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服》方糖无糖

1、晚宴

　　2017年5月1日晚北城霍顿庄园

　　五月的晚风清凉丝滑，撩着女人裙摆，荡着酒气回肠，维也纳交响乐团在1200平的人工湖边演奏着世界名曲《叶塞尼亚》，霍顿庄园油绿的草坪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北城每年都会举办一次规模盛大到令人瞠目的慈善晚宴，据说连草皮都是一月前在意大利东北多洛米蒂山区空运过来的，此时被一双双名贵的鞋子踩在脚下，沙沙作响。

　　各界名流在鬓影衣香，浮华略色中游刃有余，攀谈、交际，即便是昨天的死对头，今日也能伪装的不露声色，而名媛们的话题总也越不过哪个女人或男人。

　　——听说秋瑾回国了？

　　——是啊，一会儿的慈善拍卖就是她主持。

　　——不是说在法国定居吗？怎么又回来了？

　　——工作调动。

　　——没那么简单，多半是为男人。

　　——谁啊？

　　——还有谁，林氏集团掌舵人呗，当年她拿着林母给的几千万离开，没想到如今还有脸回来。

　　——真的假的？这么狗血？

　　——当然是真的，你那时年纪小不知道，这事在北城传了好一阵子呢。

　　——现在她又回来，而且两人在一个圈子，咱们可有好戏瞧了。

　　“瞧什么？”

　　背后冷不丁传来一个女人声，把说八卦的人吓得一哆嗦。

　　“秋、秋瑾？你什么时候来的？我这都没看见你，”女人说着站起身，“你真是越来越漂亮，这皮肤白的都在发光呢。

　　“是啊，几年不见，愈发出彩，这小脸、纤腰，长腿，”另一女人从上到下打量细致，“怎么保养的，给姐妹们传授传授，我们也学学。”

　　满脸堆笑的女人们在秋瑾冷若冰霜的表情中逐渐僵化，一尺厚的粉卡在笑纹里。

　　“学？”秋瑾哼笑着扬长而去，高傲娇纵的背影中荡回一句，“不如去投胎！”

　　“……”

　　怼完几个不入流的八卦女，秋瑾径直朝主舞台走去，路上和从前熟人摆手莹笑，璀璨霓虹都在她身姿拂过之处黯然失色。

　　——“秋瑾美得还是这么动人心魄。”

　　——“可不是嘛，不然从前也不能把林氏太子爷迷成那样。”

　　——“真是美人裙下死，做鬼也风流呀。”

　　小声议论不绝于耳，她倒没太在意，持着舍我其谁的气势登上高阶。

　　慈善拍卖在九点准时开始，秋琼一袭珠光色珍珠礼服，华贵高雅，一字肩的设计完美展现出她雪白的天鹅颈和修长的锁骨，引得台下一众男士凝瞩不转。

　　“女士们，先生们，感谢各位莅临今晚的慈善拍卖，本场拍卖由郑氏集团董事长郑书先生全权承办，拍得所有善款将悉数捐给教育基金会，用于贫困山区的学校建设，再次感谢大家，希望各位能度过一个愉快夜晚。”

　　一段简洁的开场白后，拍卖正式开始，由于是慈善性质，今天的拍品全部由在场人士提供。

　　第一件拍品是一只格拉夫‘Master Graff Tourbillon’限量版钻石配祖母绿自动上链腕表，由庄园主人郑书先生提供，起拍价100万，竞价阶梯‘二五八’。

　　“120万。”

　　“150万。”

　　“180万。”

　　“……”

　　秋瑾作为五年前红到发紫的拍卖师，对现场的掌控力如探囊取物，加上她是名校文博专业出身，人们对她的眼光深信不疑，所以第一件拍品就被她拍出550万的高价。

　　“让我们掌声感谢郑先生的慷慨捐赠，这将是又一个孩子的希望！”

　　秋瑾的声音天生具备一种磁性，温婉坚定，空灵动听。

　　台下的郑先生起身鞠躬，与秋瑾视线相接的一刻表现出对这个许久不见晚辈的肯定。

　　虎头自然不能蛇尾，开场即高潮，结尾更要相称。

　　“请允许我为大家奉上今晚的最后一件拍品，也是诸位翘首以盼、静候以待的压轴藏品，80.28克拉梨形F\IF Type IIa(极优打磨比例)钻石吊坠项链，起拍价1200万。”

