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鱼》Catery901103

16、梦一场雨

　　谈梦晓和赵小鱼相识于初一。
　　一场入学分班考试，被切成两半的白色橡皮，谈梦晓说:“谢谢你，祝你考个好成绩。”
　　赵小鱼觉得她长得很漂亮。
　　可能是因为眼睛太大，鼻子又很挺拔，看起来，总让人觉得有点像混血。
　　去食堂的时候，雨来的措不及防，赵小鱼躲到饮料店的屋檐下躲雨，谈梦晓举着一件外套，也跑了进来。
　　“你也没带伞啊?真是巧。”
　　“我忘记了。”
　　“我就没记得过。”
　　“哈哈哈哈。”
　　赵小鱼看见她鼻尖的水珠落在唇珠上，被她不在意的用手背抹去。
　　第一天到风帆，赵小鱼觉得很糟糕。
　　随处可见的烟头，楼梯间接吻的学生，吵闹的班级，让她对汪浩辰产生了怀疑，于是她有些烦。
　　晚饭的时候她沉默不语。
　　赵爸爸给她夹了一块排骨。
　　“明天有分班考试，你仔细一些，不掉进普通班，就不会和那些让你不舒服的相处。”
　　赵小鱼默默点点头。
　　结果她刚和谈梦晓混熟，就要念分班名单了，那时候大家都站在操场上，听到自己是哪个班直接过去就好。
　　谈梦晓站在她身后，拍拍她的背。
　　“别紧张，我觉得你肯定会考的很好！”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赵小鱼悄悄说。
　　“你想和我一个班?”
　　赵小鱼刚要点头，年级主任叫到了谈梦晓的名字，她去了一班，普通班的第一个班。
　　“拜拜，赵小鱼。”
　　普通班和实验班不在同一层，于是整整一年，她们的生活都没有什么交集，只有在代表班级领奖的时候，赵小鱼会看到那两个浅浅的酒窝。
　　后来，赵小鱼经常看到她和一个男生走在一起。
　　初二，原先的年级主任被调走了，换了一个雷厉风行的英语老师。
　　于是，班级等级就这么被撤销了，所有的同学被打乱随机分配。
　　向蓉去了五楼的三班，赵小鱼留在了五班，可是谈梦晓来了。
　　“嗨，这下我们真的做同学了。”
　　赵小鱼有些微微的尴尬的嗯了一声。
　　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可是赵小鱼心里对普通班和实验班被取消的事情，微微介怀，尤其是在看到谈梦晓那烂得出奇的成绩以后。
　　“你政治为什么是零分啊？”赵小鱼问。
　　“不想写。”谈梦晓轻描淡写。
　　于是第一节政治课，谈梦晓就被政治老师骂了个狗血淋头，因为，她是原一班的政治课代表，可是期末考试她一个字都没写。
　　过了几个月，赵小鱼和谈梦晓渐渐熟悉。
　　谈梦晓送赵小鱼明信片，上面有她画的漫画版的赵小鱼和那句很唯美的歌词:
　　“海浪无声将夜幕深深淹没。”
　　反面用漂亮的英文字体写着:
　　“I hope you will be happy and innocent forever.”
　　赵小鱼给她买最新的少女漫画，在下雨的时候和她撑同一把伞，在伞被风吹翻的时候在雨中哈哈大笑，陪她吃自己很害怕的要甜死人的草莓蛋糕，午休的时候躲在一起看言情小说。
　　那天，谈梦晓从抽屉里掏出一沓写了字的便利贴来。
　　赵小鱼好奇，抽了一张，看得她脸都红了。
　　“你...你喜欢那个男生啊。”赵小鱼别过脸，把便利贴塞回给她，有些别扭。
　　“哈哈哈是啊，他真的很好。”
　　“他哪里好了? 值得你写一百多张...情书?”赵小鱼又多嘴一问。
　　“跟我说话的时候很温柔啊。”
　　“啊? 好吧。”赵小鱼有些无语，李群是班里的老好人，跟谁说话不都那个样子，她不明白。
　　“那之前跟你一起走那个男生呢？”
　　“刚开始是因为他给我买奶茶，我才和他好的，后来他不舍得给我买了，我就把他踹了。”
　　“好吧。”赵小鱼说。
　　“你藏好了，让那些男生看见了，肯定要作怪的。”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嗯，我知道，告诉你喔，我今天要给他买酸奶。”
　　男生确实是看见了，但是作怪的不是男生。
　　每周换组，张萌萌和谈梦晓成了同桌。
　　班里没人敢惹张萌萌，因为她是年级里的“女老大。”
　　每周和不同的男生在楼梯间接吻，甚至有一次撞开了老师办公室的门，画最浓的妆，在厕所抽烟，把手机带到教室...
