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怪谈》叶鸣飞

10、隐瞒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小陈低着头，将那个开着铃声的手机塞进了6楼的房间内时，看了房间内两眼。

　　房间装潢不错，看得出曾经的住户在提升居住舒适度上下了大功夫。这样的装潢同他与梁龙升所见到的其他房间仿佛差了一个时代。

　　小陈对此默不作声，也许是因身后并没有跟着梁龙升，他用来捆绑的红线被他用沾血的刀割了去，又或者是因旁的什么。

　　总之，小陈将手机塞好后，并未驻足。

　　他匆匆地逃走，手掌似乎因为翻箱倒柜而脏污。

　　走廊内，天花板中伸出许多双手来，那是人类的手，动物的手，成人的手，婴儿的手，青葱似的手，苍老发皱的手，闪着鳞光的手。

　　手臂们在空中挥舞，挥舞着，毫无意义地抚过小陈的脸庞，脑壳，穿过他纤瘦的身体。

　　那样的抚慰似乎令小陈感到不适，他错开身子，避开了某些伸向他的手。

　　梁龙升站在拐角处，他感到有些不耐烦，脑海里却有个声音让他闭嘴，那大抵是那个叫何清平的女人，有时他认为是何清平吃掉了他，有时他又认为是他吃下了何清平。

　　浑噩的状态稍有片刻清醒，所有的记忆，何清平的，他自己的，还有一些什么，都涌入了他的脑袋里。

　　他感到害怕，尤其是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后。

　　那个穿着吊带裙的女人。

　　就在他看那张照片刻后，一些古怪的记忆慢慢涌了上来。

　　在记忆里，这个吊带裙女人，是6楼的住户，她住在边间，边间面积小，正对马路，是以房租低廉。

　　他还记得她的名字，连维维，还有一份记忆，似乎来自更深处。

　　女人扭曲着四肢，在十字路口徘徊，她似乎望向了一面镜子。梁龙升没办法再往后想，那种令他战栗的寒潮从身体里涌出。

　　因而，他开始害怕小陈。

　　小陈似乎骗了何清平，也骗了处于混沌状态的“他们”。

　　梁龙升不知道那称不称得上骗。

　　小陈告诉何清平这栋楼的异常是那个叫康云安的401住户带来的。在小陈的说法中，是说康云霞的遗物被埋在了这个世界里，只要将她的遗物找出来并封印好，这两个世界就会分开，所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都将回到现实，包括他们现在找不到的那两个掉进空间里的人。

　　这听起来像极了一些老旧的鬼故事，梁龙升甚至在想，小陈是否就是依据世人的思维对他编了这样一个故事。

　　他们重新进入这个空间后，从头到尾都只见到了那个叫连维维的女人。他绝不信那是个活人，可这个女人，却不存在于小陈收集到的资料中。

　　小陈还将虚假的身份信息套在了这个女人身上。

　　“那大概就是徘徊在这里的康云霞。”这就是小陈的说词。

　　年代久远，没有照片留存，这样套身份倒也可以。

　　前提是梁龙升未曾想起那个女人是谁，在梁龙升那片刻清醒中所能回忆起的信息里，那是一个失踪许久的女子。

　　这样的事情，同住一层的人不难发觉，那久久不曾亮起的灯光，门口堆积尘埃的快递，寂静无声的隔壁房间。

　　梁龙升始终认为害怕这栋楼的人是自己，而站在楼外望着楼宇的人是何清平，何清平大抵没有注意过那间小小的边间房。

　　那恰是完全状态下的梁龙升所知道的信息。

　　伊始，他靠着借来的小电驴在附近寻找房源，电线杆上的小广告，某壳，某鱼，比对房租，水电，通勤是否方便。

　　梁龙升会跑到这里住，主要是贪图便宜。

　　自然，对这栋楼便宜的房间颇有兴趣。

　　他进楼并没有同房东联系，而是跟着同栋楼的住户进门，神态自若地在楼里逛了一圈。低头看人们堆放在门口的快递与垃圾。

　　有那么一天，到底是租下401后的第三天还是第四天，他记得不太清。

　　他还能想起来的，就是女人白皙的大腿，以及呼之欲出的胸脯。

　　来人是个穿着火辣的美女，高挑的身材，穿着大胆，妆倒是化得很淡，青黑色的黑眼圈盖不住。

　　他肆无忌惮地盯着女人看。

　　“她还欠我几千块呢，现在都找不到人了。”女人的声音有些沙哑。

　　“那你找警察，找我有什么用。”

　　两个女人站在楼梯口，不知在为什么事情争执。

　　梁龙升提着的酱香饼的香气从袋子里飘了出来，这令他意识到他在这里站得太久，便会显得奇怪。

　　观众太少的时候，往往观众才是主角。

　　这之后又过了几天。

　　梁龙升再次见到了那个女人，女人跟着他进的楼，脚步声跟在身后，哒哒哒，哒哒哒。

　　直到梁龙升脱离了楼梯，进入走廊。

　　哒哒哒，哒哒哒。

　　女人的目标并非是梁龙升，她还在往上走。

　　上面，有什么。

　　梁龙升莫名地想到了那个快递堆放在门口的边间，一小袋垃圾蚊虫萦绕，大概是放了三四天。

　　他鬼使神差地跟上了女人，眼神随着女人蜜桃似的臀部而晃动。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两个人的脚步声在楼道里便显得密集杂乱。

