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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我两个月前才结婚 ...


  •   满车全是这两个醉汉的酒味,胡维兰打开窗户,想让冷风激一激他,男人果然清醒了过来,疑惑着问他是谁,胡维兰只说是酒吧喝酒的人,指了指屏幕上的时间问他住址在哪,已经很晚了。男人随口说了个地址又躺回枕垫上,胡维兰想了一下,确认自己知道路,又发动汽车,男人在旁边突然哭起来了,声音迷蒙抽噎

      “索涅,索涅不会让我进家门的,她告诉我再喝酒就不要想见到她,也不要想见到萨卢尔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没有办法,也没有理由,可我就是想喝,只有喝点酒,我才能忘记蒙古,忘记我父母…”

      胡维兰握着方向盘的手突然一紧,很快又回到原位,看着前方没有说什么,他打了打灯,继续开车。

      “索涅那个小脸哟,那么嫩那么漂亮,身体像个小松树一样有灵气,自从有了萨卢尔,她可是没有以前那么漂亮了,眼睛也黯淡了,脸颊上的皮肤也不是那种薄薄的透透的样子,而是像被大风吹过一样,因为她生病还得补贴家用..”

      醉汉开始了无意义的嘟囔,胡维兰的下颌微微地紧了紧,他仍然开车,拐过那条小巷子,拐到一座米黄色的筒子楼门前停下,胡维兰重重地摔上了车门,又快走几步绕到副驾把他架出来,准备把他丢在楼门口就走,转过身却发现于凰已经从楼梯上跑下来。街巷冰冷安静,她只穿了一身两件套睡衣,两只脚细瘦地踩在拖鞋里,双手紧拉着身上的衣服纽扣,胡维兰艰难地架着醉汉转过身来,男人此时已经醉得要昏死过去,压在胡维兰身上好像比汽车还重,胡维兰的白衬衣本来是扎在皮带里,这回一整夜又搬又扶已经从身上挣松了很多,有一点衣角都露了出来,撇着嘴咬着牙把醉汉的脸从自己的头旁边给扳开。

      相隔五六步远,于凰不顾头发的凌乱冲上来,像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俄国疯女人一样摸着醉汉的脸又问又打,醉汉一见了她咧开嘴笑了又马上哭起来,说索涅我对不起你,又说了一个俄国谚语老子儿子之类的话题胡维兰也听不懂什么意思,于凰这时就要从他手里接过醉汉往回走,好像打定主意完全要忽略胡维兰,或者干脆装作不认识,没成想他实在太重,一下子把于凰的腰都要压弯了,胡维兰这时也没完全松开,干脆赶上去和她一起架着男人上到二楼。于凰低着头,颤抖着手掏钥匙拿钥匙开门,窄窄的青色铁门一打开,家具清晰可见,一张双人床,一张婴儿床,一张沙发,连上厨具,再多就没有了,入口处摆着两双鞋子,都是防冷的皮靴,脚面处都有淡淡的裂纹。于凰的大眼睛低垂着,好像不好意思让胡维兰看见什么,又不得不把他请进来,胡维兰架着男人放到床上,意料之中地在旁边那张小床里看见了一个熟睡的婴儿。他喘了口气终于松开男人站起来,往自己身上拍了拍尘土,这一夜着实让他难捱,胡维兰喘了几口气之后,男人好像也感觉到了背后的床垫,他的嘟囔声逐渐微弱下去,最后安稳地睡了。

      于凰还站在那扇青色窄铁门的面前,双眼低垂着,又黯然地抬起头来,与胡维兰目光相接。月光冷冷地洒着,两个人站在这间斗室里,看着对方说不出话来,于凰眨了眨眼睛,伸手整理了一下跑乱的头发,从一个热水壶里给胡维兰倒了一杯水。蒸腾的白气飘扬,她又给醉汉倒了一点热水,连同那只玻璃杯里剩余的兑成温的,喂给他喝。胡维兰站在一旁默默无言,那个小婴儿睡得非常非常熟,头发是浅浅的金色,浅得几乎发白。于凰喂完水,低头站在他面前,双手垂在两侧的裤缝,那条黑色睡裤的裤脚收紧,在她身上仍然空空荡荡,胡维兰也没说话,放了杯子转身就走出了门,于凰在门口不管不顾地将他给拉住,两只手紧紧地扯着他的袖子,见抓不住,甚至又伸手要扯他的皮带,胡维兰一下把她给甩开,于凰就那样双手贴在那扇青色铁门上,细长均匀的五指轻轻地动了一下

