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枳关

1、白夜

　　秋天的田野到处散播着慵懒的惬意，微凉的秋风挟带果实的香甜在旷野中奔跑，独属于丰收的记忆再度流转。

　　落日与晚风如影随形，金黄的麦浪是欢快的沙锤。缓缓蒙蔽眼眸，用肌肤聆听风的生息。

　　“你又在这坐了一下午啊，真不知道田里有什么好玩的。”一道轻盈的女声从身后响起，随后闪过一道身影，一位少女在我身边坐下。

　　她叫杨一言，是我唯一的朋友。

　　“这里很好呀，可以多感受自然的美好，”我对她的到来早有预料，所以从容的回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找我了。”

　　“我不信，我怀疑你是为了躲开家务才跑到这里来的，”杨一言有点漫不经心的说道，“今天家里的活提早干完了，然后我就来找你了。”

　　“那正好，一起回我家吃饭吧。”我提议。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去你家吃饭的，有什么好吃好喝都给老娘拿出来！”她大大咧咧的扯着我朝家的方向跑去。

　　我与杨一言的结识过程倒是比较曲折，也算得上是同病相怜。

　　在我读村小学的时候我的父亲就因为工地的机器发生爆炸而永远离开了我们。

　　父亲的尸骨被运回来的时候，妈妈还在找人借订棺材的钱。

　　父亲早已面目全非，我无法辨认他是否是我的父亲。

　　但母亲很笃定他的身份，在看到尸体的第一眼的时候她就确定了那是父亲。

　　刚好父亲下葬那天下起了大雨，原本坚硬的土地也变得软绵，不知道是不是上天也在为父亲的离开哭泣。

　　为什么要哭泣呢？

　　是为了父亲的英年早逝？

　　还是为了母亲将要独自一人面对生活的欺凌？

　　我们母子俩在雨后草草的安葬了父亲。

　　为了挣到我们一家的生活费以及爷爷的医药费，妈妈选择去了外地打工。

　　于是家里只留下了我和爷爷一起打理几块田地。

　　不过好在保险公司和工厂的赔偿金到账，暂时不用为近几年的学费发愁。

　　不久我就升到了县初中就读，很荣幸的，在这里我接受到了除亲人离世外来自社会的最纯粹的恶意。

　　我没有熟识的朋友，我的成绩也是不尽人意，因为我总拖交学费和教材费，所以也并不受老师待见。

　　怀着忐忑不安的内心终日茫然的活着。

　　只是有一天，路过学校密闭的杂物房，我恍然间听到有一道尖细的在哭喊的女声，艰难的挤出木门的缝隙向外求救。

　　当然不只有一道声音，从杂物房传出来的还有许多男女的笑骂声。只不过是前一道声音在我听来尤为刺耳罢了。

　　我知道，是学校的那帮混混又在欺负人了。

　　或许我不该管的，但我还是去做了。

　　我一脚踢开木门，房子里的人们顿时一惊，原来的谈笑声也停了下来。

　　快速环视一圈围在一边的校霸们，我用余光瞥见了倒在地上抽泣的衣服凌乱不堪的杨一言。

　　少年的热血让我不顾一切的朝旁边高个的男生抡起拳头。

　　结果不出所料，我被几个人按在地上一顿毒打。

　　“哪里来的傻子，突然闯进来挨打？”

　　“该不会是这死丫头的男朋友吧！”

　　“都让开一点，我看看他长什么样。”刚刚的高个男生发声，俯身探头下来。

　　他好像是校霸们的头领。

　　因为闻言压着我的众人都挪了挪身子，我身上的压力也减轻了许多，不过还是不能动弹。

　　“呵，这不是我班刚插进来的那新生杨信吗？”他惊奇的拍了拍我的脸喊道，“没想到你小子这么深藏不露，才几天你就和这婊子好上了？”

　　“我日你先人，赵勇，一群人打一个女人，狗杂种！”我瞪着他怒吼道。

　　“诶呀，你可误会我了，作为男人我们可是从来不打女人的”赵勇转过头和周围的人笑道。

　　“对呀，你可不要误会我们。”

　　“不过女人打女人这就不归我们管了。”

　　“哈哈哈……”

　　众人起哄大笑。

　　然后赵勇突然搂住一位躲在他身后看戏的女生，笑着说道：“你说是吧，亲爱的。”

　　那个女生很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摆摆手说道：“快把他俩教训一顿走了，午休时间要过了。”

　　语毕，又是一顿胖揍。

　　从此以后开始了我们每天挨打的日常。

　　不过正如赵勇所说的他不打女人，打杨一言的却是他女朋友。

　　不过几次我都死死瞪着打人的那个女生，让她手足无措，最后也只是象征性的打了两下杨一言。

　　但我也因为这个行为被打的更惨了。

　　我们变得几乎形影不离。

　　一起挨打，一起报告老师，一起发现老师是校霸的小姨，一起挨毒打。

　　杨一言也因此成为了我唯一的朋友。

　　为了节省住宿费所以我办的是走读，每天下午的放学后要走五六公里的漫长而枯燥的回家路。

　　不过庆幸的是杨一言住在距离我家很近的地方，所以我们每天都结伴而行。

　　我没有过问她被欺负的理由，就像她没有过问当初我冲进去的理由。

　　这一切都发生得这么突然这么奇妙，让我们以为是上天的安排而心照不宣。

　　杨一言很漂亮，她也很活泼可爱。

　　让我时常产生如沐春风般的青春的悸动。

　　不过我好像没有见过杨一言在学校的正常生活，但是只要我挨打，她就一定会出现来陪我。

　　我也没见过她的家，几次我提出送她回家时都会被她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

　　在除我之外的人面前她总是沉默不语，像一阵无形的风，不见身影。

　　而周围的人也好像与她达成了共识一样，不会与她有任何的交集。

　　这使我更加珍惜这份友谊，因为我猜想我们是同病相怜的彼此的唯一。

　　在周边没有外人的时候，就是我们会面的时候。

　　农忙结束后的下午杨一言来我家吃饭不知何时起也成为了我们约定俗成的惯例。

　　我叫杨信，是一个麻木的祈神木偶。

　　这个称号倒不是我自封的，而是在与乡邻的孩子对骂时听到的。

　　祈神木偶是这边祭祀用的，通常是做法让它挡掉全乡里的灾祸。所以这也是霉运的象征。

　　只有麻木俩字是我加上去的。为什么？因为无聊。

　　不过仔细想想还挺有道理的。

　　因为我出生前村里厄运连连，出生时母亲还差点因为难产而死，父亲在出事前十分钟接了我的电话。

　　现在除了帮患病的爷爷干一些不足挂齿的农活外，无法为这个家庭带来更多。

　　不过并没有因此懊悔，从我知道父亲死去，母亲外出去为父亲收尸和打工时，世界的运转就脱离我的掌控，我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身边的一切有序或无序发生。

　　哪怕是挨打我也只能感到疼痛，没有仇恨和悲伤。

　　父亲的死去就像平常的小事，无法激起我内心的惊涛骇浪。

　　杨一言，她为我带来了生活唯一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