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团宠，不是团欺！》路明路

2、诚心吃瓜脑袋开花，无心撞墙有命不长（一）

　　大哥去了！
　　看着棺椁里一动不动的躯体，宋雁与久久不能回神。他英明神武的大哥，他玉树临风的大哥，他文武双全的大哥，他……非常牛逼的大哥！就这么去了？！
　　昨天的熙来攘往、春风得意仿佛还在眼前，今天却是，是非恩怨转头空，只落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宋雁与捂着脸真心实意地嚎得痛不欲生：“大哥啊大哥，你怎么能扔下小跟班我就去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习武，这样深厚的情谊！这样炽热的真心！我要跟着你啊，大哥！你去了我跟谁呢！我这个小跟班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跟班跟班，精髓就在一个‘跟’字啊！我活着没有希望了啊，我活着没有盼头了啊，你叫我以后可怎么办呀，大哥！”
　　大哥又走了，上个月和隔壁山头约的架谁来平，谁来安抚帮派众人的心，最重要的是，谁帮他向教书先生请假啊？！
　　无论出多大的事不得耽误读书到底是哪一任帮主定下的规定！
　　宋雁与从懂事了就明白，有一个这样精明强悍的大哥，生在这样一个金银财宝多得数不清的山头，处在如此一般高手如云武力爆表的帮派，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活着。
　　只要活着，要什么有什么，他要珠子大哥给他收集了一屋子，他要一滴水大哥连东海都想抽干了，他要星星大哥连月亮一起摘了，他要美女大哥……大哥说今年的枫叶还不够红，拎着练功用的竹子追了他半个山头。更可气的是，大哥武功这么强，明明两步轻功就能追上他了，偏偏溜着他在帮派上上下下外门内门的弟子面前跑了一遭！丢脸丢了个脸熟！
　　等等，他要美女大哥……这个断句怎么怪怪的？
　　算了，大哥都走了。宋雁与用袖子抹了把眼泪，飞快地从大哥的腰间抽了一块丝巾揩鼻涕。
　　金蝉脱壳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虽然这次大哥离开依旧没有任何征兆，还像模像样地搞了个假人睡在这里，但凭借他精湛的演技……
　　看看，看看周围的人的反应就知道他这次进步有多大了！
　　第一次发生的时候，他也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轮到他帮大哥收拾烂摊子。因为这实在不像大哥能干出来的事情，不过要是形势所逼，他也能理解。大哥做事情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喜欢提前交代，每次都突然给他来一下。丧事都办第二回了，估计还有第三回在后面。还好他宋雁与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干的，虽说勉勉强强，场面和样子还是能撑下去的。
　　所以，他自我催眠了这么多天，演戏演得他都要当真了，时不时就在情绪内外来回拉扯一下。他都精神分裂了，所以……扯一条丝巾，不过分吧？
　　身为小跟班，宋雁与从小被大哥惯着长大，不负众望地长成了所有修仙世家眼中的一棵歪脖子树。
　　虽然被视作“歪脖子树”，但他也想得开，所谓的歪脖子树，不过是按着山势、顺势而为地生长罢了。有自己的风骨，有自己的目标和方向，也是不错。
　　空担着修仙第一世家清平帮的小少爷之名，其实就是仗着有个顶梁柱大哥，狐假虎威，内里只是个酒囊饭桶。不仅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养出了一身娇生惯养的毛病，还经常给掌管帮派事务的大哥惹麻烦。今天和隔壁山头的弟子打了一架，明天上课时又不见踪影不知去哪偷鸡摸狗。