      “够了,你有完没完,有完没完,于凰,这里面还有你丈夫,还有你儿子,你能不能有点羞耻心,没有见过像你这样不要…”

      那个脸字还没有说出口,胡维兰最终闭上了嘴,因为于凰贴着那扇门慢慢地蹲下来了,长长的双臂环抱着自己的膝盖,指尖无力地垂在一旁,非常近的几乎要贴在地上。她的头发在身后散着,但也并没有非常长,只被她整理好了一半,从胡维兰的角度看过去,发尾部还有一些乱乱的团起,两边的白色碎花衣袖刚才倒水的时候被她卷起,现在又垂了下来,他才突然意识到她穿的是一套不成套的睡衣,上衣是碎花的,裤子却是黑色的,她的十根纤长的脚趾在地上的拖鞋里蜷着,头发挡住了她的表情,她也什么话也没有说。

      胡维兰转身就要下楼,于凰突然站起来,像刚才冲过来对那个醉汉又摸又打一样急速走过来,在胡维兰要走下那个平台第一步的时候遏制住了他的脚步,却只是非常非常紧地环抱住他,她的脸和身体贴在胡维兰只穿了一层衬衣的后背,那双修长修长的素描般的双臂绕过他的腰,生怕唯恐地握在他的身前。指尖那么用力,他低下头几乎能看见她腕上的青色血管的痕迹。胡维兰还是轻易地就能挣开,掰着她的手就把她掰开,挣开以后他就要继续往下走,拐角楼梯走到一半,于凰又跟上来还是那样紧紧地抱着他,她的抽泣声已经很明显,在这间楼道里清清淡淡地回响,她吸了吸鼻子,见胡维兰还是要掰开,立刻死死地反握住他的手指。

      他听见她的声音在楼道里回响,不是握着话筒对主持人那种甜笑,也不是上学的时候那种飘渺的维兰,而是浓重的鼻音和沙哑的抽泣,好像这句话费了她很大的勇气,好像说出这句话会让她不能自己。

      “别走”

      胡维兰伸手就要摆脱她的手指,于凰急了仍在不停地说别走,胡维兰终于转过身来直视着她,她的双手一时反应不过来,仍然维持那种搂抱的姿势,一秒钟之后才放下。

      “好,别走,又看上我什么了,现在孩子也有了,又看上我了是吗”

      胡维兰好不容易转过身,于凰却没有抬头去看他,静了一下,突然开口解释。

      “不是我的孩子,萨卢尔不是我的孩子”

      “我知道,又要说是你收养的,那个也不是你的丈夫,是不是”

      “不是,布雅虽然是我的丈夫,萨卢尔不是我的孩子”

      胡维兰气笑了,借着月光微微弯腰看着她

      “我知道了,这样对你来说才刺激,假如他不是你的丈夫,你就不会对胡维兰感兴趣,是不是”

      “不是,不是”

      她突然大声说,这两个字好像被她气急了说了出来,同时抬头看向胡维兰,两个人离得那么近,一下子愣住了,她的大眼睛却不是那种冷淡的神色,而是非常激动,非常泪水漫溢的样子。

      “我和布雅两个月前才结婚,我两个月前才结婚,我两个月前才结婚”