　　谁都知道，她从来不和女生玩，可是没几天，她就开始和谈梦晓一起吃饭了。
　　而且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赵小鱼觉得奇怪，却不敢靠近她，因为她们一整天都待在一起。
　　赵爸爸说，如果不想和一些人相处，就躲远一些，在这个班里，她把这句话奉作金科玉律。
　　她好几天没和谈梦晓说话了。
　　谈梦晓住校，晚上要上两节晚自修，赵小鱼放学就回家了，可是那天，赵小鱼在学校附近的巷子看到了谈梦晓和张萌萌。
　　张萌萌的眼神闪过赵小鱼的书包，她推了谈梦晓一把，对她扬扬下巴。
　　赵小鱼有些害怕，下意识捉紧了书包带子。
　　她看见谈梦晓转过去对张萌萌说了句什么，张萌萌推开她，自己朝赵小鱼走了过来。
　　赵小鱼转身就走，脚步匆匆。
　　“好学生，别走啊。”
　　赵小鱼低着头，走的很快，谈梦晓却挡在了前面。
　　“小鱼...你...你有钱吗？”
　　赵小鱼抬头，不解的看着她，片刻，她转身，对着张萌萌说。
　　“你要是要钱就自己来抢，别随便指使别人。”
　　张萌萌把赵小鱼逼到了角落，把她翻过去，按在墙上，把她书包里的东西翻了个遍。
　　“搞了半天是个穷鬼啊。”
　　张萌萌拿了一张五块钱，用打火机拍了拍赵小鱼的脸，走了。
　　“小鱼，小鱼，对不起，对不起。”谈梦晓一边给她捡东西一边哭。
　　赵小鱼擦掉眼泪，推开她的手。
　　“你每天跟她在一起，就玩这些?”
　　“小鱼，我没有办法，我成绩不好，班里没有人帮我，我妈妈也不管我，她看到了我写的那些情书...要是她传出去，我就完了...”
　　“我陪你去找老师。”
　　“不行，万一老师告诉我妈妈，我妈妈会打死我的，而且...而且...李群要是知道就再也不会和我说话了。”
　　“那随便你吧...”
　　“我求求你，不要告诉你爸爸...”
　　“我可以帮你，但是我们不是朋友了。”
　　赵小鱼气急了，收拾好东西快速的离开了。
　　连续一周，赵小鱼都没有再和谈梦晓说话。
　　野炊的时候，她也没有和谈梦晓一起走，也就是野炊结束的那个晚上，班级群炸了。
　　那天，赵小鱼很累很累，躺下就着了。
　　第二天到学校，班级里议论纷纷，整个早自习，大家都在互相传纸条，谈梦晓，没来。
　　“李晓芝，发生什么了？”赵小鱼问她的同桌。
　　“妈呀，你不知道吗？张萌萌在聊天软件的空间里面把谈梦晓写的情书给曝光了，不是一条只能发九张图吗？你猜她发了多少条...”
