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人不散》爱十

1、相遇

　　我幼时无父无母，被一家乐馆收留，与其说是收留，不如说是她们自幼培养的为他们卖命的乐师，但是我依然感激，因为若不是她们我早就留在了那一年的寒冬里。有饭吃，有地方住，有衣服给自己保暖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幼时不知道为什么学琴，只知道学了，拼命学了，才可以活下去。幸运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我爱上了它。因为对音乐的痴迷和乐馆的严格控制，所以几乎没有离开过乐馆，乐馆的姐妹们给我说着外面的美好，诉说着自己的情郎，我觉得外面当真有趣，总是缠着她们再给我多讲一些。因此我时常在乐馆的门口徘徊，想迈出去那道门，可始终也还在那里徘徊。或许小时候的我看多了人们的冷漠，期待着外面可能真的像她们说的那般美好，但是我看的的我曾经看到的外面的世界是那么残酷，我害怕，怕被抛弃，怕被伤害。而她，让我称她为母亲的人，我经常与她一起，为她弹琴，照顾她的起居，她很凶，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对我严加管教，但是在教我弹琴的时候她对乐的爱感染了我，让我爱上了那美妙的乐。她曾经是宫中的乐姬，她的技术是最好的，但被人陷害赶出了宫，甚至没了半条命，她恨人，她觉得人没一个值得信任，但她善，她开乐馆，把手艺交给女孩们，她为很多女孩提供了一条生路。她会带我出去，我们会去荒无人烟的地方，只有美景和我们，她无数次对我诉说着人的不忠、人的狡猾、人的危险。我无比赞同她的话，所以那道门我从未踏出过。
　　日子如果一直这样太平该有多好，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出现在了街上，外面一片杂乱，他们劈开了乐馆的门，手里举着刀，说着粗话，与平时看到的文人雅士完全不同，母亲站在我面前，我则抓着她的手，我知道现在很危险。
　　“小娘子，快找几个小女子为我弹琴奏乐，给我们助助兴”大笑着说着。
　　“现在这个时间已经没有乐师在这了，她们都回家了，实在没办法。”母亲谄媚的对他们解释着。
　　厄运来临了，他们听完很气愤，一把抓住母亲，将她抓到身边，撕开她的衣物，母亲喊叫着，无力感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放开母亲，我为那么弹琴。”我快步走到母亲面前，冲着他们大喊。
　　“呦，这个小的就懂事很多嘛。”他们的首领说着伸手抚着我的脸。
　　好烦躁，好厌恶，我甩开了他，转头去拿我的琴，我坐在一个椅子上，二话不说的弹着我最拿手的曲子，以期待他们能够放过母亲，然后离开。期待的并没有实现，我被他们当成了战利品，但至少母亲安全了，但是我们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我被抓了回去，他们想玷污我，我拼命的反抗着，以死相逼，他们放弃了，我以为我的反抗是有用的，原来只是有更大的不幸等着我。
　　一大早他们把我带出去，坐在一个架子上到街上去弹琴，那是我长大后第一次看到这人世间。还是那么冰冷，那么无情，他们说着商女不知亡国恨。可在国面前我就不能是我了吗？我想母亲、我的姐妹和我都活下去，这有错吗？战争结束了，太好了，这个我生活的地方没有收到太多的伤害。我也被救下了，可我似乎不能再活了。
　　姐妹们在街上遇到我都不敢抬头和我对视，但是她们总会在遇到我时，给我塞一些东西，有钱财，有信件，母亲还偷偷的帮我把藏在乐馆里属于我的首饰和钱财拿给我，让我离开这，母亲恨人也爱人。一生总有不幸和幸运，在这一刻，我很幸福，我想在最幸福的这一刻，离开这人世间，期待着下一世能多一些幸福，少一些不幸。
　　我带着我的一切，来到了一个废弃的寺庙里，曾经的姐妹与我说过，寺庙里总是会有进京赶考的考生，我把我的钱财留在这也会让他们好过些，再找个隐秘的角落死去，也不会打扰他们，我把我的一切放在身边还有一封书信，准备了一根绳子挂在房梁上，站在一块儿石头上，准备把脖子挂在那根绳子上了的时候，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年懒懒地走进了我的视线，我被吓到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但是我快速地用衣裙遮住自己的脸，我太害怕人了，怕他们的冷眼，怕他们继续拿东西砸我，我连忙道歉，准备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
　　他开口了，说：“这包袱里面是什么，应该有吃的吧？”