      她不断地重复着这几句话,好像两个月前才结婚是一种荣誉,而她是一个光荣的士兵,守住了这个荣耀的堡垒,胡维兰笑的更大,他品出了这句话的意思

      “意思后悔了,不该两个月前结婚,就差一点儿,专门在这儿等着我,就差两个月是吧。或者你希望我祝福一下你新婚出蜜月的幸福时光,没有问题,或者你想要我送你们夫妇一个什么礼物,我也乐意奉陪”

      她彻底崩溃了,只是退在墙角紧紧地握住胡维兰的皮带说别走,楼道里冰凉冰凉,两个人说的话都慢慢结成雾,随着呼吸白生生地散在脸孔之间。

      “我是跟徐嘉蕊打听到了你在哪里,我才来的,你记得吧,两年前那一次,就是那时候我刚来,你也认出我了,我感觉”

      胡维兰把她的手彻底掰开,徐嘉蕊是一个共同的同学,他想起来了,从北京来莫斯科之前确实跟同学聚过一次,李奥嘉不在,这个人却在。他低头看着于凰憔悴的面容

      “让我猜猜,周东南不要你了,还是周东南倒霉护不住你了,电视剧拍的好好的,怎么不拍下去让周老板给你拿个影后”

      “都不是”

      胡维兰靠的更近,他多少感到一种报复的快感,于凰曾经的刀子嘴说出来的话句句戳在他的心里,现在他感觉自己也变成了她那时的样子,连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专门找能气住她的话说,

      “这两年在这儿伺候了多少俄国男人,自己数过吗,怎么样,他们对你满意不满意?连带以前跟着周老板点你出来那些,哪个最好,是现在家里躺着那个吗”

      其实刚才扶起来那个醉汉时,他身上的重量就在他的心里留下了这么不齿的联想,但是他没有说

      “是,是又怎么样,跟布雅结婚之前我就已经不再…当时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不是也吻…”

      眼泪终于从她的眼睛里大颗大颗地滚落在地上,她的面颊因为气急都浮起了淡淡的红痕,张开她那张嫣红的嘴唇大声反驳,嘴唇一张一合,又因为委屈而微微地皱着,胡维兰却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凑近在她的嘴边,将她逼在这个冰冷的墙角,却没有一点点温存之意,只是厌恶地看着,一字一字地说

      “行啊,你想让我别走,你要多少钱,或者多加几倍,让你随叫随到,予取予求”

      于凰的双手此时反而不再像刚才那样思念不舍地紧紧抱着他,而是不敢置信地奋力挣扎着推着他,她的泪水更多地滚落下来,却推不开他的怀抱,于凰总是这样,在他要走的时候挽留,在他回来的时候抗拒,在他说好话的时候反唇相讥,在他说坏话的时候百依百顺,胡维兰无不讽刺地想,人这种动物如果有奴性,也不外乎如此。他又变本加厉起来,凑得更近看着她,他们两个都冻冰了,这个怀抱没有一丝温暖。

      “于凰,你知道对你最好的惩罚是什么吗,那就是我把你忘了,完全忘记了,连一丁点回想都没有,除了周东南,迄今为止我真的不记得有关你的任何事情”

      其实胡维兰不算说谎话,就像曾经的很多女朋友一样,他把她忘记了。但这一下子把她伤到了,好像这句话有千钧之力,把她压得遍体鳞伤,于凰仍然是平视他的肩头,喉咙咽了咽,话也不说,什么也不讲。

      “你知道的,我在这儿的工作结束,明年回北京,我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做你最讨厌的光鲜的虚伪的人,至于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点你吧,因为我觉得不干净,我觉得恶心”

      他的嘴已经离她非常非常近,却没有碰触,只是非常平静地说出来恶心这两个字,于凰连嘴唇都冻冰了,紧紧闭着嘴,脸上又出现那天分手时她举着那枚翅膀项链的那种痛苦的神色,胡维兰却没有理她,转身下来台阶,长长的身影走过那扇楼门,他走了。

      胡维兰回过方向盘,后视镜里面的楼道窗户上还映着于凰的一颗小小的脑袋,不知道她会是什么表情,她的额头一直呆在那个窗角,直到他拐掉车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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