　　“算了，你肯定猜不到，她发了105条...妈呀，几千张，全部是...太难以启齿了。”
　　赵小鱼回头，去看李群，李群的座位上没有人。
　　她抿抿嘴，心想...这下真的完了。
　　“你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吗？”李晓芝故作神秘。
　　“我不感兴趣。”赵小鱼不想听。
　　可是李晓芝还是说了。
　　野炊的时候，张萌萌要谈梦晓带煮饭锅。
　　谈梦晓带了，可是回来的时候，张萌萌却把锅丢在了野炊营地，谈梦晓只好自己一个人去拿，可是回来的时候，她突然情绪崩溃，把锅朝张萌萌砸了过去，被她躲开了，锅落入了草丛，谈梦晓也不去捡，就那么走了。
　　张萌萌丢了面子，晚上在宿舍找了几个人，结果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谈梦晓，于是她把谈梦晓的抽屉翻了个遍，把所有的情书都拍了照，上传到了聊天软件的空间。
　　张萌萌是年级里的风云人物，事情很快散播到整个年级。
　　班主任和警察找到了跑掉的谈梦晓。
　　她和张萌萌站到了办公室。
　　“我不管，她要是不去给我把锅找回来，我跟她没完。”谈梦晓说。
　　“你他...”
　　“诶诶，注意礼貌。”班主任提醒张萌萌。
　　“你是不是个神经病啊，锅是你自己丢的，凭什么我去给你找。”
　　“我不管，你要是不去给我找，我就把你抢劫的事情说出去。”
　　最后协调来协调去，以谈梦晓妈妈的两巴掌结束。
　　赵小鱼一直忘不了，谈梦晓顶着肿着的脸进教室的时候，周围人的目光。
　　直到初三的时候，那目光落到她自己身上，她才明白，那是什么感受。
　　她把目光投向李群，李群不肯看她。
　　她把目光投向赵小鱼，赵小鱼深深低下头去。
　　她不愿意，也没有勇气，和她一起站在整个班的对立面。
　　“对不起。”
　　那段日子，她活在了罩子里面，她也只能活在罩子里面。
　　因为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在班里，没有一个人愿意和她说话，也是，凭张萌萌的影响力，这个班里乃至这个年级，恐怕都没有人敢和她说话了。
　　她的举止行为开始变得怪异起来。
　　无端的在课堂上大笑，用书砸人，和张萌萌打架，和宿舍里的女生吵架。
　　直到那一次...英语午自习...
　　同组的男生沈凌正在写题，突然面前出现了一张带血的英语试卷。
　　“你干什么!”沈凌吓得一跃而起。
　　“给你看...”
　　“我的天啊，你来大姨妈了吧...”郭芳看见她把许多英语试卷垫在座位上。
　　“快去厕所吧，别在这儿恶心人了。”又有人说。
　　谈梦晓摇摇头，坐下来继续写题。
　　赵小鱼看不下去了，她走过去，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拉了起来。
　　“走，我们去厕所，我有卫生巾。”
　　“你终于肯理我了。”
　　“快走吧!”
　　赵小鱼劝了好久，又保证原谅她，她才肯去厕所，到出来的时候，赵小鱼才发现她只穿了一条丝袜，所以血才流的到处都是。
　　“你到底怎么了?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谈梦晓吗？”赵小鱼哇的一声哭出来。
　　“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哭?是不是还有血?”
　　赵小鱼生气极了，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之后，谈梦晓再和她说话，她就只是嗯嗯嗯嗯的应付着。
　　班里没有人再明着欺负她了。
　　冬天到来，赵小鱼的十四岁生日。
　　谈梦晓又给了她明信片，还是漂亮的英文。
　　赵小鱼看也不看，塞进了抽屉里。
　　可是第二天，那张明信片出现在了垃圾桶里，赵小鱼没有去捡，也没有去解释什么。
　　就像前一天晚上，谈梦晓给她发消息让她帮她查成绩，她已读不回一样。
　　她不是大罗神仙，在很无能为力的年纪，她救不了别人。
　　谈梦晓很识趣，没有再主动和她说话。
　　初二下学期再分班，谈梦晓不知道去了哪个班。
　　她拖着箱子走的时候，赵小鱼深深的低下头，默默收拾自己的书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