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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灯会 ...

  •   天将亮未亮,雪后的清晨带着浓重的寒意。

      府中早有下人开始忙碌起来。

      阿满进屋,就看到沈摇金身披一件墨绿色长衣坐在书案旁。

      “小姐,您怎么起这么早?昨夜可是没睡好?”

      沈摇金盈盈一笑:“昨夜阿满起来三趟为我又添炭又加被的,我睡得可香了。”

      阿满嗔道:“小姐莫打趣我,奴婢这不是怕小姐在侯府第一晚睡得不舒服嘛。”

      沈摇金收起了玩笑:“好了,不开玩笑了。怕是一会儿父亲就要唤我去问话了,帮我收拾一下吧。”

      “是,小姐。”

      刚用过早饭,外院就来人传说侯爷叫小姐去前厅见。

      沈摇金应下,起身走出了房间,阿满转身轻轻带上了房门。

      院中一个女使和她擦肩而过,一股香味传来,沈摇金闻到后蹙了蹙眉,但也没有说什么。

      来传话的小厮等在门外,见沈摇金出来,便引着她往前厅走去。

      随着小厮来到了前厅,只有沈敖正坐在主位喝茶,仍没有见到母亲的身影。

      “女儿沈摇金,拜见父亲。”沈摇金跪下低头道。

      沈敖放下茶盏,并未开口让她起身:“你还知道你是侯府的女儿。”

      沈摇金没有起身,仍直直跪在堂下。

      “女儿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沈摇金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

      “倒是女儿想问问父亲,当年之事,只凭那下人的一面之词,您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女儿扔到那乡下庄子,一连十一年,不闻不问。”沈摇金忽地抬头,“若不是女儿昨日有机会替师父来侯府为祖母问诊,父亲怕是早已忘了还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了罢。”

      沈摇金嘴角冷冷勾起,眼中带了一丝嘲讽之色。

      沈敖竟被那眼神盯得心中一颤。

      “你敢说阿逸的死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当年你和阿逸为花灯发生了争执可是你亲口承认。”

      “可我并没有说过将阿逸推下湖……”

      沈摇金心中突然涌现一股无力感,心里暗暗嘲笑自己的天真,天真地期待父亲能够因为今日自己的解释会有一丝丝愧疚之情。

      “还有你那——”沈敖正欲询问沈摇金何时拜了白道霜为师,厅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只见一个小厮正焦急地拦着往里闯的沈玉如:“三小姐,老爷正在里面问话,您不能进。”

      “你让开!我要向父亲告状!”

      沈敖见状皱眉问道:“发生了何事?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小厮见拦不住,也就顺势将沈玉如放了进来。

      “父亲。”沈玉如瞥了一眼正跪在地上的沈摇金,委屈道:“父亲,昨日我看望二姐姐回来后,发现祖母送我的那支金丝玉蝶步摇不见了。”

      然后伸手指向沈摇金。

      “我听二姐姐院的下人们说看见二姐姐昨夜曾把玩过一个金丝玉蝶步摇,女儿本想着姐姐喜欢的东西送给姐姐也无妨,可是那是祖母送给我的生辰礼,姐姐若喜欢,妹妹可以送其它更好看的钗环给你。只希望姐姐能把那支步摇还给我。”

      沈敖听闻,蹙了蹙眉,怀疑地问道:“可真有此事?”

      “胡说,我们小姐才不会偷东西呢!”阿满气急喊道。

      沈摇金心中冷笑,她慢慢站起身来:“三妹妹说我拿了那支步摇,可有证据?”

      “姐姐若不承认也无妨,那你可否敢让我搜你的房间?”

      沈摇金微微一笑,轻声道:“妹妹若执意如此,那你想搜便搜吧。”

      “还请父亲帮我们做个见证。”

      沈敖点头,表示默许。

      沈玉如带着丫鬟婆子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沈摇金院中,一些好奇的下人们也都偷偷凑上前来看热闹。

      “听说是二小姐偷了三小姐的钗环。”

      “二小姐在庄子里养了那么多年,乡下粗鄙,染上偷盗的毛病倒也不稀奇。”

      侯府长子沈怀远正巧路过,他看到这么大阵仗,又听了事情的原委,心想:倒不知我这二妹妹还有这癖好。

      好奇心起,便也抬腿跟了上去。

      一打开房门,沈摇金便退到了一旁,安静地看着一众人在房中翻箱倒柜。

      “找到了!”

