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余梦丹华

1、初见

　　萧灵刚到奇衡山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森林里鲜花盛开，绿草茵茵。
　　一个皮肤白皙的少年坐在溪边，瘦弱的双腿随意地拍打水面，头顶一对娇小的鹿耳懒洋洋的耷着。少年身着一袭水绿色的薄纱，在阳光的照射下，浑身泛着淡淡的柔光。

　　身边鸟兽飞蝶围绕，蝴蝶停留在他发间、指尖。少年眉眼弯弯，凑近看向指尖的蝴蝶，嫣红的双唇微张翕动，似乎在和蝴蝶说话。

　　森林、阳光、溪水、少年。
　　一切美得像一副油画。

　　即便是多年以后，萧灵渐渐记忆模糊，但这一刻的画面永远刻在他脑海里，永远清晰。

　　指尖的蝴蝶扇动翅膀飞走了，似乎是察觉到身侧有人，少年偏过头，圆乎乎清澈含水的鹿眸看向萧灵，问道：“你是谁？”

　　萧灵收回一瞬恍惚的思绪，轻咳了下低头收回目光，答：“萧灵。”

　　少年登时瞪大了双眸，满脸写着惊讶、不可置信：“你就是那位天界战神萧灵真君？”

　　萧灵未语。

　　少年眨眨眼，水灵灵的眼眸里瞬间闪着光，他待在这奇衡山几百年，很少见过天界的神仙，更别说还是赫赫有名的战神萧灵真君。

　　少年从溪水抽回双腿，起身赤脚踩着地上的草走向萧灵。
　　白皙的脚背，泛着红的脚趾，脚步都很轻。

　　“你真是萧灵真君啊？”少年眸中倾慕、敬仰的光芒赤_裸直接丝毫不遮掩，“不知萧灵真君大驾光临，敢问有何要事？”

　　萧灵掀眸，视线重新落到眼前人身上。近距离看，少年皮肤光洁细腻，脸颊粉粉的像桃花似的。那双水灵圆溜溜的眼眸认真地盯着自己。
　　近看，更好看了。

　　有一瞬的失神，萧灵没有回答少年的话，而是问：“你是谁？”

　　少年嘴角一勾，露出两个俏皮的梨涡：“我啊，是这里的山灵。”

　　说完，少年直起身板，理了理身上略有些凌乱的衣衫，郑重其事道：“我叫嵬，你可以叫我……”
　　少年顿了顿，虽说给自己取了个人名，但几百年来都没人唤过他，他不懂人类、神明之间的礼仪，那萧灵该怎么唤他呢？

　　少年抿了抿唇角，语气带了些询问和不确定。
　　“叫我……阿嵬？”

　　萧灵很直接，唤了声：“阿嵬。”

　　阿嵬脸上的笑更深了。
　　原来被别人唤名字是这种感觉。

　　心里莫名的雀跃，连带着头上的一对鹿耳也动了几下，像猫爪似的在朝别人招手。

　　萧灵垂眸看着那对鹿耳，眸底有一丝异样的情绪闪过。

　　阿嵬注意到他的目光，忽得想起什么“啊”了一声，忙伸手摸到鹿耳，小声嘀咕：“忘记收起来了。”
　　说完，那对鹿耳不甘心地渐渐消失。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尽收眼底，萧灵唇角不可察地轻微勾了一下。
　　原来也很可爱。

　　“萧灵真君，你说是来抓山鬼的？”
　　阿嵬不可置信地重复萧灵方才说明的来意。

　　萧灵轻声“嗯”了一下。

　　“好奇怪啊，你们都说是来抓山鬼的。可是我在这里生活了几百年，却从未见过你们口中的山鬼。”
　　阿嵬仍然不敢相信，好看的眉眼都皱了起来。
　　“上个月来的那个神仙，也是问我知不知道山鬼在哪，我说不知道，结果他发了好大的怒，差点把我抓了上天庭。”

