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遥夜》言有尽

1、深泽薄鱼

　　炎炎烈日，无半丝清凉之风。空中扬起的飞尘都是滚烫的。地上泥路，街边高木，皆有裂痕。
　　“师父，自进入北号山地界，天气不仅如此炎热，还不同寻常的干燥，北号镇中几乎看不到人。以前我读《东山游记》时，里面有记载，北号山靠近北海，物产丰富，有奇花异草，神鸟怪兽。山下有一北号镇，多渔民。按理说，山中物产丰富，又可出海捕鱼，此处应是富饶小镇才是。”
　　说话之人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她旁边站着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浑身上下无一处干净利落，却因他生得高大，姿态挺拔，两眼有神，让人瞧了不由生出敬畏之心。
　　“我与你师娘昔年游历经过此处，当时确实属繁华之地，绝非如今模样。”李寒松紧皱眉头说道。
　　“师父，我渴，水袋中已无一滴水啦！”
　　李寒松自觉还好，但看李遥夜干燥的嘴唇明白须快些找到能喝的水。他跨步往前走，拦下一位路人。
　　“老人家，可否告知附近水井？”
　　老人摆摆手，摇摇头，道“没水。”
　　“此地应有一处深泽，敢问如何行走？”
　　“西边。”老人身体似乎被抽干水分，且他口干得厉害，让他不愿多说一字，但他还是不忍开口道：“莫去，有怪吃人。”
　　“多谢。”李寒松对老人恭敬作揖
　　李遥夜也跟着恭敬作揖。
　　他二人一路往西走。走至傍晚时分，他二人便感空气越发湿润，空中也飘着水的香甜。遥夜以为是自己久渴未饮，导致闻见水味便觉得香甜。李寒松拿出盘龙剑，警惕起来。很快，他们走至水边，岸边石碑题着“深泽”二字。
　　李遥夜拿起一块大石头扔到水中，石头便沉下去毫无声音。
　　“水很深呢！怪不得叫深泽。”她拿出水袋取水，快取满之时，忽地从水中窜出一条大鱼。它只有一只眼睛，闪着红光，张着大嘴，欲一口将她吞下。遥夜迅速，猛地扔出水袋，击退它，并立刻拔出剑。
　　李寒松在旁道：“是薄鱼，上古凶兽，眼睛是它的弱点，攻击眼睛。”
　　遥夜举剑刺向薄鱼眼睛，薄鱼用尾巴甩出一个水浪，遥夜只能改变剑势以挡水浪。如此刺了几剑，都被鱼尾水浪挡下。遥夜心下明白须得更快出剑方能刺到薄鱼。她出剑越来越快，水浪也越挡越快，而后久落不下，在空中竟形成一个小漩涡。
　　“破！”李遥夜大喝一声，冲过漩涡，一剑刺进薄鱼眼睛。只见它在水中扑腾几下，便沉入水底。
　　“师父，这妖物也不过如此。可惜我的水袋！”
　　李寒松闻着空气中越来越浓的血腥味，以及——香甜，本能地拔剑。
　　“夜儿，小心！恐怕没这么简单。”
　　忽水中传来呕吐声，声大难闻。
　　李遥夜欲退后几步，说时迟，那时快，水中一记尾巴扫来，她奋力举剑一挡，却不料，此尾巴伴有强烈电击之感，一瞬间将遥夜击倒在地。
　　“师父，此鱼会电击！”
　　李寒松一看水中薄鱼，比之上一条不知大了几倍。忙喊道：“跑！快跑！如此巨大的薄鱼，恐怕我都难以对付！”
　　巨薄鱼张大嘴欲吞下遥夜，李寒松扔出盘龙剑暂时击退它，他又喊：“快跑！”
　　李遥夜看着水中的巨大薄鱼惊讶不已，虽然此刻她非常想逃，但是被电击后，她浑身动不了。她咬咬牙道：“我动不了，师父快走！”
　　李寒松心下一冷，他出剑速度极快，但巨薄鱼身体巨大，力量也巨大，鱼皮也异常坚硬，盘龙剑刺到它，倒像以卵击石。反而每每剑刺到鱼身，都会有电击之感回震他，使他手渐有麻痹之感。他心中暗道不妙，随即奋力飞出盘龙剑拖住巨薄鱼。随后他双手捏诀，使出困龙阵。巨薄鱼果然被困阵中脱不了身。李寒松收回剑，拉起遥夜便跑。忽地在水那边传来一阵婴孩啼哭之声，李寒松放遥夜于树边，他望向困龙阵中的巨薄鱼，其实心中实在不清楚能困住此怪物多久。但他听到哭声仍然决定前去一探究竟。
　　“师父。”遥夜不无担心的叫道。
　　“夜儿莫怕，为师去去就回。”
　　李寒松握着剑，保持着十二万分的警惕，他越靠近水边便越听得清晰婴儿啼哭之声，眼见巨薄鱼仍在困龙阵中挣扎，他便又往前探去。忽然一阵甜腥之气扑鼻而来，他大喊道：“不好！”李遥夜眼睁睁看着巨薄鱼将他一口吞入腹中。