　　大哥虽然无可奈何，但劝导总不见效反而惹来宋雁与的一身反骨，最后索性随了他去，越发使这棵歪脖子树肆无忌惮。得了大哥的默许，宋雁与像脱了缰的野马，法诀背不下来几个，招式使不出来多少，喝酒逛街听曲进食倒是只多不少。秦楼楚馆都混了个脸熟，同门弟子却认不得多少，天天往山下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找了相好。
　　长此以往，便成了修仙界的特例。别人家教育自家不求上进的子弟，都要说“你先看看自己有没有宋雁与那样的哥”！
　　这一句话可谓是发人深省，鞭策入里，人人有份，围观者无论穿得多厚功力多么深厚都无一不被波及。有哥的不仅自己挨骂还招哥记恨，没哥的多半自己就是哥只能喏喏连声，被弟弟们看了更有催人奋起的作用。可谓是一句话，招惹了不是（划掉）激励了帮派上下所有的小辈。因此，这句虽然短小却浓缩了精华的话语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流传开来。
　　他大哥晏归和光明磊落玉树临风凛然不可犯威武不可欺的形象越深入人心，就越显得宋雁与纨绔子弟不可救药朽木不可雕废柴不堪捡。
　　虽是如此，众人见到了他还是会给三分薄面，看在晏归和的面子上恭恭敬敬地称他一句“小少爷”。人界的规矩带到修真界，还真是诡异又贴切了。
　　要是宋雁与一生如此顺遂也就罢了，偏偏这人还是个命里有大劫的主儿。某日，修仙的众人突然发现，之前那个鲜衣怒马的恣意少年郎突然萎靡了下来。从前鲜活得总是带着张扬笑意的脸现在常年显出颓唐的暮色，甚至可以说是死态。眼睛下常年挂着一串青黑，眼珠蔓延着红血丝，甚至开始经常感染风寒，咳嗽不止。
　　晏归和自然是急坏了，广罗天下名医大仙看诊问药，宋雁与的病情却总不见好转。而且奇怪的是，虽然食欲不振吃不下东西，宋雁与却一天天发胖起来，原本棱角分明的脸像是发了的面团，一点一点肿胀发胖，压得他的眼睛只眯得开一条缝。
　　大哥的娘子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上官秦衣背了一个小药箱，拿着在城中各处揭了的寻医榜，孤身一人上了清平山。她虽然是个医官，却处处透着英姿飒爽的侠客气。导致宋雁与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应该佩剑而不是拿着那个小药箱。
　　不过事实证明女侠无论是佩剑还是带着小药箱技术都是一流。她熬的药很快见效，宋雁与不再发胖，还日益消瘦下去，身体也大为好转，脸上也逐渐恢复了他往日的少年英气。虽然她的药引很奇怪——宋雁与听大哥说，上官秦衣开的药引是悬崖边的断魂草一株，并且必须连根拔起而不断一根须。
　　断魂草本来是种随处可见的植物，但是生在悬崖边的断魂草可不好找。而且，悬崖地势陡峭，断魂草又往往根基深厚，要连根拔起也是不易。因此，大哥常常亲自去找，找到了就要花一整天的时间把它挖出来，不知道为了宋雁与的药引压塌了多少山头，为坊间的奇闻异事又增加了多少噱头。
　　山头塌了，宋雁与处在保护结界中并不知情。大哥千防万防，却防不住明言的嘴巴，这位闻名清平帮的八卦圣主在哄宋雁与吃药时，不知抖擞了多少捂得严严实实的秘闻，这区区山头塌了的小事，更是指缝中透露的涓涓细流而已。
　　那几日，修真界附近常常有轰鸣声，坊间传闻，这是千年一遇的黄道吉年，不知修仙界又飞升了哪几位仙君。人间的庙宇不知道又多修了几间，总之香火旺盛，烟雾缭绕，临近两界结界的那一片，竟然比修仙的地界更像修仙界了。
　　当时缠绵病榻的宋雁与听了，转头就去追问大哥。只知道药难找没想到这么难找，他多少浮现一些愧疚，但是大哥毫不在意，拉着他的手说见效就好。
　　不出多久，宋雁与又能活蹦乱跳地下山了。因此，这也就理所当然的，宋雁与想。
　　上官秦衣如仙女下凡，菩萨转世，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美艳惊人不说，还有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再加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对大哥的仰慕。自然，最后大哥和上官秦衣门当户对，两情相悦，理当喜结连理。从此，他当回自己的废物点心小米虫，清平帮在大哥和帮主夫人的带领下走向辉煌。这不是两全其美？