　　这条钻石项链是珠宝大亨欧阳权仁提供的，在避世10年后，重新回归大众视野，也是欧阳权仁太太最心爱的珠宝之一，之所以会在今天拿出来义拍，是因为夫妻俩唯一的儿子于前年意外去世，而对孩子的这份爱让他们多次投身希望工程和教育事业，是奉献亦是延续。

　　拍卖和意料中一样，如火如荼，在场人士频频举牌，都希望能一举夺下，价格已破3000万，依旧没有停歇迹象。

　　“4200万。”

　　“4500万。”

　　“4500万第一次，4500万第二次，4500万……”

　　就在秋瑾即将落锤的一瞬，一个男人在昏暗角落中缓缓举手，移动射灯随即跟照。

　　“5000万。”

　　现场顿时哗然一片。

　　男人西装笔挺，长腿交叠，矜贵到不染纤尘，而此时他还垂着眸，没有丝毫竞价气势，却在闲散一语后，以5000万价格轻松拿下本场最佳。

　　随之而起的掌声中还夹杂了些议论。

　　——不知林董豪掷千金是否为博美人一笑呢？

　　——只是不知哪位美女有此荣幸。

　　秋瑾扫了一眼议论人群，在多束聚光灯下笑容洋溢的宣布本晚慈善拍卖全部结束，却在灯光熄灭同时，默了脸上颜色。

　　男人不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她也不敢看，低头朝庄园侧厅走。

　　“秋瑾。”

　　郑先生的声音，她倏的驻足回眸，神色却被一旁男人吸得一丝余光不剩。

　　“你跟宴琛陪我坐坐。”

　　秋瑾笑笑未语，跟在郑书身侧朝主厅走，目光不受控制的挑过去，将另侧男人冷脸收入眸底，情绪也跟着打个寒战。

　　郑书七十又二，但保养得当，看起来也就五十出头，跟秋瑾算是忘年交。

　　秋瑾人美嘴甜，早些年帮郑书收入过不少稀世珍品，所以格外受他器重。

　　今年拍卖在他庄园举办，能配得上他身份地位的拍卖师也只有秋瑾，即便她已罕少主持，依旧在收到郑书邀请后，没有丝毫犹豫的应下。

　　“今天辛苦你了，我让阿姨做了宵夜，吃完让宴琛送你回去。”

　　秋瑾有驾驶恐惧症，来的时候是郑书派人接的。

　　她没驳，但心里认定自己绝不会上林宴琛的车，不为别的，只是因为……

　　她、不、敢。

　　而此时男人皮肉不动的哂笑更是让她后脊一凉。

　　宵夜吃的气氛凝重，除了郑书寥寥数语，其余两人基本充当摆件，跟奶茶店门口放的招财猫差不多。

　　“你们年轻人就是心眼小，”郑书舀了个白胖汤圆放进嘴里，“都多少年了，还这么别扭。”

　　林宴琛闻言顿下，将快入口的勺子放回碗里。

　　“郑叔，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声音秋瑾五年未听过，依旧低沉好听，却跟从前全然不同。

　　“至于秋小姐，我会派司机送她回去。”

　　郑书家的司机够组一个连，用得着他派司机？

　　“臭小子，你还没完了！人送不到家，你以后就别再来我这！”

　　郑书是林宴琛父亲老友，从小看着他长大，当年他跟秋瑾高调官宣的时候，郑书礼包都备好了，谁知两人突然分道扬镳，到现在他也不十分清楚原因。

　　“不用了郑叔叔，我男朋友会来接我的。”

　　话落，两个男人的目光同时落到她身上，只是神色不同，一个惊讶，一个意味不明，而当事人不露声色的叫了辆网约车。

　　“……”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主厅大门，又一左一右分开，拘着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各奔东西。