　　“师父！”李遥夜拼力一喊，尖锐之声似要划破天际。
　　李寒松再回不来。
　　悲痛之意让她浑身颤抖，她只能一声一声拼命喊着师父，可是她流不出一滴眼泪。
　　而那巨薄鱼在水面上还不曾离去，它用它的独眼看向遥夜，似乎在考量，现在的距离是否可以一口将她吞下而后安全退回水中。
　　李遥夜渐觉手脚已能动，她重新握起剑，打算冲过去与巨薄鱼拼命。可当她冲出去时，却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挡回。
　　“想白白送死？”说话之人是一位穿华服，容貌异常俊美的男子，他摇着扇子，悠闲自在。
　　“你是谁？”李遥夜被此人之力震得全身的骨头都似断裂一般。
　　“帮你报仇之人。你现在走到那块大石头前面，去引那鱼来吃你。”
　　“你为何自己不去？”
　　“我怕弄脏我的衣服。”
　　李遥夜心中暗道：“此人甚是古怪，不过我本来就欲上前与那鱼拼命，又何必在乎是在哪里送死！”于是她挣扎着站起来，走了过去。果然，巨薄鱼见她走近立刻张开大嘴飞过来，不过，只飞在半空它便被阵法困住。
　　李遥夜十分诧异，此阵法正是——困龙阵。
　　比起李寒松的困龙阵，由此人施法的要强上百倍。只见那鱼完全不似之前阵中模样，它奋力挣扎却逃脱不了，而后它又发出婴儿啼哭之声，遥夜自不会再上当，至于那人更是无动于衷。
　　巨薄鱼在阵中挣扎一盏茶的功夫之后，渐渐失去力气。只见那位男子施法取走它的内丹，鱼瞬间掉落地上，发出巨响。
　　遥夜走向前，伸手一把插入鱼眼睛，此刻她明白，只要够强大，根本不需要知道它的弱点，一个困龙阵足以。想到鱼已将她师父吞入肚中，她不由握紧手，将那与眼睛捏爆。
　　“啧啧啧，小姑娘真不怕脏！后会无期。”说完，他便欲飞走。
　　“等等！”
　　男子俯视着她，一脸不耐道：“何事？”
　　“你看。”遥夜举起手，是一块带血的玉佩，方才她捏爆鱼眼睛时发现此物。
　　男子神色一变但立刻又装作毫不在意之状，道：“什么脏物？”
　　本来她大叫只是想留下他，情急之下无可奈何之举 。如今见他对此物十分在意，她便把玉佩在衣服上擦干净放入胸前，说道：“你若收我为徒，我便将此物赠于你，作为拜师礼。”
　　男子甩甩衣袖道：“我从不收徒。那东西对我无用，走了。”说完他便走了，但走得不快。李遥夜蹒跚地跟着，心下明白此玉佩对他极为重要。
　　“我叫李遥夜，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白离原。”
　　“我们要去哪里？”
　　“……”
　　“你的法力如此高深，不收徒岂不可惜！”
　　“……”
　　白离原对她的问题充耳不闻，她问了几句也觉无甚意思，便也沉默下来。空气已无白日炎热，李遥夜却觉得夜的黑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想与师父说说，但又想到，世上再无师父。
　　走了很久，夜晚似乎没有尽头。
　　记得小时候她曾问过师父，为何给她取名李遥夜。师父同她说，因为自从师娘走后，每一个夜晚他都觉得遥远漫长。
　　此刻，她也觉得今夜有些太遥远漫长，太阳为何还没升起？等天亮太阳升起时，师父会回来吗？
　　正当她悲痛地想着，却被他卷入袖中。身体的疼痛以及心中的疼痛，都让李遥夜无力支撑，可是她的头脑却格外清醒地感受着这些疼痛，她盼望着，黎明快来吧。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甩出衣袖外。
　　天还未亮。
　　“屋后有山泉，快去洗干净。”白离原说完忙着回屋。
　　遥夜走至山泉处，她用凉凉的水洗了把脸，她的头脑更清醒了，更清晰的感受到疼痛。她突然想让痛来得更猛烈些，她脱下所有衣物跳入水中，泉水的冰冷果然让她身体更加清醒，而泉水也沉沉地压向她。
　　屋内，白离原拿出内丹，施法注入坐在床沿上的男子体内。男子缓缓睁开眼道：“多谢。”白离原拿起扇子摇了摇，对他说了今晚所遇之事，末了说道：“那是你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