　　女人无心关注缀在身后的是什么人，径直略过一排房间，来到了614的房门口。

　　一小袋垃圾上蚊虫萦绕。“嘿。”

　　梁龙升拍了拍女人的肩膀，女人浓艳妆容的脸转过来，一时之间竟令人觉得分外妖异。

　　女人笑，脸上有些浮粉，眼角的细纹也就变得更加醒目。

　　令梁龙升一时不确定这个女人是否跟上次看到的是同一个。

　　浮动的心思只存于刹那，像一擦而过的火花，没有可供点燃的燃料，一熄而灭。

　　于是也同女人摆出笑脸，用略带口音的普通话同女人搭讪。

　　“美女，以前好像没见过你，刚搬来的吗。”

　　“不是，我认识的人住在这，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回来过。”

　　酒味随着问话冲进梁龙升的鼻腔，气味往下，言语往上。

　　她并不在意梁龙升皱眉的神情，手指略过手机屏幕，指着手机照片上一个穿着保守款泳衣的女人说道。

　　泳衣女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光，咧着嘴，有点小龅，眼睛挺大。

　　典型的两广人长相，放在人群里毫不起眼。

　　“她好像三四天没回来了吧。”梁龙升笑着说。

　　女人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烦躁了起来，随手掏出烟来抽。

　　“诶，帅哥，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有看到她回来知会我一声呗。”

　　烟味拂过梁龙升的脸。

　　梁龙升由此而知，那个住在614的女人，叫连维维。

　　一个在酒吧工作的女生突然失踪了，老板已经报了警，只是这年头失踪的人多去了，走了遍流程，查了查监控，便再无下文。

　　连维维的命大抵一般，父母离异各自再婚，自小被父亲寄养在姑姑家里，只是姑姑家到底还有两个亲儿女，愿意收下连维维已是善心大发的结果。

　　连维维有爹有娘，又跟没有一样，小时候还好些，长到十三四岁，人叛逆了，开始跟一些不良在一起混，被提溜进派出所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盗窃，寻衅滋事，打架，诸如之类，若不是年龄不够，光盗窃这事就得进去蹲几年。

　　闹得姑姑家里鸡飞狗跳，至于亲爹妈，全当这个女儿死了，并不管她。

　　小孩长到十五六岁，混在一起的不良要么就在蹲牢子，要么已经转回了正道。一帮人渐渐散了，她便跟着女人一起来了大城市。没有变得更坏，也说不上变得更好，开始辗转于各种工作场所。

　　也许女人就是最后一个在找她的人了。

　　梁龙升几乎没费什么力，就从女人的嘴里得知了连维维的一生。

　　女人最初一天一问，后来几天一问，过了几个月，大概是觉得那几千块钱要不回来，便不再问了。

　　梁龙升到底是对这事留了心，他对女人说，三四天没见到，并不只是依据放在楼里的垃圾状况，这年头不讲卫生的人多了去了，放上十天半个月再扔垃圾的大有人在。

　　他会这么说的依据，是他真的见过这个女人，在他来看房的那一天。

　　梁龙升在楼里转悠，亚麻色头发的女人姿行走的姿势非常怪，他回忆起那种怪异，觉得应该是那人行走时腿动而手不动的原因，与其说梁龙升是记住了她的模样，不如说是记住了她的姿态。

　　不知是那5楼的门本来就是开着的，还是梁龙升分了神没瞧见她开门的动作。

　　她就这样直接冲进了5楼的某个房间内。

　　对，就是他现在所在的楼层，5楼。

　　他相信警方已经看过监控，那么监控里一定有女人离开的影像，而没有回来的影像。如此，才会当作一单普通的失踪案处理。

　　而现在，他在这个异度空间里又见到了连维维，连维维回到了这栋楼，这栋楼的另一个世界里。

　　梁龙升想，也许他那几个月之前所见到的连维维，已然是个死人。

　　他感觉到皮肤又开始发痒，拿出开了静音的手机，翻开女人的微信，在微信最初的聊天记录那里，有着一张女人发来的照片。

　　“小陈骗了我们，他隐藏了一些事，这个在楼里游荡的女人不是康云霞，是连维维。我觉得好奇怪，我们的记忆中应该都有这个女人的存在，为什么，我们都忘掉了？”

　　“当你看到这条信息，就继续往上看聊天记录。小陈将我们带进来，一定不是为了帮我们！”

　　微信的红色符号意味着信息并未发出，梁龙升将手机塞回兜里，往下望去，白皙的脚背出现在楼梯拐角处，碎花裙角飞起一角。

　　他急速地上了6楼，看到小陈正像躲开一些东西的模样朝着这边挪动过来。

　　梁龙升张开无声的口型。

　　“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