　　萧灵面色肃穆淡然，神情自若，俊朗的五官不怒自威，只一双狭长的眼便叫孤魂野鬼、凶神恶煞都吓破胆。
　　果真一副真君气派。

　　只不过这双素来凌厉的眸子，不知为何，从踏进奇衡山起，从那日见到少年起，总是不知不觉地落在他身上。
　　审视、打量。
　　以及品赏。

　　正如此刻，萧灵的目光不可察地盯着阿嵬微微皱起的眉眼，少年纤长浓密的睫毛像蝴蝶地翅膀。
　　像那日蝴蝶落在指尖，此刻落在眼底某个深处。

　　萧灵不动声色为他解释：“你见到的钟魏，负责缉拿鬼怪恶灵。”

　　阿嵬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又问：“那上上个月那个呢？”

　　“崇明，惩治恶鬼。”

　　“上上上个月呢？”

　　“神茶，杀鬼斩妖。”

　　阿嵬将见到的神仙都问了一遍，萧灵耐心地一一回答。

　　越问倒是越不解了。
　　“这个山鬼很厉害吗？怎么来了这么多专抓鬼怪的神仙也没抓到，这次居然还派了真君你过来。”

　　萧灵颔首：“有点棘手。”

　　阿嵬却笑了起来：“这次肯定能抓到的，萧灵真君都亲自出山了。而且，我也会帮真君留意的，毕竟这奇衡山我熟。”

　　萧灵看到他干净温和、一无所知的模样，眸中愕然。不过下一瞬却轻轻勾了一下唇角，应了声“好”。

　　-

　　是夜。
　　萧灵落脚在阿嵬给他安排的洞穴，洞穴里烛光通明，石壁上都是鲜花和藤蔓，竹床安放在靠墙的位置，床上还放着一只用草手编的小鸟。

　　阿嵬说，他不懂人和神之间的待客之道，只能用自己知道的方式招待他。

　　向天庭汇报完今日的情况，萧灵掐灭通灵，走到床边拿起小鸟情不自禁地连眼神都柔和了一瞬。

　　同一时间，烛火摇曳几下登时停住仿佛时间静止。通灵感应，司命的脸出现在空中。

　　“见鬼！”
　　司命甫一看到萧灵的表情便吓了一跳，下巴都要落到地上。
　　“真君？您没事吧。”
　　怎么青天白日，不，白夜的，露出这么个……柔情？的神态？

　　只一瞬，萧灵便恢复了肃穆泠然的模样，司命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查到了么？”
　　萧灵双手背过身，一副位尊者姿态，气宇非凡，压迫感逼人。
　　司命见势，以为自己方才口无遮拦惹恼了真君，害得他提心吊胆的。

　　也许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位众神敬畏，鬼见鬼怕的九天真君，不过是为了将那只简陋的小鸟藏在身后罢了。

　　司命恭敬地俯首回应：“真君，这个山鬼的来源很隐蔽，司命簿没有太详细的记载，只是他出现的时间我觉得有点奇怪就多查了一步。奇衡山千年前孕育出一灵石，经过五百年的天地滋养，灵石里渐渐生成一个通晓天地的生灵，在司命神柄上渐渐显名，本来是要飞升成神的。但却因五百年前的魔界侵犯人间，被魔气污染，神位最终在司命神柄上消失，后来也查不到这个生灵的踪迹。而就是这个时候，山鬼出现了。”

　　“也就是说……”
　　萧灵神情严肃凛冽，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司命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是的，也就是说，这位本应该飞升成神的生灵，后来并不该存在于三界之内。这个山鬼也是如此，是不该存在于三界之内的，所以记载三界生灵鬼怪的司命簿才没有他。”

　　萧灵眼眸微眯，眼神冷得像冰。
　　司命虽然低着头看不到萧灵的目光，却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逼得他抬不起头。
　　真君这是生气了？他没查错啊，还是说干活不顺利？
　　也是，本来在天界养尊处优好好的，突然领了个抓山鬼的命令，搁哪位真君都不乐意。

　　司命说话也不是，抬头也不是，退下也不是。就在他踟蹰间，萧灵一挥手让他退下。
　　得救般，司命迅速掐灭通灵，画面瞬间消失，洞穴内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