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悸动》梦星光的海

1、第 1 章

　　每回提起夏天，总会想到脆甜的西瓜，瓶身带有水珠的汽水，窗外红过头的晚霞，或者是燥热的空气，粘腻的皮肤，发出沉闷声音的老旧电扇。
　　我想起奶奶家的那把白色的落地扇，是一个叫不出名的品牌，厂家或许早就倒闭了，样子看起来比我年龄都大，表面的一些油漆已经脱落，连接插头的电线也用电胶布缠过好几次，扇叶上有用力擦洗不掉的污垢，是日积月累的结果。每次启动的时候，它总是不给力，得我自己用筷子拨动一下扇叶，它才会慢慢转动起来，还发出很大的声音。但自从我有印象起，它就一直在勤勤恳恳的工作着。我想，一个老人，工作能力下降了也确实需要被原谅。可是现在已经听不到这种声音了，破旧的东西会被淘汰，在又一次坏了之后，维修费用比换一个还贵，也再找不到适配的零件进行替换了，于是最后它进了废品回收站，所获得的金钱换来了一个雪糕，当是它发挥了最后的价值。之后，空调的轰鸣声取代了它，但有关那时的记忆无法被取代，包括从井水里捞出来的西瓜，带有自然气息的蒲扇，还有家住隔壁的她以及那些真切感受到的心动时刻。
　　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我回到了乡下奶奶家，想陪着老人度过一段时间。想来，之后也再不会有这么一段漫长又悠闲的时光了。
　　人们常说，高考结束时和家人相处的时间就已经过去了百分之七十，而之后的日子更是岁月如梭，现在看来，过去相伴的瞬间恍如隔世。
　　那是一个距县城几十公里的小村庄，在交通便捷的年代，这段距离实在算不上远。以前通往那里的是一段坑坑洼洼的路，坐在大巴上一路颠簸，临近目的地时我总会闭着眼睛感受那些转弯和上下坡，然后在脑海中想象周围景象的变化，精准预测自己身处何方，离家还有几个弯道。小时候似乎有魔法，每一次的预测都分毫不差。
　　原来回家得转两趟车，八块钱的班车和五块钱的摩托，后来修了新路，班车的路线更改，也再没有摩托在路口揽客了，一如那些旧时光，也一同消散在时间里。
　　我人生最开始的那部分是在那里个小村庄里度过的，那时爷爷还未生病，爸妈还在身边陪伴，每天下校车就能看见在路口等待的大黄狗，然后伴随着夕阳，追着越来越长的影子，一起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时过境迁，爷爷已离开人世几年，爸妈早已外出谋生，那只伴我长大的大黄狗也在一个夏天离去。
　　奶奶现在住的房子还是爷爷年轻时建的，之前也考虑过拆掉重建，但总归是不舍，毕竟人已经不在的，这也算是留个念想，于是也就一直住着，好在结构稳定，前几年更换掉了屋顶的瓦片，也再不怕漏水的问题了。
　　奶奶总说有人住的房子就有人气，倒不了。事实好像就是如此，再稳固的房屋，没有了人的养护，总有倒塌的那一天。有人在守着，家就一直在，于是在这个小村庄里，有着许多像奶奶一般的人守着房子，守着家。
　　房子建的年代早，没有挨着主干的马路。住的那一处只有两户人家，中间隔了一段十几米的泥土路。两家相识很早，据奶奶描述，这个缘分能一直追溯到爸爸小时候，那时我们家刚移民到这，邻居家已定居有一段时间了。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而后的岁月里也确实一直互相帮衬着，有近四十年的时光了。
　　邻居家的奶奶姓刘，她也算是我成长的见证者。每次我回来跟她打招呼的时候，她总会面带笑意的看着我，夸夸我长高了，又好看了之类的话语，然后走进屋里给我拿她存放起来的零食。老人家总是如此，有些零食小吃就放进箱子里，一直留着，可能留到过期都不会发现，但不是零食过期了，是等的人迟到了。
　　夸夸我的时候，偶尔会说起她的孙女，那个在我记忆中有毫无身影的人，刘奶奶说她已经很久没回来了，当时我不了解情况，就单纯的觉得她的孙女好不懂事，挂念着她的奶奶她都不回来看一眼。
　　于是每次我都开心的接过刘奶奶给我的零食，大多数是一些饼干和果冻，我其实不是很喜欢吃这些东西，但老人家的心意总是不好辜负。出于对老人的关爱，我每次回来都会去隔壁看看，她递给我零食的时候，我总是笑嘻嘻的和她说着谢谢，然后再一顿乱夸，跟她聊聊我的生活里发生的有趣的事，逗得她很开心，我也会有成就感。
