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奶，你这个官怎么来的？》小眼大熊猫

44、没有啊

　　“这也就是，刘姑娘从院子带回来的那颗干净石头的真相。”

　　同一个位置下，隔天夜里，柴有味的身影逐渐取代了刘贵枝。不一会儿，老衙役负责点起第一盏灯笼，确定灯火不会对院子里的荒草产生威胁，他伸出一个拳头，举过头顶，很快，院子便跟着亮了起来，按灯数，跟来的衙役大概有十几个，原本凄凉萧瑟的永慈寺一眨眼便热闹了起来。

　　周围的回廊上站满了衙役们的身影，最中心的位置，吴春雨正翘脚坐在太师椅上，看着柴有味说话的腔调，有些出神。

　　“我推测，凶手很可能曾在搬运范小舟尸体的过程中借用过院子里的圆石。将绳子绑在圆石上，以滚动的方式代替用手拉拽，只可惜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原本布满灰尘的圆石，一定会被捆在上面的麻绳勒出一道明显的痕迹，凶手为了抹去这一道痕迹，迫不得已把整块石头都擦干净了，这便叫做——欲盖弥彰。”

　　凶手分别在模仿两人的过程中留下了破绽，犹如一只不听话的影子，被迫自主人身上剥离，分裂出属于自己的独特痕迹，最终致使计谋落败。

　　说完这一切，柴有味一只脚正踩在那颗圆石上，十多天过去了，这颗石头自打被刘贵枝强行搬回衙门，就一直藏在门后的角落里，无人研究，直到今天，那种一尘不染的怪异感觉已然消失，它又变回了一颗普通的石头，但好在，她证明了自己那时的怀疑并不是无理取闹。

　　袁幸运很清楚自己是怎么把范小舟弄上钟架的，他没有借助过院子里的石头，石头上却多出了一道此前并不存在的勒痕，上面或许还带有少许从麻绳下刮出来的纤麻，他也许还无法一步猜到凶手的作案手法，但他一定能想到，在他将范小舟吊上钟架后，还有人动过范小舟的尸体——案子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还没走到绝境。

　　柴有味：“范大成是除袁幸运自己以外另一位在案发当夜在永慈寺过夜的外人，我想袁幸运那天晚上去找范大成便是为了确定他是否曾在当晚遇到或是看到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甚至——他会不会在自己之后动过那颗巨石，动过范小舟的尸体？但不巧的是，袁幸运上门的时候，范大成正把自己吊在房梁上，已经失去意识了，但好在也不算全无收获——范大成还留下了一封冰冷的遗书。”

　　范大成在遗书最后写到自己的刀在醒过来时便丢了，他找遍整个草丛都没能找回刀，他怀疑可能是有人偷走了刀，即，当晚除了他和袁幸运两人之外，很可能还有另一个藏在暗处的人，他偷走了范大成的刀，还动过袁幸运布置好的现场，而这一点，也几乎和袁幸运顶夜前来的初衷不谋而合。

　　“但更重要的是……”柴有味说着一顿，低头看了一眼手心的小字，唤起了记忆，“更重要的是，这是一封遗书，白纸黑字被范大成写下，是一个完美的，可以用来要挟这位’真凶’的筹码。”

　　此言一出，院中一片唏嘘。

　　人群中，依旧有一个安静的身影，听着周围不绝于耳的讨论声，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昨夜刘贵枝说到这里时，瞎子自己也是将将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袁幸运把遗书送到镖局寄给京城，还额外要求驿站定下了一个十日之期的真正原因——他并不是真的要寄信，他是在保命。

　　“我猜袁幸运应该是和此人做过交易——对方要助自己到达京城，在十日之内，平安出现在驿站收走信，否则，信便会被交到京城衙门，原本一桩看起来天衣无缝的杀人案也将无法避免地露出破绽。”

　　每一个字，柴有味都说的与刘贵枝一样，听在耳边，瞎子一时也有些恍惚。

　　“那这么说……救走袁幸运的人，就是凶手？”

　　昨夜，提出这个问题的瞎子记得是牛头。

　　“是。”刘贵枝点点头，“但这件事，袁幸运不一定清楚，他也不用想清楚，他只要确定此人不想自己曾偷走刀并动过尸体的事被衙门知道，他就可以用遗书的后半段要挟对方帮他逃跑。”

　　“只要让信和自己分开，把信交到镖队手上，一方面能保护信，另一方面也极大程度避免了凶手在半路翻脸不认人，杀人夺信的威胁。袁幸运应该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在镖局给自己寄一封信。”说着，她话锋一转，“但一切的前提都是要确保镖队按时带着信出发了，万一信在上路前就被截断了，那他也就玩完了。你们在镖局碰到他的那一天，他应该就是为了这件事去的，镖队原本定的是下午出发，却在早上提前离开，袁幸运不知道这件事，只听说镖局似乎出乱子了，他担心自己的信出意外，所以不得不来打探消息。”

　　“这么说，袁幸运应该是和这凶手有过明确的交易协定了？可他又是怎么找到凶手的呢？”回廊上，马面却感到奇怪，“连衙门都还毫无头绪呢！”