　　“有…有，这…这些你都拿走吧。”我紧张地说着，说完我依旧掩着面，准备离开。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这一刻我快要呼吸不上来了，害怕他认出我了，害怕他要用一些刺耳的话重伤我，心中想象着他将要做什么。我想挣脱，但是身体僵硬不得动弹。
　　他松开了我的手，似是感受到了我的害怕，迅速开口说：“一起吃吗？”
　　这句话让我的心咚咚地跳着，我放下了我的衣裙，看着他，他好美，他看到我时，他的表情没有变得厌恶反而是愉快，他直勾勾地盯着我，我也看着他，他勾着自己的嘴角，他细长上扬的眼睛里透露着魅惑、纯真和欣喜，这一刻，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我把所有的委屈都倾泻出来，我放声哭泣，不打算给自己留一丝力气的哭喊着。
　　他被吓到了，他迅速躲在墙角，片刻后，他又回头看着我，走近我，手缩在衣袖里，轻轻抚着我的头，眼神里还有点不知所措。这时，我哭的更厉害了，我用手紧紧地抱住他，他刚开始想要挣脱，但是他身上的力气被他自己抽离，他继续抚着我的头，我的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就这样哭了好久好久。
　　哭得筋疲力尽，眼睛变得红肿，我停下来抬头看了看他，他也看着我，他的眼睛有种魔力，如果现在他想让我跟着他赴黄泉我一定毫不犹豫地答应，或许现在的我正走在黄泉路上，他似乎是神给将死之人的慰藉。他笑了一下，我放开了他，他转身去拿我包袱里的吃食，把自己的嘴塞得满满的，他真的饿了。我的肚子叫了，我也蹲下学着他坐在地上，狼吞虎咽，曾经学的礼仪文雅都抛在了脑后。
　　包里的食物都吃完了，他和我都心满意足。我又走到了那根绳子那里，继续踩在石头上，冲着那个红衣少笑了笑，说了句谢谢。继续把脖子放在绳子上。
　　他看到了我的琴，伸手打开包裹它的布巾，拿在手里，随意地拨弄着，我的耳朵受不了这杂乱无章的噪音，从石头上走了下来，靠近琴的那一刻，我感觉生命还亮着，我真的热爱着它。我走上前去拿着他的手，弹奏着琴，那曲子现在不知被多少人唾骂着。
　　那少年说了句：“好听。”
　　我被这两个字击中了，我忘情的弹奏着，回忆着曾经的美好和苦难，回味着一生。少年哼随着曲子哼着，但是没有词，他在唱他的感受和他的心情，他的声音很动听，我听出了他的喜和他的悲，又或者说他听出了我的曲子里的喜和悲。畅快，太畅快了，现在我才真正地自由着。
　　可我不能再弹琴了，因为会被人唾骂，我再也不想回到这样的生活里去了，可我不弹琴，我就像被抽离了生命一般，没有生机，没有活下去的动力和勇气。他还愿意听我的曲子，我不知有多欣喜，多兴奋。这一刻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看着摸着我的琴，一眼不发，又看看那根绳子，我在挣扎着做出一个选择。
　　“要不就再活一日。”我看着那个少年，我心里想着，而他一直在看我的琴，他好像很喜欢。
　　我抱着我的琴走向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他回应我的就是也一直盯着我，他的眼睛里清澈见底，还有点神秘，他的眼睛离开了我的视线，他看了看我的琴，说：“教我，这个。”他指着我手里的琴。我有点惊讶，还有点惊喜，因为这给我再多活几日找了个心安的借口。
　　我为他演示着弹琴的手势，给他讲着弹琴的方法乐理知识，他似乎有点不耐烦，我从未教过人弹琴，我怕我教的不好，我怕他会离开。我没再教他什么琐碎的知识，而是直接给他弹曲子，一个音一个音的教他，让他只学曲子就好，这很成功，他的兴趣又回来了。
　　太阳落山了，他又饿了，不知为何他吃了那么多不过多久竟然还会饿，他没有说话快步走出寺庙，我什么也没有管就跟上了他，我怕他就这样消失了，我怕我再也没有听众了。他感受到了我跟着他，他放慢了脚步，任由我跟着他。原来他是要采野果，他长的比我高出一个头，可以轻松地摘到上面的果子，我努力地跳起来触碰果子，但是怎么也摘不到。突然我长高了，因为他托着我，我坐在他的肩膀上，我把果子放在衣裙上，不一会就摘了好多，我示意他放我下来，他把我轻轻放在地上，兴奋地看着我怀里的果子，伸手就去拿，然后迅速放在嘴里。我拿起一个咬了一小口，好酸，我吐着舌头，紧闭眼睛试图用空气带着舌头上的酸涩，他看到我的反应，大笑着，我也跟着一起笑。
　　晚上我们在寺庙睡下，我看着他，年纪与我一般只15，6岁，打扮贵气，全身上下都干净整洁，若说是大户人家出身，似又不是，他似乎像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小动物，快速、机敏和好奇，他全身上下都透露着神秘感，不知道他从哪来、他是谁、他要做什么。我也不想过问，因为身世这事谁说的准呐，而我是个罪人，他若问起我的身世，我该怎么办，有无数的疑问下我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