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何生》乘风北归

89、瞒心

　　大理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窗帘时

　　恰好也将徐佳颖从仓皇的梦境中唤醒

　　月光下那朵迎风盛放的梦昙花

　　没有随风离去依旧安睡在自己身边

　　臂弯里安稳沉睡的面容映入眼帘时

　　胸腔里那股强烈的恐惧才渐渐平息
　　还好…只是梦
　　……
　　随着唇边温热缠绕的气息传来
　　季南也睁开了朦胧的眸子
　　“……唔”
　　眼前的人应声放开了嘴唇

　　拉开距离，眸子静静跟随着她的眼神，许久才问道

　　“……半夜又起来喝酒了？”

　　随着视线聚焦，昨夜的记忆才渐渐回到季南的大脑

　　昨夜用酒精压制不安，才算换得安睡

　　朦胧中分明又感受到眼前这人慌乱的心跳
　　她……是又做梦了吗？

　　该怎么办呢？誓言和行动都喂不饱的安全感

　　是否代表着自己真的没有爱的能力？

　　而昨夜那个念头是基于自己的疲惫还是她真的……

　　是否自由意志与热烈的爱恋始终无法两存
　　该好好聊聊吗？

　　可如今的她又怎么能分担自己的不安？
　　……
　　眨了眨眼，终究只是撒了个娇

　　“～你不哄我就先睡了”

　　眼前那人却挑了挑眉，问道

　　“……只是这样？”

　　随即便要吻过去
　　不知是否是昨夜那股不安的原因

　　季南伸手抵住了凑过来的下巴，想要拒绝

　　可想到她的不安……踌躇之下还是寻了个借口

　　“……没刷牙”

　　徐佳颖望着她略微皱起的眉头正要失落，见她又点了点头
　　这才开心的才撑起身子，拉着季南起床

　　“～走，去洗澡”

　　季南偷偷叹息了一下，揉着头发下了床
　　……
　　在季南的心里
　　与身边这人床榻之上的缠绵

　　到底是她在借着激素表达爱意还是索取安全感

　　自己又是基于躯壳欲望还是在满足安全感
　　早已在十年的等待与相守中变得模糊不清

　　至少在经历过种种之后
　　自己对她无论是精神还是□□的爱意都日渐浓郁

　　那么这个正用炙热体温牵引着自己的意识一起沉入海底的人呢？
　　灵魂是否早已在尘俗欲望中迷失了方向？

　　这些日子全心全意的陪伴与呵护

　　又要到何时才能让她彻底放下对自由意志的恐惧

　　她的成长，自己又是否能借助温柔陪伴和深刻的爱意去牵引？

　　　“……老婆……你不认真”

　　耳边传来的不满拉回了季南飘飞的思绪
　　眼神聚焦之处，正好捕捉到她眸子里闪过的一丝不安
　　“……没有…”
　　徐佳颖追随着身下试图闪躲的眼神许久
　　才又凑近她耳边

　　“……这种时候说谎……很伤人……”

　　说完便叹息着侧身躺回了自己枕头上
　　见季南依旧呆愣着不说话

　　清了清嗓子才又侧过身抚摸着她的眉眼

　　“～傻瓜……在想什么？”

　　温柔的语气让被抓现行的季南升起了愧疚

　　可自己的不安又不适合跟她讨论
　　迟疑之际，还是咽下了实话

　　“……对不起啊，可能是……白天…我……”

　　徐佳颖眯了眯眼睛，打断道
　　“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还找这种借口～你的身体我比你了解！…说实话～”

　　见眼前这个人看自己的眼神

　　季南瞬间觉得自己像答错题的学生，尴尬得脸通红
　　眸子一沉便撒娇卖萌

　　“～肚子饿！”

　　徐佳颖挑了挑眉，盯着她的眼神沉默了几秒
　　才叹息着坐起来，捞过衣服

　　“～起来吧，去吃东西”

　　“……哦”
　　……
　　徐佳颖下午要抱着电脑处理公事
　　季南则做完了下一站的旅行计划便窝在她身边看着那张严肃的脸发呆
　　……
　　对外总是冷冰冰的人，为什么在自己面前会这么没有安全感
　　忍不住就伸手去摘了徐佳颖的眼镜，逗逗她

　　果然，徐佳颖的冰块脸立即就笑盈盈的看着季南
　　“～调皮～无聊啦？”

　　“～不是～就想逗逗你～你继续忙工作，不吵你了”

　　季南说着便把眼镜给她戴上，起身去了露台
　　身后的徐佳颖却看着她的背影愣了愣神，
　　随即合上了电脑
　　……
　　倒了两杯水，也来到了露台

　　“南南～喝水”

　　季南越过身边的人转头看了一眼茶几上的电脑
　　这才接过杯子

　　“～忙完了？”

　　“没有……但是～你的心事也很重要”
　　徐佳颖说着便坐了下来
　　翘起二郎腿打量着季南的眼睛

　　季南赶忙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早上的事好不容易才蒙混过关

　　徐佳颖又一脸探寻的望着自己
　　思忖之下还是避开了话题

　　“大理和泸沽湖都有篝火晚会，你想体验哪里的？”

　　徐佳颖似乎看出了她的小心思，语气淡淡的答道
　　“随便～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随即轻叹着看向远处的蓝天白云
　　对徐佳颖来说，毕竟是认识十年的人