      突然一声大喊,众人停下手中动作抬眼望去。

      只见一个婆子从枕头下面拿出了一支步摇,一脸得意地将它交给了沈玉如。

      “二姐姐,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狡辩的?”

      “摇儿,这是怎么回事?”沈敖眉头皱得更紧。

      门外人群顿时一阵窃窃私语。

      沈摇金眼神微微一沉,上前伸手笑问:“妹妹可否将这步摇借我一观?”

      沈玉如一副看你能耍什么花样的表情,将步摇递了过去。

      沈摇金将它凑到鼻前,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传来,沈摇金心中已明了,她轻叹一声。

      “父亲知我生来不喜栀子花。”

      “这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沈敖略有些不耐地问道。

      “这支步摇上有一股栀子花的香味,而我是断然不会用这种味道的的香粉,也不会让身边人用。”

      “那……那可能是我昨日用了栀子香粉的缘故。”沈玉如打断了沈摇金的话。

      “如果我没记错,妹妹昨日来,身上的味道是牡丹香味。”沈摇金看了一眼沈玉如。

      “但是今日清晨,我在院中一个下人的身上,却闻到过这种味道,”沈摇金瞥向门口外的人群中一个目光闪躲的婢女。“一种劣质的栀子头油的味道。”

      “我记得我吩咐过,除了阿满,谁都不可进我房内,可我的房内为何有你身上栀子花的味道?”沈摇金语气逐渐冰冷。

      那女婢浑身颤抖,突然跪了下来。

      “求……求老爷小姐开恩,奴婢……是……是”那婢女语无伦次,抬眼偷偷看向沈玉如。

      “我记得——这个婢女,是叫春香?以前是三姨娘院中的吧。”

      “你想说什么?”沈玉如底气突然变得不是很足,说话同时瞪了那婢女一眼。

      “不关三小姐的事,是……是奴婢鬼迷心窍,捡了那步摇。后来听闻三小姐在寻,一时心急,才……才将步摇放在了二小姐枕下。”

      那女婢满脸惊慌,不住磕头:“求老爷和小姐开恩,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大胆奴才,主子的东西你也敢私藏,不仅如此,竟还想将此事嫁祸给我们姑娘!”

      阿满气冲冲地向那婢女啐了一口。

      沈敖见状道:“好了,既然事情已经明了,那就该罚该打任你们处置吧。”说完就往外走去。

      “父亲……难道不为女儿被冤一事做主吗?”

      “姐妹之间,总会小打小闹,玉儿给你姐姐赔个礼,摇儿也不要计较你妹妹的莽撞。”

      沈玉如听见这话,挑衅地看了一眼沈摇金。

      沈摇金眼神慢慢变得有些嘲弄,沈摇金啊沈摇金,你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是,父亲慢走。”

      事已结束,人群也都散了。

      沈怀远全程目睹了这场闹剧的结束,他看着散开的下人们,眼中带了一摸复杂的神色。

      看来自己这个二妹妹也不简单。

      ——

      沈摇金让阿满将拨来的婢女小厮都叫进屋内。

      春香瘫在地上仍在抽泣,另一个梅香见状心里也在打鼓,不知这二姑娘是何意。

      “我不管你们之前是谁院中的人,也不管你们之前为谁做事。来了这里,就要守我的规矩。”沈摇金转了转自己手上的镯子。

      “今日之事我可以不计较,你们之中现下若有想离开的我也不拦着。”她看向春香,“我只给你们这一次机会,后面如何,可就要看你们今后的表现了。

      “毕竟,是嫡是庶我想你们应该分得清吧。你们记住,我可不比你们之前主子心软多少。”

      沈摇金面容带笑,语调温柔至极,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由自主地心里发颤。

      “奴婢谢小姐不罚之恩。”春香听闻,似是松了一口气,赶紧跪好,一连磕了几个响头。

      另几个下人见状互相看了一眼,也纷纷磕头保证。

      “很好,若你们安守本分,我也自是不会亏待你们。”

      打发走下人后,沈摇金疲惫地坐在了榻上。

      “小姐,就这么放过她了?万一……”

      “她也是受人胁迫,暂且给她一次机会,且看她是否聪明,今后能否看清形势了。”

      阿满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在她心里,小姐做什么都有她的道理。

      忽地,她话头一转,满脸期待。

      “今日是上元节,晚上会有灯会,可热闹了,小姐要不要出去逛一逛?”