　　谁能料到，天有不测风云，喜事还没成双呢，祸不单行就紧接着来了。大哥和上官秦衣成亲当晚就遭贼人暗算，撒手归西了！
　　大哥是谁啊？英明神武玉树临风文武双全的晏归和啊！可如今连大哥都栽在了这个胆大包天的贼人手里。如此算来，这贼人留下的挑战书，放眼偌大的帮派，谁还敢接？谁还能接？
　　宋雁与也不是没想过自己一狠心，就豁出命来去接下了这一纸挑战书。
　　但是一来呢，他这条命是大哥拼了全帮派之力才救回来的，虽然面子很重要，但是大哥常常教导他，对于他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修仙者来说，面子不值一提。嗯，这是大哥的恩情和大哥的教诲不能不从。
　　二来呢，正如他大哥所说，他一个倒茶都能把茶撒到客人身上的人，还是不要把事情搞得更糟了。排除他的参与，不叫半途而废，而是及时止损。
　　三来呢，要是和贼人来一场风花雪月酾酒临江，装装样子横槊倒倒墨水赋诗之类的比赛，他觉得自己的胜算还是比较大的。虽说大病一场伤了身子，但是口头功夫还是在的。但是这种一对一的武力单挑，他还是算了吧。要是贼人给的武器是一百斤的金钩之类的，他还不一定提的起来。而且，要是大哥另有打算的话，他最好不要去胡乱掺一脚了。毕竟作为蝉联多年的各大帮派比试的最后一名，他凑热闹通常只会让热闹越来越热闹。
　　可是这样，大哥不就走得不明不白了吗？清平帮江湖第一大帮派的名声不就砸了吗？大哥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事业，不就和大哥一起毁于一旦了吗？看看，这次的消息散布得这么快，最多明日，就会有人来吊唁了，大哥一走，他怎么应付呢？为什么不像上一次那样封锁消息？是大哥的敌人很棘手吗？还下了这样一封挑战书，公然挑战所有的修仙者，他就算下令，也止不住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飞出去。
　　宋雁与想着，不禁悲从中来，嚎啕大哭起来。他靠在棺材边，嚎着：
　　“大哥啊！你怎么去了呀！留下我一个人往后可怎么办啊！大哥呀！哥呀！呀！”
　　说着，他就把头撞向棺材板，其他弟子吓坏了，忙过来拉开他。
　　“小少爷！小少爷别难过了。您大病初愈，大悲伤身啊！不要这样了，帮主要是看到你这样，会很难过的！”
　　宋雁与死死地抠住棺材不松手，“不许拉我！我要和大哥在一起！呜呜呜，我的大哥啊！让我随你去了吧！”
　　那个贼人，我好像真的打不过啊！大哥啊，不要这样考验我啊！我是小跟班不是你啊！
　　上官秦衣披散着头发，眼角发红地走了进来。昨夜分明是她的大喜之日，可谁料事情竟然发生到了这样的地步。虽然他知道大哥是走了，但是她却不知道，像他第一次一样，痛彻心扉，却无能为力。宋雁与张了张嘴，有心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能说什么呢？大哥的计划从来不向他透露，安慰的话，也许他们都已经听得够多了。她已经换好了丧服，全身上下只有眼角的一点红格外醒目。一副恹恹的样子，分外可怜。
　　上官秦衣看到宋雁与，无意识地扯了扯嘴角。
　　这副寻死觅活的样子，果然是修真界的第一废物小少爷。
　　落在宋雁与眼中，就成了——
　　上官看到他，作为长辈，还要强颜欢笑安慰他帮他撑场子。
　　“都下去吧，我来劝劝小少爷。”
　　上官秦衣拉住了宋雁与，宋雁与本来也无心真的寻死，便消停了下来。弟子们纷纷撒了手，听话地撤了下去。
　　这时，宋雁与突然觉得手一麻，不自觉地就松开了扶着棺材的手。
　　“啊呀！！！”一声刺耳的女人尖叫打破了灵堂的肃穆与宁静。
　　等弟子们再次匆匆进来时，看到的是宋雁与倒在血泊中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