　　刘贵枝摇摇头，“不，袁幸运根本就不用主动去找凶手。永慈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这些天，这镇上每一个人都在聊这件事，作为参与人，凶手自然也会格外在意案子的进展。袁幸运只要从永慈寺逃走，等到第二天全镇人都知道这消息的时候，凶手也自然就会知道了。同样的，他也就会知道袁幸运原本是打算伏法的，却不知因何突然改变了心思。凶手将这些看在眼里，也就自会想到袁幸运可能发现了什么。”

　　“原来如此……”马面恍然，“如此一来，凶手就会主动找上袁幸运了。”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可两个人也不能完全不认识……”刘贵枝继续道，“虽然这镇子不大，但要两个事先毫无联系的人，准确地找到对方，听起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瞎子揣手，“姑娘的意思……这凶手和袁幸运原本就是认识的？”

　　刘贵枝嘴角撇成一条直线，严肃地点了点头。

　　“另外，凶手当晚穿戴着能通的斗笠，以及他会出现在院子里这一点也十分蹊跷，一个陌生人，会有什么理由穿着主人的衣服，莫名在大夜里在主人家中走来走去，最后甚至还恰巧在后室偷看到了主人被杀的场景呢？”

　　瞎子，“所以……你是觉得此人和能通也有关系？”

　　刘贵枝不置可否，“起码，也得是认识的关系。甚至，当晚此人如此诡异的行为，本身也和能通有关。他们或许正在策划着些什么……找到这个人，一定就能找到袁幸运。”

　　“一个肋下有刀伤的……”牛头转而思索，“和袁幸运认识的人……他那几个朋友现在都在牢里关着呢……如果是又和能通相识，又和袁幸运相识的人的话……”

　　“老袁真是糊涂啊，他宁愿去信一个杀了人的亡命之徒，也不愿意相信我们？他既已猜到自己当夜并没有真的勒死范小舟，他只要把这件事从头到尾跟我们坦白，那我们还能不相信他吗？”

　　出走的深思猛地被耳边清晰的声音拉回，瞎子醒神，老衙役正在说话，柴有味一只脚还搭在那块大石头上，看起来当真像有旧伤会做的动作。

　　“话是这么说。”柴有味终于把那只脚放下，罕见露出了硬气的感觉，“可如果他真的来找你，你愿意一条生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还他从前的生活吗？”

　　老衙役哑然，这事儿他也的确没法打保证。不管怎么说，袁幸运都做错了事，死罪能免，活罪难逃，想要过回平常人生活的可能更是微乎其微。

　　“所以啊……袁幸运要的从来也不是什么清白，从他决定杀人的那个瞬间开始，清白早已不在，他如今所求不过是恢复自由的生活，这东西我们给不了他。”

　　柴有味一言，当真将众人都惊到了，他们看着他，好像变了一个人。

　　回味后才有些唏嘘，又不知是谁道，“那这么说，一切要怪，就该怪当初我们在永慈寺事发后，没有让袁幸运范大成二人近距离接触范小舟的尸体喽？他们那时如果有机会去检查尸体当时的情况，或许就能发现尸体的情况和他们动手杀人时的情况有出入喽？”

　　“话不能这么说。”小衙役不认可，“那难不成，以后我们再遇到案子，还要将尸体给镇上每个人都传阅一遍不成？”

　　回廊上，零散传来笑声，眼看这话题就要跑偏，老衙役不得已站了出来，“安静！安静！现在最主要的是，我们要找到这个凶手！他的肋下有刀伤！”

　　*

　　人群散去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众人排队拍着柴有味的肩膀夸他，“老柴，可以啊。”

　　一路皆是笑脸，唯独到了瞎子这里，看到的是一脸严肃。

　　瞎子特意排在了最后，赶在所有人都离去后才走到了柴有味的身边，此刻明显是有话要问他。

　　“你们俩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语气近乎质问，不用多问也知道瞎子是在说柴有味和刘贵枝。

　　柴有味一愣，亦是收回了咧在外面的大牙，有些心虚，“没……没有啊。”

　　瞎子无言，静静盯着柴有味看了一会儿。

　　柴有味被他盯得一阵发毛，下意识挺胸道，“怎么了？你就见不得我们俩和好？她如今肯帮我，不就省了你总在我们俩之间斡旋的力气了吗？”

　　瞎子移开眼神，疲惫地叹了口气，硬的不行来软的，沉声嘱咐道，“老柴，我可提醒你，成家的事没那么简单，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和证据，你犯不着冒这个险。”

　　柴有味闻言却有些不快，语气变得不耐烦，“你向来就会说这些泄气话……我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有证据有证据，那牛皮本是成霜的，那傀儡娃娃身上的衣服也绣着范家绣坊的字，也能证明是范家的……每一个环节都有证据，也都有把握。你就对我，对她，放心一回不行吗？”

　　瞎子眼中划过一丝失望，收回眼神，不再咄咄逼人，“那就好。”

　　说完，他回头看了一眼回廊上正翘着二郎腿眯神的刘贵枝，不知想到了什么，只道，“那衣服，你有空拿来给我看一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