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烟》辰拾光

5、第 5 章

　　“若再相见，我还在骆家湾。”白字烟笑了笑，跟平潭告别。

　　平潭回到了天宫。
　　那是他最忙碌的一段时间。除了武魂武将军以外，天帝给平潭安排了教书先生，安排了近身的侍卫。
　　那日，平潭第一次见到二人，天帝介绍到：“平潭，这位老先生是你的伴读 -- 笑河，而另一位，”目光移到穿着一身白衣，高高瘦瘦的男孩子面前：“这位是笑川，你的近身侍卫。”
　　平潭看到男孩子身后背着剑，头发束得高高的，系着红色的宽发带。风吹过来，红发带随着轻轻摆动。脸上带着不可一世的孤傲。
　　平潭欣然，回过头再看面前的老者，花白的头发，同样是一身白色的衣衫。老人慈眉善目，双眼有神，看起来智慧异常。
　　天上十三载，平潭其实一直不想袭承。他求着天尊：“我想下界三年。”
　　“为何？”天尊问。
　　平潭：“找一个人...”
　　天帝态度强硬：“若我不允呢？”
　　平潭淡然：“无妨，天尊不过就是少一个儿子。”
　　天尊无奈，“放”了平潭。

　　这是十三载之后，平潭再次回骆家湾，只为了寻一个人，十五岁那一年的惊鸿一瞥...
　　缭绕的云雾，层层拨开来，远见一轮火红的太阳正冉冉升起。碧水之上，蓝天之下，形似展翅海鸥的桃花岛，远离大陆，孤立于碧蓝的东海之中，岛上有一处隐匿的村庄。这处村落只有百余户人家，藤蔓早已爬上屋顶，绿意葱葱，俨然一处世外桃源。
　　几人踏在斑驳的青石板路上，沿着唯一的小路蜿蜒前行。
　　走在最前面的平潭身着一身素布青衣，腰间系白色腰封，衣衫虽然普通，但看气质绝非凡夫俗子。
　　他身后跟着两个人。左手边是老先生笑河，右手边是笑川。
　　烈日照在几人脸上，阴湿了衣衫，年轻人的热汗更是顺着清瘦的脸颊开始向下淌。
　　“二爷，这个地方也太破了，人也见不到几个，不然我们还是回去吧...”笑川走一路抱怨了一路。
　　走在前方的男人忽的微微停顿，向身后左侧的方向瞥了一眼，并未开口。
　　年轻人仍是一副不太知死活的样子，不断劝阻着：“二爷，好好的您为什么要来这个小地方？跟您的身份不符…”
　　话未说完，走在前面的男人终于忍无可忍，停下脚步，低声呵斥道：“笑川！”
　　被称作笑川的年轻人急忙上前，“二爷，您有何吩咐？”
　　“你太吵了！”
　　“二爷…”笑川还想再说什么，走在他左手的老先生突然一阵咳嗽，看着老先生递过来的眼神，他赶忙噤了声，明白不宜再发言。
　　笑川只能在心里嘀咕：二爷这是怎么了？来这么个小山村？来就来吧，还特意换上了寻常的衣物。换就换吧，这才刚一登岛，连脸都换了，一副“生人勿近”表情。不对不对，我家二爷一直就是这副模样，只是最近更严重了一些，还多了一些阴郁。真不知道二爷到这个离岸岛来干嘛，奇奇怪怪的，问他也不说… 家里那么多事等着呢，前天林家又送拜帖，那么漂亮的林家小姐，成不成的二爷倒是给人家回个准信儿啊。唉... 我家二爷，不会是个铁石心肠吧？
　　几人快速走在青石子路上，都不再作声。转过弯来，眼前映入一座宅院，走了一路，身后的老者终于发声：“二爷，我们到了！”。
　　几人抬头，“白府”二字映入眼帘。
　　“这是谁的宅子河叔？还挺气派！”笑川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跑到前面开门。
　　“嚯，好一幢大宅子！一看就是新的。”不知道这老头儿何时寻的这处？笑川在心里想。
　　“河叔，您什么时候置办的这宅子？”说着，推门走了进去。
　　这间院子其实不算大，远比不了天宫的，但跟这座岛上的其他人家相比，无疑已经算是很大了。
　　典型的江南院落，中间是一个人工湖，上辅一桥，鹅卵石路面两侧挤满了绽放的花草。院子一侧是一处亭子。这是第一重院落。
　　再往里进入第二重院落，就应该是住人的地方了。整间院子的房屋颜色都使用了原木色，处处透着简洁。

