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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殷稷心脏忽地一紧,没有预兆,没有缘由,却跳得他整个人都有些失神。

      怎么回事?

      他茫然地抬手锤了锤胸口。

      旧伤突兀地疼了起来,虽然最近这阵子这伤一直很不舒服,可却从来没有如此尖锐地疼过,饶是他咬牙坚持,也还是控制不住地变了脸色。疼痛虽然难捱,可让他在意的是心口越来越浓郁的不安,不安地让他仿佛产生了幻觉,听见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他马上就要失去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了。

      蔡添喜抬脚走进来,脸色有些不好看“皇上,上林苑好像出事了。”

      殷稷脸色瞬间严肃起来,难道刚才那股不祥的预感,是因为这个?

      “怎么了?”

      “刚才巡视的禁军看见林子里燃起了大火,看方向,好像是回鹘部去的地方。”

      “派人去看看……让钟白亲自去。”

      钟白便是他当初在萧家的随从,还有一人唤作钟青,登基后他便将人一个丢进了禁军,一个丢去了边境。

      禁军的势力错综复杂,可至少钟白手里的那一支,可以绝对信任。

      蔡添喜有些犹豫“如果钟白统领走了,那皇上身边的安全……”

      他是怕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殷稷不会让使臣出事,一旦林子里真的出了乱子,他必定会紧着人手先进去救援,可到时候这后方就空虚了。

      “无妨,朕今日也会下场。”

      他取了弓箭,大步流星的出了大帐。

      苏合一见他出来,连忙就要上前禀报,却被禁军拦住了,这些人不在宫里伺候,不知道通融人情,只知道皇帝说不准人打扰,便死活拦着人不让进。

      苏合情急之下她只好喊了起来“皇上,皇上!悦嫔娘娘不见了,求您派人找找吧!”

      殷稷正和众臣说话,隐约听见了悦嫔两个字,皱眉看了过去。

      蔡添喜心头一紧“奴才这就让人去看看。”

      当着那么多朝臣的面,这么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蔡添喜递了个眼色给自己新挑的徒弟景春,景春会意,立刻走了过去,还不等苏合开口,先给了她两巴掌“混账东西,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放肆?”

      苏合被打得歪倒在地,又疼又急又委屈,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殷稷却无心理会,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开始,他心跳就一直不稳,连带着脸色都不好看。

      现在明明该出发了,他却有些迈不开步。

      蔡添喜困惑地看过来“皇上,怎么了?”

      殷稷摇了摇头,抖开缰绳就要走,可只走了两步就再次停住了“把那丫头传过来。”

      就在这档口,林子里一发求救烟花升空。

      ……

      上林苑的一片偏僻密林中,一个青年男子背靠粗大树干,双腿大敞而坐。

      他五官普通,但脸色异常苍白,一身禁军衣衫,不太合身,身边处则随意摆放着一把明晃晃钢剑,

      剑柄上则有些黑色血污。

      男子一侧肩头,被一根看不出颜色布带缠绕了数圈,有点点血迹隐约渗透而出。

      男子眼皮闭合,身体依着树干一动不动,仿佛正在小睡之中。

      忽然间一阵轻微的“沙沙”声从附密林中传出,飞快向男子所在位置靠近。

      男子一下睁目翻身而起,脚尖同时熟练的往旁边一挑。

      “砰”的一声。

      那柄钢剑腾空而起,稳稳的落在手掌中。

      男子往声音方向深望了一眼后,就毫不犹豫的一个跳跃,向相反方向纵身而走,几个跳动间,就没入身后密林中不见了踪影。

      一小会儿工夫后,一队身穿黑色夜行衣靠刺客,分成数组的从林木中走了出来。

      这些刺客只有二十余人,但人人身材高大,神情彪悍,明显都是久经战阵的虎狼之士。

      他们方一走出林间,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原本绿油油的草地,赫然大半被鲜血染红。

      在血红之中,一具具穿着同样黑衣的尸体,全都东倒西歪的躺了一地。

      与此同时,一名面容坚毅的年轻刺客急忙上前几步,在男子原先休息地方蹲了下来,用手在附近泥土表面飞快翻弄了一翻后,立刻就重新站起身来。

      “此人刚走没有多久,若是现在马上追赶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追上的。”这名刺客向唯一一名没有带帷帽的光头巨汉,回禀道。

