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李思维

4、简单

　　众人围上去时，只见被子动来动去，里面像包着什么东西。

　　“你们在干什么？”

　　被子筒一头儿冒出来一个头，迷迷瞪瞪的发现大家都围着自己笑，很是不解。

　　“哎呀……玉兰，你，你……哈哈哈……”

　　王霞吊在娟子肩膀上，指着地上那个还在犯糊涂的女孩儿，笑的话都说不顺了。

　　王玉兰这才反应，昨天晚上自己从床板上翻下来了。她赶紧把被子抱上床板。

　　“王霞，你在笑，我就撕你的嘴。”

　　也不去拍灰，王玉兰猛地转过来要抓王霞。

　　二人在宿舍里你追我赶。

　　其他人憋住笑，都避着她们出去洗漱。

　　不知道谁先破了功，一连串笑声又像炒豆子一样响了起来。

　　宿舍内外笑声此起彼伏。

　　第一节就是英语课，李老师还是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走上讲台。

　　没有太多废话，李老师拈起一根粉笔，翻开书本开始授课。

　　“王霞，你站起来读这句话。”

　　李老师突然停下来，盯着王霞。

　　教室气氛瞬间变的凝重。

　　王霞站起来，悻悻的眨眨眼。

　　王霞英语不错，读得很好。

　　“你告诉我你刚才在笑什么？”

　　李老师不曾稍降辞色，瞪着王霞。

　　听到这话，教室里几个角落响起几声“哼哼”的笑声。

　　李老师拿眼神一扫，那几个角落马上安静下来。

　　教室里的气氛在凝重外又多了几分冰冷。

　　王霞干站着说不出话，脸憋得通红，左下巴那颗美人痣也泛出粉色。

　　她总不可能告诉李老师我在笑王玉兰的被子吧！

　　“大早上就这么开心，昨天晚上是在休息还是在玩？”

　　李老师提高了几分音量，声音也硬了几分。

　　“刚开学都紧个心，别掉队。坐下去。”

　　见王霞实在不愿说，李老师也不继续难为她，让她坐下后继续讲课。

　　王霞挨训的时候，娟子看见王霞葱管似的手指一片一片泛出粉红。

　　娟子非常担心自己的好朋友。

　　初中上课回答问题答错了都能让娟子难受好几天，更别提在课上被训。娟子不敢想王霞心里现在挂起了多大的风暴。

　　“王霞，你……”

　　李老师刚出教室门，娟子就凑近王霞，本想安慰安慰王霞，可话到嘴边却不会说了。

　　“怎么了？”

　　埋头整理书斗的王霞看娟子挺住半天不说话，忍不住抬头，疑惑的看着娟子。

　　娟子搜肠刮肚，想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那么生疏也不显得过分热情，正组织语言呢，王玉兰突然站在娟子课桌旁，

　　“让你笑我，遭报应了吧？哈哈哈……”

　　一听这话，王霞也不整理书斗了，脸上生气混着快乐的表情盖住了之前的疑惑，伸手就要去拽王玉兰的头发辫儿。

　　王玉兰颔首把身子一转，躲过了王霞的手。抬头还要继续嘲笑王霞呢，眼神准准的接上了李老师眼里的刀子。

　　李老师照例在门外等五分钟，听到教室里的动静进来看看，刚好看到两人在打闹。

　　娟子也没心思组织语言了，大脑一片空白。她呆呆的看着李老师，像一只被滚滚雷声吓得躲在角落的小猫。

　　王霞伸出去的手在半空抽搐了几下，又赶紧缩回来。低着头，王霞在心里暗暗认栽。

　　谁知李老师并没有说话，转出教室就离开了。

　　王霞瞪了王玉兰一眼，王玉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回了自己座位。

　　刚开始的课都不难，大家沉浸在来到新环境的新奇和交新朋友的快乐中，一周时间弹指一挥。这天下午，李老师在黑板上写下很多英语题，让大家抄下来作为测验。

　　尽管娟子这一周学的很用心，但是和城里的学生比毕竟有差距。

　　抄题目的时候娟子心里越来越慌，手心里沁出一层细汗，笔滑的有点捏不住，纸上的字也越写越大。

　　旁边的王霞则气定神闲，抄完题目后开始答题，一点不拖泥带水。

　　下课铃响起，娟子捧着看了又看的试卷，交给了李老师。

　　手心里的汗挥发时带走了热量，娟子感觉手心凉凉的。

　　王霞似乎永远都是惬意自在的神色，似乎今天的考试对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一下午娟子都不能好好上课，心里一直想着那张试卷，后悔自己不该涂那个墨疙瘩。