　　庄园占地800亩，横穿过去也要走个20分钟，秋瑾边看网约车位置，边绕过草坪上善后的工作人员。

　　她想过今天会碰见林宴琛，也做足了心理建设，却还是在第一眼就败下阵来。

　　于她，林宴琛永远高不可攀，即使她现在身价不菲，是法国名校毕业的博士生，是赛福克中国区运营总监，是网上永不落幕的拍卖女神，可在林宴琛面前依旧无法平稳呼吸。

　　出了铁艺大门，网约车也恰好到达，一辆白色贴满哆啦A梦画纸的面包车入目，侧门还醒目的印着‘移动冰激凌’的蓝色大字。

　　“……”

　　她谨慎对过车牌号，还真是……

　　网约车包容性这么大了？

　　她走近两步，试探性的拉开后门，卡拉一阵响动，一张白底条纹长座椅映入眼帘，后面还堆了两台冰激凌机器。

　　真方便，坐着车还能回手打个甜筒，绝了。

　　她正要笑不笑的单脚跨上，身后倏然亮起一道极强光束，秋瑾寻光望去，只见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在她面前微顿后飞速驶过，暗墨的玻璃上闪出一道寒光，而车牌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五个1。

　　她虽没看见车里男人表情，但清晰听到某种嗤笑，某种带着不屑和嘲讽的嗤笑，仿佛再说。

　　——这就是你甩了本少爷找的男朋友？

　　——不错，至少冰激凌免费。

　　“……”

　　秋瑾瞬间再也不想吃甜筒。

　　40分钟后，好歹是安全到家，除了屁股硌的生疼，其他还好，不过对于她这种从山沟沟里走出的野丫头，即便养尊处优多年，也依旧有超出常人的适应力。

　　道过谢，还给师傅发了个红包，让他把后座那两条蹦出来的弹簧修一修，毕竟不是谁都像她这么抗造。

　　她住的地方是北城富人圈最出名的小区‘湖光山色’，中央楼王顶层就是她家，跃层，上下各二百平，是回国前闺蜜帮她租的。

　　她没想过住这么招摇的地方，但看到后又真的喜欢，租金是贵了点，一个月三万，但也是她能接受的，这么多年拿命换钱，也是想过体面生活，心一横，交了一年租金。

　　到家已十一点，她冲完澡换上真丝睡裙，捏着细高香槟杯站在360度全透落地玻璃窗前。

　　星光难入目，女人黑瞳能装下的，唯有那张好看到极致的脸，骄尚、孤高、傲物，与她记忆中的别无二样，只是神色不尽相同，从前是炙热、偏爱、滚烫，如今——

　　凛若霜雪。

　　她想起拍场女人的八卦。

　　——当年她拿着林母给的几千万离开，没想到如今还有脸回来。

　　她当年离开，便没打算回来，只是去法国后，她患上严重睡眠障碍症，继而发展为重度抑郁，她拜访过巴黎百分之八十的心理医生，住过半年的精神康复中心，最痛苦时，她登上过蒙巴纳斯大厦的天台，最后是靠近乎疯狂的工作和大量药物勉强度日。

　　直到三个月前的一次心理治疗，才让她彻底明白，时间不是良药，他才是。

　　在即将晋升为巴黎总部副总裁时，毅然选择回国，下调为中国区市场运营总监，是为了他。

　　只是从男人今晚表现，她任重而道远。

　　夜深了无睡意，秋瑾走到书房拿出《亚洲拍卖市场调研》，排在第一位的公司就是古德，五年前她工作的地方，也是她从一个职员一跃成为顶级拍卖师的地方。

　　古德拍卖行成立于1919年，最早是服务于社会的官卖或义卖，而创始人林一先生是林宴琛的曾祖父，除此之外，古德拍卖行还有一个子公司，叫‘观古私博’，收藏着来自世界各地的珍奇异宝，每个都价值连城，由林一先生的儿子林木纹所创，他是当时的民国四公子之一，也是收藏界泰斗。

　　2013年是秋瑾大红大紫的一年，也是古德声名赫奕的一年，如果她当时没有退缩，该是今天坐拥上百亿身家的林宴琛的太太，该是被那个矜贵男人奉为珍宝的女人。

　　——“我爱你，还不够吗？”

　　言犹在耳，若是放在今天，她会毫不犹豫的回答。

　　“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