　　三年的时光稍纵即逝，平潭早已经命笑河提早下界到骆家湾，买回了之前他和武魂生活过的院子，新盖了一栋大院，冠名“白府”。
　　笑川终于得知，这宅子是为白字烟而建，那个他未曾谋面的，二爷的人。
　　平潭很仔细的跟二人交待着：“...所以，即日起，你二人跟着烟儿，改姓‘白’，照顾她的起居，保护她的安全，一切以她为重。”
　　白笑川不禁问道：“二爷，这位白小姐不在府内啊，要去哪儿请？”
　　平潭沉闷：“不知道，要找一找，三年的时间。”
　　...
　　离岸岛的确是一个山青水秀的一个好地方，就是不怎么见得着人。要在这找一个人想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白笑川问遍了岛上的客栈，却是没有一个人认识。
　　春夏交替时节，夜里的风吹在身上，还有些凉飕飕的。白笑川裹紧身上的衣衫，脚下无聊的踢着石子，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
　　不知不觉，他又走到了岸边，无精打采的和船老大打了个招呼。
　　“船老大还不收摊啊？”
　　船老大抬头一看是前天那个出手阔绰的小爷，赶忙答道：“这就回了，准备给老婆孩子买只鸡回去炖了。”
　　见白笑川倚靠在岸边，无精打采的望着水面，一脸的不高兴，船老大又问道：“小爷怎么了这是？”
　　白笑川回过神，说道：“唉... 别提了，船老大，这样，你今晚把船包给我吧，我自己散散心，走哪算哪。”说完，他走上船，递给船老大一个元宝。
　　船老大知道这位有钱的小爷一定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才至如此的沮丧，于是不敢多说什么，只应了声好。可是临上岸又不放心，转过身来嘱咐了几句：“小爷，我多句嘴，您别见怪。您就在船上歇会，别往水里去了。骆家湾这附近的岛多，夜里雾大，这个地方可不比其他地界，通常天一黑，走船的就都收了…”说着，船老大特意压低了声音：“以前天一黑老出事…”
　　“谢啦！”白笑川点点头，并未将船老大的话放在心上。
　　上了船，他只是解开绳索，任凭小渔船漂浮在水面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船在水面上飘浮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湖中央。天色更深了一些，白笑川猛然回过神来，望了望水中，自己的倒影清晰的映在水中，同样映在水中的还有一轮明朗的圆月。抬头仰望，群星闪烁，却是如此的不真实。
　　小时候，他和母亲居于东山脚下，母亲一直身体不好，在他二十岁那年魂回九天。正是那一年，白笑川被安排到平潭身边。
　　跟着骆平潭这些年，从未见过他对谁动心。他一直以为骆平潭是没有喜怒哀乐的。白笑川想不明白，白字烟空间是怎样的一个人，能让二爷如此的牵心？
　　他站在凉凉的晚风中，仰望星空，这些年来，早已把骆平潭和河叔当成了亲人。在找白字烟这件事上，他想尽全力帮骆平潭分忧。可是没想到，寻个人竟然如此之难。
　　扭头望向四周，果然如船老大所说，起了大雾。白笑川定睛看向正前方，此时唯一船头的方向没有那样浓厚的雾，只零散的飘散着丝缕薄烟，隐隐间似乎还有盏亮着的灯，那盏灯仿佛被风吹着，忽明忽暗。
　　这似乎有点意思，莫不是真像船老大所说，碰上了什么稀奇的事？白笑川想着，朝着灯的方向把船贴了过去。他摸了摸身后的佩剑，下了船。