      其他人虽然身材已经比较高大,但和这接近两丈高的巨汉相比,仍明显矮上了一大截,犹如孩童站在成人面前相仿。

      “哼,不用了。上林苑的外藩使臣才是此行主要目标,我们追杀此人已经有半个时辰,被他故布迷阵的耍了拖延了大半天时间,人手本就不足,还是赶快回去帮忙吧!”巨汉哼了一声,往男子逃走方向凝望了一眼,摇摇头后,又一拍身后背的一杆黑色长枪,脸色异常难看的说道。

      “这是自然的,但谁不知道大人勇武足可以排进将军手下前百之列的,他只要被大人正面遇上,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的。”年轻刺客面露敬意的说道。

      “少拍马屁了!我们也该上路了,走,出发!”巨汉一摆蒲扇般大手,不客气说道。

      年轻刺客一凛的答应一声,回到了其他刺客中间。

      整支队伍顿时再次行动了起来,刺客一个接一个的转眼没入林木中不见了踪影。

      ……

      锋利的箭矢穿过层层掩映的树木,准确无误地射进黑衣人的肩膀,将他牢牢钉死在了树干上。

      禁军一拥而上,将黑衣人从树上拖下来,压着跪倒在殷稷面前。

      而不远处,是被袭击的柔然使团,柔然护卫已经全部阵亡,仅剩柔然王子重伤之下死里逃生,此时正看着殷稷不停道谢,殷稷让人将他送了回去,目光扫过这惨烈的厮杀现场,脸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干净净。

      又是不留活口。

      他们一路边找人边救人,可路过的大大小小那么多使团,几乎每一处都是不留活口,一开始他还心怀期待,现在却不得不接受现实,这些刺客不是来抓人,而是来杀戮的。

      也就是说,谢蕴,不,是谢蕴和萧宝宝都有可能……

      蔡添喜脸色也有些发白,他担心地看着殷稷“皇上,这……”

      殷稷没开口,可周遭却越来越热闹,陆陆续续的黑衣人都被押了过来,除了当场格杀的,活口都在这里了,可关于两人的踪迹,却始终没有找到分毫,已经有不少人在怀疑,她可能已经遭了毒手。

      但殷稷不相信,谢蕴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死在别人手里。

      他上前一步,抬手抓住了那刺客的衣襟“林子里还有两个女人,你见没见过?”

      似是听出了他话里的在意,黑衣人桀骜一笑,充满挑衅“当然见过,被我一刀一个给剁了,亲娘都认不出来……”

      殷稷眼底血色一闪而过,他知道这人说的是假的,可心口却仍旧有凶悍的戾气蒸腾起来,冲得他脑海空白,等回神时,面前的黑衣人已经死了,头颅以十分扭曲的姿势垂着,是被他硬生生扭断了脖子。

      “拖下去,喂狗。”

      刺客的尸体立刻被拖到一旁,凶恶的狼犬顿时扑上去撕咬起来,场面变得血腥又残忍。

      殷稷却看都没看一眼便缓步走向下一个黑衣人“见没见过两个女人?”

      许是被刚才的画面吓到,这个黑衣人本能地摇了摇头“没见过,我不知道……”

      “咔”的一声响,黑衣人的脖子再次被扭断。

      殷稷仍旧是没多看便走向了下一个“见没见过两个女人?”

      黑衣人浑身哆嗦起来“没有,我们根本不知道还有女人……”

      殷稷脸色木然,下手毫不留情,又是一具尸体倒地。

      他杀第一个人的时候朝臣们是震惊,惊讶于他的果断狠辣;杀第二个人的时候是不满,皇上怎么能如此残忍?

      可当他杀第三个人第四个人的时候,场面就变得死寂了起来,没有人再敢看地上的尸体,更没人敢看殷稷。

      眼看着黑衣人一个个倒下,终于有臣子回神“皇上息怒,不能再杀了,还得严刑逼供,问出幕后主使。”

      殷稷看着只剩下两三个的刺客,心思一片混沌,他知道找出幕后主使有多重要,放着这样的人在朝堂,他连觉都要睡不安稳了。

      可比起谢蕴的下落来说,这么重要的事却变得微不足道了起来。

      “朕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女人,这么高,喜欢皱眉……”

      虽然他说得很详细,可刺客仍旧只是摇头“我们都是分开行动的,根本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人,我们没撒谎……”

      回应他的是“咔”的一声响,刺客的脖子再次被扭断了。

      殷稷的胸口扑通乱跳,慌乱和恐惧附骨之疽般啃食着他。

      谢蕴会死吗?