　　这样一个小村庄，每家发生点什么事情天黑之前一定会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坐在村口闲聊的爷爷奶奶就是一个情报处，村里来了什么人，走了什么人都能得知，然后就是村上人办的酒席，席间总会提到一些与酒席主人无关的其他主人公。但其实话传出去一遍是真，两遍就可能是假的了，其中的是非真假也就不得而知了。
　　大家都知道刘奶奶有个十来年都没回过家的儿子，也偶尔背地里说着些闲言碎语，说些留不住男人之类的话。刘奶奶是当初离异到此处的，而后也未再嫁，一人拉扯孩子长大。那个年代离了婚还带着孩子的女人总是会受到很多非议，可刘奶奶从来不在意这些。
　　刘奶奶的儿子，也就是江平叔叔。我对江叔叔没什么印象，小时候大概是见过的，可时间过去太久了，早就没了记忆。听奶奶说他在大城市里创业，取得了一些成就后，想着把老人接过去住，但老人家总是习惯待在熟悉的地方，刘奶奶大半辈子都待在这里，不愿离开这片土地，也就不愿跟着儿子去城里待着。我又想起刘奶奶提到过的孙女，于是好奇多问了一句。我大概是没有见过的，不然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但奶奶告诉我说“那个小姑娘大你几岁，长的可漂亮的一个孩子，你们小时候在一起待过一段时间的，你忘了。”
　　这个回答让我意外，可我确实忘了，脑海里没有任何与之有关的记忆，但小时候的事谁又能记得那么多。小孩从四五岁起才开始记事，之前的记忆就如同没有一样，况且毫不夸张的说，我小时候可是很受欢迎的，很多爷爷奶奶辈的人都可喜欢我了，小时候跟我一起玩的小孩子也多了去了，我哪里能记住那么多。我在心里为自己找着借口，可也确实努力在脑海里搜寻有关隔壁那位的印象，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我有些可惜想不起来了。要是当初联系没断，我也算是有个发小了。这是我一直羡慕别人的地方，青梅竹马或者发小，我期望这样的缘分和感情的发生，但奶奶这边村里同龄人少，离得也远，跟着爸妈的时候又经常搬家，没有机会让我跟别人建立起从小到大的联系。
　　在情感方面我是个迟钝的人，做不到主动联系，也学不会怎样维持去一段感情的长久性，以至于时至今日身旁也未出现三两好友作伴。但好在我的性格比较讨喜，能和遇见的每个人相处的比较好，我的家人也宠爱着我，我不缺爱。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急于证明自己在别人心中的重要性，后来想通了，觉得自己在犯傻，渐渐的，也就觉得无所谓了，有些人只能陪伴一程，这也就足够了。
　　高三那年，妈妈在校外租房带着我，那是一段很值得回忆的时光。高考前忙于学业，学校也时常压缩假期，这个小村庄，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来过了，但其实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房间还是那样的陈设，连灰尘都不曾有，想必就算是我不在，奶奶也时常打扫。房前屋外还是那样的风景，属于夏天的绿色映入眼帘，一眼望去皆是生机。
　　我收拾好了一切，打算按照惯例去隔壁同刘奶奶聊天，却发现大门紧闭着，门口种的两盆花看起来也有好长时间没有修剪过了，枝桠已经长得很长。我顿感不妙，想起电视剧里演的那些狗血剧情，真心以为出了什么变故，但又想着不应该啊，上次见刘奶奶的时候都还很健康，可距离上次见面也有半年，我确保不了这期间不会发生任何变故。我害怕意外到来的十分突然，边在心里说着不会的，又赶紧跑去问奶奶发生了什么，好在最后得到的答案是刘奶奶几个月前摔了一下，被江叔叔接去看病照顾了，我放下心来。
　　我在心里庆幸，还好还好，不是那种没见到最后一面的戏码。我总是担心类似事件的发生，大概是受到小时候看过的狗血剧情的影响，又或者是爷爷的突然离世。说是突然，其实也有预兆了，自从生病，爷爷的身体就每况愈下，爷爷很是疼爱我，只可惜他在那个夏天与世长辞，那天我中考，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人间事，遗憾常有。
　　也因此，夏天于我而言，大多包含着些离别的意味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