　　咦！从下船登岛开始，白笑川就在心底发出一声惊叹，再往前走，更是愈加惊奇，这个岛的格局竟然和骆家湾一模一样！东西向的街道整个贯穿。唯一和骆家湾不一样的地方是：这个岛上没有什么民宅，只有一个草房，这草房似在眼前，又似在远处。
　　白笑川紧紧跟着那盏孤灯，向前走着，那灯明明就在眼前，可往前踏一步，灯却远两步，始终追不上。白笑川一路跟着，直至一处院子，那盏灯终于不再移动。
　　白笑川握了握腰间的佩剑，推开栅栏走进院子。
　　庭院一角有依稀发了芽的种子，看样子是主人种了自己吃的蔬菜。
　　抬头看看草屋，仍是一幅寻常人家的样子，就连房子都是森林里砍下的树木，自己搭的。
　　白笑川叩门：“有人吗？偶入宝地，想讨盏茶喝。”
　　并无人应声。
　　又叩门，问道：“有人吗？”
　　依然无人应声。
　　白笑川推门而进，那盏灯就在门内桌上，桌旁坐了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举着茶盏自斟自饮。
　　“武魂爷爷！”
　　“过来喝茶！”男人仿佛知道来者就是白笑川，并未客套。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融为一体。
　　白笑川看到男人的脸，一下子开心起来，脚下都变得轻盈了。他三步并两步走到近前，一屁股坐在竹凳子上：“我还以为是什么神仙妖怪呢！原来是您老人家。”
　　武魂并未开口，示意白笑川喝茶。
　　“武魂爷爷！”白笑川端起茶碗一口饮下，又翘起二郎腿来继续说道：“原来您老找了这么个隐蔽的地方，怪不得谁都找不到您呢。”
　　武魂仍旧不答话，给白笑川倒满了茶。
　　白笑川也并不见怪。毕竟整个五界都知道武魂话少，平潭自少年时期便和武魂生活在一起，受他的影响，骆平潭的话也少。
　　“想当初，您老教我们功夫，这就像昨天的事，历历在目... 您老人家当年可是真揍啊，当时不理解，现在想想是我错怪您了...”
　　对面的白笑川还在唠叨个不停，就好像多日的情绪无处发泄，又因为见到了日久未见的武魂，他是真的高兴。
　　“小白！”武魂的声音不大，却是准确及时制止了白笑川不停的唠唠叨叨。
　　武魂喝了口茶，之后才缓缓开口：“遇到麻烦了？”
　　“您老料事如神！”此时，白笑川前后想想，才意识到来到这个岛确实是武魂刻意安排。
　　武魂道：“为了寻人？”
　　白笑川答：“正是！”
　　武魂又道：“给你三个提示！”
　　“您明示！”白笑川正色起来。
　　之前他听河叔说过，武魂虽避世归隐，其名声却一直震荡于天地之间。
　　武魂，此人除了拳脚功夫，洞察事态发展未来之魂思也颇为了得，于是经天帝赐名为“武魂”。
　　“雾里雾外、她似非她、天地之间。”武魂缓缓说道。
　　白笑川问：“雾里雾外、她似非她、天地之间？这是什么意思？”
　　“记住了！捎话给平潭。”武魂言语严肃。
　　“好好好，记住了！”白笑川知道即便再多问也不会有结果，于是又恢复了嘻嘻哈哈：“过几天我再来看您老人家啊。”
　　武魂温厚的嗓音说道：“我不想见！”
　　“武爷爷…”白笑川撒娇，“二爷也很想念您老人家啊！”
　　“下岛吧，我会重新布岛，结界。他日自会再见！”
　　白笑川面对武魂的结束语，只能站起身来告辞。
　　下岛上船，再回头观望，岛上浓雾又重新凝聚回来，直至完全看不见岛的样子。武魂又继续避世去了。
　　当下，只有温柔清冷的月色相伴，静谧流逝的时光相随。
　　白笑川驾船朝着骆家湾的方向，不等他回忆刚与武魂相见的全过程，天边已经可见亮起来的苍蓝色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