　　铿锵的晚饭铃声涌进教室，教数学的陈老爷子从老花镜里抬出眼，看看台下蠢蠢欲动的学生，会心一笑，大手一挥，同学们抱着各自的饭盒，叽叽喳喳跑出了教室。

　　王霞挽着娟子的胳膊，嘻嘻哈哈的指给娟子看那个跑的最快的男生，男生叫袁浩，是班上的体育委员，个子高同龄人一个头，和王霞以前是同学。

　　娟子只是“嗯、嗯”应付着。娟子一直想着那张试卷，连带着步伐也变得凝滞，不如从前轻快。

　　娟子还是点了老三样：白菜、萝卜和一个白面馒头。

　　这一周七天，一天三顿，王霞看娟子几乎都是这么吃，便经常多买一份荤菜，借口吃不完让娟子帮她吃掉。

　　看娟子每次一边拿馒头擦着饭盒里的油汤，一边说王霞不该这么浪费，王霞心里就挺满足的。

　　在王霞看来，钱就是要花的，如果大家能快乐，那就更好了。并且，王霞父母都是老师，并不缺钱。

　　娟子当时还不明白王霞这么做是为她好，只觉得王霞这么浪费太不应该了。

　　其实王霞眼里的老三样在娟子这儿已经很好了。

　　娟子家直到娟子哥哥入伍，时常寄回自己的补贴，生活才好起来。

　　食堂炒素菜也很舍得放油，娟子吃的很舒服。

　　但是每次吃着王霞拨到她碗里的荤菜时，娟子心里都有些酸溜溜的。

　　同时娟子心里还有些苦涩，她想多要一些生活费但又怕给家里增加负担。

　　说到底娟子当时还只是一个初中刚毕业的小女孩儿啊！

　　李老师对待教学一丝不苟，试卷当晚就批改完了，第二天上午就委托同学发了下来。

　　“李老师怎么回事，怎么拿这么简单的题让我们写。”

　　王霞拿着纸在空中轻轻荡了两下，娟子瞄了一眼：几乎全是“√”。

　　那“√”很夸张，似乎在说：李老师在批这张试卷时很满意。

　　娟子瞅瞅叠起来扣在桌子上的自己那张试卷，她不敢打开。

　　其实娟子知道是什么样：李老师的“×”力透纸背，从背面都能看出来有不少“×”。

　　“丽娟，你考的怎么样？”

　　怕什么来什么，王霞还是来问娟子了。

　　没等娟子回话，王霞直接扯走娟子的试卷，娟子想拦住她，但已经来不及了。

　　王霞已经翻开了试卷，一幅不可思议的表情，

　　“丽娟，这么简单的试卷你怎么……”

　　娟子一把从王霞手里夺回试卷，胳膊交叠抱着头，痛苦的趴在书桌上。

　　自知说错了话，王霞拍着娟子的肩膀，安慰她，

　　“你只是没发挥好，试卷其实真的挺简单的……”

　　闻声赶来的江春芝剜了王霞一眼，寻思这王霞嘴怎么这么笨啊。

　　王霞醒悟自己又说错了话，闭紧嘴再也不说一个字了。

　　两人围在娟子旁边，抚着娟子安慰她。

　　娟子并没有生王霞的气，她好朋友的秉性她能不清楚吗？

　　娟子只是觉得羞愧。

　　爹妈供自己来城里读书，结果第一回考试就折戟了。

　　娟子脑子里全是那天妈推着自行车送她上公交车的场景。

　　一路上黄大娘都在对娟子说，在外面要争气、要独立，别牵挂家里……

　　娟子越想越难受，胸口像压了一块千钧巨石。

　　“杨丽娟，过来一下。”

　　娟子抬头，发现李老师站在教室门口叫自己。

　　李老师还是眉头微皱，表情像是雕出来的塑像。

　　娟子突然觉得，李老师劈头盖脸地骂自己一顿，说不定能好受许多。

　　王霞和江春芝悄悄交换了一下眼神，庄重的拍了拍娟子。

　　那场面，倒像是在送别敢死队队员出城突破包围圈，似乎娟子此去九死一生。

　　李老师在前面带路，娟子小心的跟在李老师后面。

　　两人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娟子看着李老师齐腰长的辫子随着脚步微微摆荡，突然觉得心里的压力似乎也慢慢变小了。

　　想到即将面对的风暴，娟子决定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自己要直面它。

　　来到教室办公室，李老师也不坐下，而是叉起胳膊倚在办公桌上，看着娟子。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娟子点点头。

　　办公室里还有几个老师在批改作业，娟子不好意思说话。

　　教数学的陈老头也在这里，他朝娟子慈祥的笑了笑，端着杯子出去了。

　　“试卷带了吗？拿出来。”

　　说着，李老师伸手要娟子的试卷。

　　娟子感觉心里咯噔一下，刚刚的豪情壮志霎时丢了一半。

　　“李老师，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