      殷稷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当年从云端跌落泥潭,多少人承受不了这样的落差自杀,谢蕴活得好好的;被关在死牢里,经受两年暗无天日的审问时,多少人撑不住只求一个解脱,她撑了下来;进宫后被所有人戳着脊梁骨辱骂,又有多少人受不了这样的指责,羞愧投井,她仍旧没有死。

      区区几个刺客,她怎么可能会死?

      殷稷不信,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活下来,只等自己去救她。

      “钟白!”

      他哑着嗓子开口,钟白立刻上前“皇上,臣在。”

      殷稷一把抓住他的手“去把谢蕴找回来,把她带到朕眼前。”

      他的手一直在抖,钟白低头看了一眼,他是从小就被拨到殷稷身边伺候的,算是最了解他的人,跟在他身边二十年,上次殷稷这么失态,还是被谢家退婚的时候。

      他看着殷稷的眼睛,重重一点头“臣明白!”

      他带着那禁军转身就走,殷稷呆怔片刻,猛地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就要往林子深处去,蔡添喜连忙拉住缰绳“皇上,您已经找了一天了,该歇歇了。”

      殷稷充耳不闻,跟在钟白身后就要走。

      他一直以为他将谢蕴留在身边只是为了报复,以为他们之间只剩了仇恨,可直到这一刻来临他才知道,他心里仍旧有她。

      他抖开缰绳,头也不回地往林子深处疾驰而去。

      他要把谢蕴带回来,他要看她平平安安地站在自己面前。

      马匹载着他一路狂奔,黑暗中他看见了一点火光,本以为那是钟白队伍里的火把,可那火势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凶,他这才意识到是林子里起火了。

      积攒了一整个冬日的枯枝腐叶极易点燃,春日里山林起火不是新鲜事,早在春猎之前,禁军就做过防火措施,这火势起不来。

      可即便如此,殷稷仍旧有些不安,他不自觉加快了速度,迅速追赶着钟白,可越是往前他的不安就越是浓郁,因为钟白他们前进的方向,竟然就是那片火海。

      为什么要去那里?

      难道是谢蕴……

      他心跳陡然急促起来,一时再顾不上其他,狠狠甩了下马鞭,催马狂奔到了火海面前。

      钟白浑身狼狈,看起来像是刚从火海里出来,迎面瞧见殷稷赶来,连忙拽住了马匹的缰绳“皇上,您怎么来这里了,这里太危险了,快回去。”

      殷稷跳下马背,抬脚就要往火海里走“谢蕴是不是在里头?”

      钟白连忙挡在他身前“皇上危险!”

      “朕问你谢蕴是不是在里头?!”

      钟白被吼得一哆嗦,下意识应了声“是,人是在里面……”

      眼见殷稷脸色不对,他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连忙补充“我们刚才进去了一趟,已经找到人带出来了,您别冲动。”

      殷稷一顿,提到嗓子眼的心脏重重落了回去,紧绷的脸色也肉眼可见的缓和了下来,他抖着手锤了钟白一拳“混账东西,找到人了你不早说……故意吓我是吗?她在哪?是不是受伤了?”

      钟白却又闭了嘴,看着他神情逐渐复杂,殷稷被他那眼神看得后心发凉,他下意识退远了一步“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问你谢蕴在哪,你哑巴了?”

      钟白咬了咬牙“皇上,这火烧得太厉害,虽然我们尽力了,但是……”

      “她烧伤了?”殷稷打断了他的话,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起来,他自言自语似的嘀咕了句什么,片刻后才陡然回神,音量高了一些,仿佛是说给钟白听的,却又像是在安抚他自己,“没关系,只要命还在就没关系……朕带了太医,一定能保住她的命,蔡添喜,蔡添喜!”

