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刺水母》隔夜海

4、逻辑是什么？证据在哪里？

　　福利院之行圆满结束，原本傍晚就该走了，奈何那个小姑娘格外喜欢夏岭，愣是拽着他和尹颂研在福利院吃过晚饭才恋恋不舍地看着老师把他们送走。
　　“你叫妍妍，这个哥哥也叫研研。”晚饭时夏岭牵起小女孩的手，指指正在帮食堂阿姨分餐的尹颂研。
　　妍妍坐在他膝盖上，一只手搂着夏岭的手臂，看看尹颂研又拍拍自己的胸脯：“妍妍！研研！”
　　夏岭乐了，冲尹颂研的方向喊：“研研，妍妍叫你呢！”
　　盛饭的手一抖，身边的阿姨笑着说小伙子很有当学校食堂员工的潜质啊，但是小朋友们得吃饱。
　　尹颂研面红耳赤、结结巴巴说不小心不小心，然后抬头望向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用口型问夏岭：“什么？”
　　等他在两人旁边坐好，妍妍小手抓住他的手掌：“你，研研，我也是，妍妍。”
　　尹颂研懵了一瞬，下意识去看搂着妍妍的夏岭。
　　“研研？”
　　于是小女孩也回头看他，夏岭似乎对眼前的景象十分满意，颇为愉悦地玩起到底是研研还是妍妍的游戏。
　　回程时夏岭提议骑单车去坐地铁，骑行道上只有他们，夏岭便与尹颂研前后错开一点并排着。
　　“你小名叫研研吗？”
　　尹颂研点头，说：“但姥姥去世之后其他人就不这么叫我了。”或许是那时他已经长成少年，或许是叫这个小名他们会想起去世的慈祥老人，初二时，外婆去世后父母也不常叫他“研研”，直接喊名字的时候更多。
　　夏岭的声音飘在前面：“那我能叫你研研吗？”
　　两个字仿佛有了什么法力，尹颂研觉得脸颊烫烫的，明明在福利院时听到这个名字也没什么感觉。
　　“嗯…可以，但能不能……”能不能只在没有别人的时候叫。
　　他还是没说出后半句，夏岭也不追问，叫了两声“研研”后安静地骑车。
　　夜里地铁上人少了些，但仍是满座。两人肩挨着肩站，夏岭抬头数几站能到。
　　“我上大学之后才坐过地铁，”他突然低下头看着地面说话。
　　尹颂研“嗯？”了一声，说起来他还不知道夏岭家是哪里的，大概他家乡的城市没通地铁，尹颂研这么想着，又“嗯”一声。
　　银紫渐变的蓬松发顶就在眼下，尹颂研想摸一下，手抬到胸前时又顿觉不礼貌，放回去垂在裤缝线边。报站的声音吞没他无意识发出的鼻音，尹颂研也抬头盯着闪红色的站点。
　　走到校门口已经快十点，夏岭突然说想去附近的罗森看看并拒绝了尹颂研陪他一起的提议。
　　“你快回去休息吧，我去转一圈也不一定买东西。”他拍拍尹颂研的书包，转身向路对面走去。
　　尹颂研一步一回头进了学校，第十五次回头去看，路对面空空荡荡。
　　冲个澡出来，手机屏幕刚好亮起。
　　夏岭：有今天的照片吗？
　　尹颂研看着相册里十几张视角不一的照片，心尖滋滋响起来。这得好好挑一下才能发——十几张照片，全部是不同角度的夏岭。
　　他精心挑出一张角度看起来没那么变态的侧面照，夏岭膝上平摊着一本书，歪头让妍妍给他扎小辫，一只手翻书，另只手还环着另个在喝□□星的小男孩。画面里还有两个趴在地板上翻插画书的小孩子，夏岭的视线就落在他们身上。图片边缘的门边矮桌旁有一大一小两个人，是陈漫乐在陪小朋友玩东西南北。
　　打开实况编辑，选取最清晰的一帧，尹颂研思考一秒是否要加个暖色的滤镜。加了暖色滤镜后又觉得原本的更好，于是直接发给夏岭。
　　“哈哈哈，你拍了我呀。”
　　“拍得真好，谢啦！”
　　十分钟后，尹颂研躺在床上打开朋友圈，最新一条就是夏岭发的。
　　没有任何文案，只有那张照片。
　　尹颂研放大把夏岭和妍妍放在屏幕中间，又缩回原比。
　　然后他发现这张图跟自己发过去的那张是有些不同的。
　　暖色调，还截去了一部分，画面里已经没有陈漫乐的身影。
　　他点个赞，熄灭屏幕，盯着天花板回味今天夏岭与何荫、夏岭与陈漫乐之间的怪异气氛。
　　周日中午小姨打电话叫他去姥爷家吃饭，尹颂研正把洗好的T恤短裤一件件挂到阳台上。手指尖的水滴到屏幕上，他捏起手机扔到一边的洗衣机上。
　　擦干手想起手机还在阳台，拿过来一看，四五条消息。
　　夏岭：？
　　夏岭：咋了？