      “人太多了,就不出去了。”

      “好吧……”

      沈摇金抬头看到阿满一脸遗憾,不禁感觉好笑。

      “我看是你想去吧?”沈摇金想了想,笑道:“去逛逛也不错。”

      突然,她脑海中浮现出了她救起的那个小少年,那个耳垂上和阿逸一样有一颗朱砂痣,一声声叫着姐姐的紫眸少年。

      自那年上元灯会她失约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不知他如今是否还活着,他的眼疾是否医治好了。

      也不知……他是否还记得她。

      沈摇金摇了摇头,暗暗笑了自己一下,他们本就只是过客,怎么可能还会记得。

      ——

      夜幕升起,整个朝安城都张灯结彩,到处洋溢着节日的氛围。

      长街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各式花灯悬挂于高粱之上,投下点点灯光,路旁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沈摇金身披水红描金披风,头戴兜帽,站在这热闹的街道中央,恍如隔世。

      自己有多久没有来过这么热闹的场所了。她又想起了那个小小少年,说要一起看花灯,自己没能赴约,不知他有没有独自去看一看这美景。

      “小姐,你看。”

      一个小鹿面具被扣在了沈摇金的脸上,沈摇金一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倒也没有伸手摘下那面具。

      阿满拉着沈摇金在这看看,那里摸摸,沈摇金耐心随着她逛。

      突然,一盏兔子花灯吸引了她的目光,和当时弟弟的那盏花灯几乎一模一样。

      沈摇金松开阿满的手,径直朝那灯走去。

      “小哥,这灯怎么卖?”沈摇金问那摊主。

      摊主笑道:“这位姑娘,这盏花灯不卖,但是若猜对我的三个灯谜,这盏灯就送给姑娘。”

      “好,我猜。”

      周围人群越聚越多,摊主满脸堆笑:“这位小姐,请开始吧。”

      首先亮出的一盏灯,沈摇金看向灯牌:五月既望。

      沈摇金笑了一下,这东西她熟:“半夏。”

      与此同时,一道清润的男声和她一同响起。

      沈摇金看了旁边一眼,只见男子一身墨紫长衫,半张脸带着兔子面具,面具下唇角微勾,冲沈摇金歪了歪头。

      沈摇金点头回礼,也没有多想,转头继续猜谜。

      “二位厉害,那么请看下一题——一长水,缀残红。三飞鸟,隐前空,猜一个字。”

      人群议论纷纷,沈摇金略一思索,答道:“江。”

      紫衣男子几乎也同时答出。

      众人拍手叫好,摊主笑道:“二位谁若再答这最后一题,这盏灯就归谁了。”

      一勾心月伴三星。

      沈摇金看后笑了笑,答道:“谜底是心。”

      身边男人却没再回答,她偏头看去,只见男子也正偏头看着她,他面具后的眼带笑意,冲沈摇金略一躬身。

      “这位姐姐厉害,在下认输。”他尾音微微上扬,莫名带着些勾人的意味,说完便转身缓步离去。

      沈摇金皱了皱眉头,明明字谜不难,他为何要假装答不出?

      摊主将灯摘下,递给了沈摇金,笑道:“这位小姐赢了,灯您拿好。”

      沈摇金谢过摊主,正欲离开。

      突然余光一瞥,她心头一震,顾不得拿灯,转身向那男子方向奔去。

      可是街上人流比之前更密,哪里还有那人的踪影。

      沈摇金停下脚步,微微喘着气。

      不知是否是自己看错了,刚才瞥见那男子身上带着的玉佩,好像正是自己丢的那块莲花佩。

      阿满这时不知从哪冒出来:“小姐,你去哪了,一回头你就不见了,吓死我了。小姐你在看什么?”

      沈摇金平缓了一下呼吸,摇了摇头:“没事,认错人了。”

      “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

      说罢她抬脚往回走去,心绪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

      夜色更浓,远离了闹区的喧嚣,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在桥头,墨色衣衫在这黑夜中更显浓重。

      男子摘下面具,面具底下是一张十六七岁少年的脸,他的一双眸子在月光映照下中隐隐反出暗紫色,在这夜色中竟显出一丝妖异。

      桥下的河中一盏盏花灯漂流而过,少年抬头静静望向远处那灯火通明的长街,手中慢慢把玩着那块莲花纹玉佩,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终于找到你了,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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