      落后一步追上来的蔡添喜连忙答应了一声,他刚才隐约听见了火烧,受伤之类的字眼,连忙拉着太医上前“皇上,奴才在。”

      殷稷一把抓过太医推到钟白面前“带朕和太医去看看她。”

      钟白却又低下了头,动也不动。

      殷稷等了又等,终于按捺不住似的一把揪住了钟白的胸铠“你聋了吗?!朕说要见谢蕴!”

      钟白这才抬眼看过来,眼底都是忐忑“皇上,您想好了吗?她伤得有些重,可,可能已经认不出来了……”

      殷稷瞳孔猛地一缩,认不出来了?

      “什么叫认不出来了?”

      蔡添喜惊讶的声音响起来,他满脸都是震惊,随着一句话说完,他扭头看向了火海,虽然禁军已经在扑火了,可火势却仍旧越来越凶。

      “是毁容了吗?”

      钟白没答应,可也没否认,这看在众人眼里,就是默认的意思,蔡添喜忍不住跺了跺脚“这,这怎么会这样,姑娘家最重要的不就是脸吗?这……”

      “没关系,”殷稷忽然开口,他拳头攥得死紧,语气却竭力缓和,仿佛这根本不值一提,“人活着就好,毁容而已,一张脸而已,有什么紧要的?没有人会在意,钟白,带朕去见她。”

      钟白抬眼看着他,明明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份上,他却仍旧不肯动弹,殷稷的耐心终于告罄,他低吼一声“钟白,你什么意思?!谢蕴到底在哪里?!”

      钟白似是看出来殷稷已经到了极限,他狠狠一咬牙,单膝跪了下去“皇上您节哀,谢蕴姑娘是带出来了,可我们到的时候她已经没气了,身体被烧得不成样子,臣是怕您看见伤心,才不敢让您看见……”

      殷稷只觉耳边炸响了一道霹雳,震得他脑袋发懵,仿佛做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噩梦。

      蔡添喜不敢置信地叫了出来“这怎么可能?谢蕴姑娘那么聪慧,怎么可能会死在这里?”

      钟白不敢抬头“臣不敢欺君,人,人就在那里……”

      他轻轻抬手,指尖所向之处,密密麻麻站着的禁军分海般让开了路。

      天色见明,清晨暖黄的光晕自地平线升起,柔和地笼罩着上林苑,也将那具安安静静躺在草丛里烧得焦黑的尸体映照得清清楚楚。

      殷稷仿佛被烫到了一般,在尸身出现在眼前的一瞬间浑身一颤,猛地扭开了头“那不是她!”

      那具尸体不可能是谢蕴的,他才刚刚看清楚自己的心意,才刚刚决定要放下过去的恩怨,想和谢蕴重新开始……她怎么能死了呢?

      “这绝对不可能是她!”

      他侧头狠厉地盯着钟白“你找不到人朕不会怪你,可你怎么能随便找具尸体就说是谢蕴?!你知不知道欺君是什么罪?!啊!”

      钟白两条腿都跪了下去“皇上明见,臣不敢,谢蕴姑娘真的……”

      “住口!”殷稷嘶吼一声,短短两个字,他声音却已经哑得不成样子,“朕说过了,那不是谢蕴,那绝对不是!”

      钟白还想说点什么,蔡添喜却一把拉住了他,拼命递眼色让他闭嘴,就在两人僵持间,殷稷忽然朝火海里迈进了一步。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瞳孔里虽然倒映着一片火海,可脸色却诡异的亮了“她一定还在里头,她一定是怪我没管她,所以找什么什么地方藏起来了,她是在吓唬我……我得去找她……”

      他说着竟真的要冲进火海里去,蔡添喜连忙拦住他“皇上,皇上不可啊,太危险了……”

      蔡添喜拼了命的阻拦,可他毕竟年老体衰,殷稷又仿佛魔怔了一样,根本拦不住,眼看着殷稷就要掰开他的胳膊——

      “皇上,”钟白忽然开口,他自怀里摸出一片黑色衣角,颤巍巍地递了过来,“皇上,我们在火场附近猎杀掉的一个黑熊尸体腹部内发现了这个,您还记得谢蕴姑姑穿的衣裳吗?”

      殷稷宛如被雷霆劈中,瞬间不再动弹,她来时穿的一身黑色骑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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