　　夏岭：发错了？
　　“夏岭”拍了拍你
　　夏岭：没事？
　　怎么了这是？
　　尹颂研往上划一下，看到自己发了两条语音出去。点开听，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隐约还能听到一点蝉鸣。
　　他连忙也回复四条：没事，没事，误触，误触。
　　对面秒回一句：那就好。
　　他又词穷，最后删掉输入框里的“抱歉”，关掉微信。
　　吃过午饭，姥爷睡午觉去了，小姨坐在厨房择晚上要炒的蒜薹。尹颂研刷完碗也拖了个小马扎坐在表姐边上，一根，两根，三根。他数着小姨手里那把蒜薹有三根整根进垃圾桶的，还有六根头上蔫儿了，被掐掉扔了。
　　“又发呆呢？”小姨见怪不怪。
　　尹颂研盯着她的手目不转睛，“嗯。”
　　小姨把择好的蒜薹放进洗菜盆，又从袋子里拿起一把。“我说你这孩子，跟你说点啥你就嗯嗯的，开朗点嘛。在学校跟朋友也这样啊？”
　　“嗯。”
　　小姨沉默了，拎起塑料袋给尹颂研。尹颂研默默接过，拿出剩下的一把蒜薹开始择。
　　手机在裤兜里振动，他拍拍手上粘的土，从台子上拿了块湿毛巾擦净手指。
　　何荫问，你跟夏岭很熟吗？
　　放下手机，尹颂研不知道怎么回他，也不想回。他觉得何荫跟夏岭很奇怪，是一种让他这个局外人胸口闷闷的奇怪。
　　他心不在焉地掐蒜薹尖儿，翠绿健康的蒜薹也惨遭毒手。小姨从他手里夺过倒霉蒜薹，“想什么呢？”
　　尹颂研跟她说了，小姨只比他大十一岁，青春期时少年的烦恼也有三分之一倾诉给了小姨。
　　“呀，这三个同学有故事呀。”小姨笑嘻嘻地说：“你的同学，要么喜欢你朋友，要么喜欢你朋友的朋友。”
　　尹颂研捋了一下，夏岭喜欢何荫，还是夏岭喜欢陈漫乐？
　　他皱起眉毛仔细回忆公交车上两人见面的反应，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何荫和夏岭之前就认识。
　　排除一切不合理和不可能，剩下的就是真相——夏岭喜欢陈漫乐。
　　“啊…”尹颂研觉得胸口更闷了，昨天怎么没把陈漫乐赶走呢，如果读书屋里只有他和夏岭就好了。
　　越想越是这么个事儿，陈漫乐隔几分钟就要凑过去跟夏岭说句话，虽然夏岭回应他总是淡淡的，可每句都会回应。还有更重要的，他们分明早就认识，甚至夏岭知道陈漫乐会讲桃太郎的故事。
　　“唉。”
　　小姨择完所有的蒜薹，扔在盆里，拉着马扎凑近尹颂研一点。
　　“怎么？”
　　“小姨，为什么我同学喜欢我朋友的朋友？这是怎么判断出来的？是怎么样的一个逻辑？有哪些证据？”尹颂研说出自己的推断，紧拧着眉一脸不快。
　　小姨哭笑不得，点点他的额头：“我说你呀，要么不说话，一说就这么一长串。”她搂过尹颂研的肩膀，“你想哈，你的同学，跟你的朋友说了什么？”
　　“嗯…‘要是我，就…’”
　　“哎，对。小姨跟你说，这个句式是典型的绿茶句式。这句话的内涵就是：那个人怎么能这么对你？我就不会这么对你，所以你应该跟我在一起。”
　　尹颂研咬着嘴角提出疑问：“那这么说，他应该喜欢的是我朋友，可是他俩不认识。”
　　“听我接着说嘛。后来，见到你朋友的朋友，他是不是看起来冷淡，但是句句有回应？”
　　尹颂研想反驳一下，他跟夏岭说话也有来有回，但是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个气氛不对。
　　“嗯…”
　　“这个逻辑就是，通过跟你朋友说，你朋友的朋友做得不好，让你朋友对你朋友的朋友行为产生怀疑，然后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开始追求啦！”
　　尹颂研觉得小姨说得有道理，虽然逻辑不太通，可似乎也只有这样的解释是合理的。
　　明明得出了结论，尹颂研却又在心里画了个叉。
　　夏岭不是那样的人，他才不会通过拆散别人来得到自己想要的。
　　尽管他们认识也不过一周，但他笃定夏岭不会。
　　“你的同学，你的朋友，还有你朋友的朋友，都是男生吧？”小姨撇撇嘴，“大外甥啊，是你们gay会自带吸gay磁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