等他。
      初七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侧,见她凝视着庭院水景,轻声说道:“少主,你看此处竟跟碧落阁好相像。”
      她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以为我们还在莫干山未曾下山呢。”
      初七又感叹了一句。
      言青云不语,步履重启,继续向前。
      初七跟上她,走了两步,她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头又对他说:“初七,日后人前你称我大小姐即可,再不可唤少主。”
      初七不解,却还是应了声好,随后二人无话沿着青石路阶来到客栈的客堂。

      此时尚早,客堂内几乎没什么人,只有店伙计忙进忙出,其中一位正是昨日迎他们进门的人。
      他眼色神速,见两人落座后,立马就跟了上来。
      一边斟茶递水,他一边笑着寒暄道:“两位,慢坐。“
      言青云二人双双点头算是回应,而后默然地端起茶杯。
      伙计见多了这种不喜言谈的江湖人,不疑有他,只顾热心地道:“二位的马,我已经安顿于马厩,今日一早又喂了马草和水。不知今日两位是否用马,我着人牵出来?。”
      初七闻言,摆了摆手,含笑致谢,道“那倒不必,今日暂且不用马”
      “好嘞,那马就养在马厩。”店小二笑眯眯道:”客官放心,我们这里的马料绝对是最好的。那二位稍后,早膳一会儿就送来。”
      “嗯,多谢。”初七道。
      “对了,小二哥,不知这京城中风土如何,哪个地方热闹些,我家少……大小姐来京中游历,我们想先找地方逛逛。”
      伙计寻思着,原来是来逛京城的,笑道:“客官,那您可算问对人了,这京城呀,再没有比我更熟悉的了,二位既然来京游历,正是时候。”
      “怎么说?”
      “不知两位客官从哪里来呢,进京途中就没遇上外邦诸国的使臣团?”
      “我们从扬州过来……一路太平,倒是没见着什么外邦人。”
      “扬州啊,难怪遇不到……二位有所不知,这京中啊,可要热闹一阵子了……”
      初七很感兴趣地望着店小二,问道:“哦?这是为何呢?”
      “二位赶巧来得好,今年是我朝贡年,每三年一次,外邦诸国都要来我朝进贡。你是没见着,四夷馆这段时间可是忙得不可开交,驿站使馆都住满了……还有那些使国带过来的奇珍异物,啧啧啧,听说呀,那些金沙玳瑁、玛瑙珍珠放都放不下了……还有他们带过来的活物……,那大街上,天天有人溜着东南的大象、西域的宝马、还有渤国的海东青……”
      初七听着店小二绘声绘色地讲着,言谈中讲到精彩离奇之处还不停地咋舌。
      “二位初到京城……今日倒是可以先去永宁寺瞧瞧,嗯……就在宫前阊阖门南一里御道西的位置。”他说着朝着门外微微指了指,又掉道:“永宁寺有法善主持坐镇,他曾经远渡西域归来,可是了不得的得道高僧……连那些外邦游客都特意过去拜见呢……想必今日那里该是最热闹的地方……”
      “那永宁寺今日有什么看头?”
      “今日是冬月十七,阿弥陀佛圣诞,这京中好多人都要去寺中点香祈福呢……听说今日就有贵人过去……二位可在贵人走后去拜一拜。”
      “原来如此。”初七点着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末了,又好奇地问道:“小二哥,不知你方才说的是哪位贵人呢?”
      店小二朝着左右看了看,见四下并无人注意他们,才低下头来压着声音道:“宫里人。听说是颜夫人。”
      初七了然地轻轻“哦”了一声,道谢不语。

      言青云一直旁听着他们二人的攀谈,对店小二口中所说的颜夫人,倒是十分熟悉。
      她是颜家十年前被灭门的那场祸事中唯一未被祸及的人,颜真元的庶女,她的嫡亲姑姑,也正是当今后宫之中那位与王皇后一样尊贵的女人,颜夫人。
      这位颜夫人,说来经历也是非凡。
      传言她与中宫皇后,两位身世不同,出身迥异,性格也是南辕北辙,却在宫中可谓笙盘同音,相处得一派和气。
      当今昭武帝还是平王的时候,是个行事非常低调内敛的人,很是懂得玉韫珠藏,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封地徐州,极少流连当时冠满京华的金陵,是世人眼中真正无权无势的富贵闲人。
      他娶的王妃也是琅玡王氏嫡系贵女,出生世家。
      大周的名门氏族之中,尤以琅玡王氏堪当第一士族。
      大周的这些氏族大家几乎都历经过百年乱世,至今屹立不倒,他们之间自古以来就有互通姻亲的习惯,一代又一代地相传下去,子孙繁茂,世袭罔替,在朝中也都是重臣良将。
      氏族的权势和地位也在这样的关系中得以不断延续,如此便也为他们迎来了寒门清贵之家难以匹敌的财富和家族势力,氏族的贵女,更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平王王妃正是这样一位出身不凡的美人,仪态端庄,大气出尘,亦是世家名门之中的贵女中的翘楚,她与平王的一桩婚事在当时也是一段佳偶天成的良缘。
      美中不足的是,王妃迟迟没有的诞下小世子,三年所出两个女儿。
      据说当时的平王与王妃举案齐眉,并未曾为子嗣一事苛责她,还常言:命里有时终须有。
      王妃心中愧疚,世家王府无一子嗣,实乃大过。
      春日,恰逢太子妃遣人下帖,邀请平王妃参加太子府一年一度的簪花会
      她心思顿开,就想趁此机会为平王寻个侧妃,若是能生个一儿半女,也能了却她一番心愿。
      太子妃举办簪花会在当时也是为了太子笼络人心,她不仅邀请了平王妃,还给金陵城大半适龄的青年才俊/妙龄少女下了帖。
      平王妃那一趟簪花会之行,果然求仁得仁,她看上了与太傅府女眷一起来参会的颜府庶女。
      十六的岁颜夫人当时待字闺中,少女聘婷婀娜,娇俏美丽,她在簪花会上大胆又热情的表演了一段剑舞,那舞步空灵飒爽,大气不凡,众人一时呼喝声不断。
      平王妃洽巧经过,但见那少女笑魇如花,落落大方,虽不似国色天香,确也是悦目佳人,正是她心中的不二人选。她随即命人打听此女的来历,原是颜太傅家的庶女,便与平王商议求此女为侧妃之事,平王敬她,后宅之事全权交予她作主。
      颜太傅夫妇听闻平王妃亲自来提亲,求娶庶女,自是没什么理由拒绝的。
      自此,颜太傅府中的闺中庶女得以嫁入王府,成为平王侧妃。
      王妃宽厚有度,待她不薄,她亦恭顺温良,深得平王和王妃赏识,直至平王登基为帝,颜侧妃诞下皇长子,新皇感念于此子来得恰逢其时,于他有安邦立势之福,特封颜侧妃为六宫夫人,她从此平步青云,于后宫中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二十年荣宠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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