　　季南的那些小心思，她早已摸得一清二楚
　　尽管知道她不想说实话，自己也逼问不出什么

　　可昨夜带给她的震撼里，又夹带着一份不安
　　不想让她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
　　……
　　季南见她敷衍，摩挲着杯子思索了起来
　　佛经上说：我是一切的根源，一切因我而起

　　虽说过去心不可得，可对于徐佳颖的不安
　　到底是源自于自己
　　……
　　想到这里，季南便决定用徐佳颖最无法抗拒的方式，笑眯眯的拉着她

　　“老婆～好热，我们进去吧”

　　徐佳颖明显被她这反常的举动弄得有些猝不及防
　　虽说季南以前也会撒娇，但以她的性子

　　极少会用这样的方式来主动缓解两人之间的低气压
　　疑惑之下还是随着她进了屋子

　　待徐佳颖坐到了沙发上，季南见她呆愣的可爱样子，硬是忍住笑
　　又跨坐到她腿上，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老婆～是还在生我的气？”

　　这突如其来的一系列举动，让徐佳颖更加迷惑了
　　这个正对自己撒娇献媚的女人

　　向来是个不谙情事的书呆子

　　但见她这样，想来是在愧疚早上的事
　　便也挑了挑眉笑道

　　“～哼～良心发现了？”

　　随即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脑后的头发
　　……

　　当徐佳颖的心跳声在耳边响起，
　　本想和她好好聊聊的季南，脑海里却突然又浮现出昨晚的念头

　　不安的伸出手摩挲着她睡衣上的纽扣
　　……
　　良久之后实在没忍住，问了十年来她自认很幼稚的问题

　　“～你……真的爱我吗？”

　　徐佳颖一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相处，以她对季南的了解，她向来是理智的人，内在坚韧充盈

　　从来不屑于这种言语上的情爱
　　从未见过她这么不安的一面

　　反而是自己，总担心她的理智会跑出来否定两人的感情
　　立即就把她推直了身体，看着她略微泛红的眼眶，问道
　　“南南……你怎么了？”

　　面对徐佳颖焦急的询问，季南自己也慌了神
　　分明，刚才是想聊聊她的问题，想要解决她的不安
　　“……我……”

　　季南眼眶里渐渐蓄满了泪水

　　随着颤抖的气息轻轻晃动着
　　我怎么了……
　　为什么会……
　　突然要这种口头上的东西来安抚那个可怕的念头

　　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自己，病了……

　　徐佳颖见她这样，慌张的又把她搂在怀里
　　抖着呼吸轻声重复着
　　“我爱你！南南！我爱你！……”

　　季南缓了缓呼吸，蹭着徐佳颖的睡衣擦掉了眼泪
　　听着她已经乱了方寸的心跳和慌乱的气息
　　又赶忙挤了个笑容，抬起头看着她

　　　“逗你的～……”

　　徐佳颖打量了一阵她的眼神

　　才半信半疑的拍了她屁股一下，气恼道
　　“！你要吓死我啊！”

　　季南见她放松了下来，这才也松了口气
　　破涕为笑
　　“～好啦，聊聊？”
　　说着便坐到了沙发上

　　徐佳颖也站起来去倒了两杯水过来
　　倒始终有些不安，看着季南喝了两口水
　　便轻声说道
　　“南南，对不起……昨晚我……没顾上你”

　　见徐佳颖这么说，季南捧着杯子摩挲了片刻
　　依旧是不想把自己心里的不安拿出来讨论
　　平白增加两人之间的烦恼
　　便笑道
　　“我是你妻子，你不用对我说抱歉”

　　而季南又恢复了往常的冷静从容

　　徐佳颖也才真正从刚才的慌乱中平复
　　但又有些疑惑，便又问道
　　“～那你？”

　　面对徐佳颖的询问，季南一瞬间又有些茫然

　　毕竟这么久以来，自己是懂她要什么的
　　好像也没有过多讨论的意义
　　随即笑盈盈的说道

　　“从来……都是你听我说话，以后，我想听你说～”

　　徐佳颖听完却也陷入了茫然
　　也许于她而言，这些年来

　　早就习惯了去倾听和理解季南的内心
　　便笑道
　　“我只要你在身边，听你说话”

　　这句话激荡出的，却是季南内心深深的愧疚
　　摩挲着手指陷入了沉默
　　……
　　也许根本原因，就在于此
　　同为女子，自己从未真正去倾听和理解……
　　甚至及时站到她的身边
　　……
　　正要开口，徐佳颖却又说道
　　“南南，我以为我们之间是早就建立起来摒弃语言的交流方式
　　在身边！这三个字就已经是最有力量的立场”

　　季南愣愣的看着她，一瞬间说不出话

　　这个没能从自己这里得到安全感的女人

　　却总能看穿自己内心的焦灼

　　徐佳颖打量着她的眼神，又续道
　　“你在身边，我很安心很舒适！除了……
　　你想逃的时候……
　　反正你不要强加给自己某些责任枷锁我和你一样， 并不需要回报，想要建立羁绊也是因为……”

　　徐佳颖停下看了看季南眼里的泪光，刚想伸手，季南却自己抬手揉了揉，哽咽说道

　　“我没事，你说～”

　　徐佳颖这才又缓了缓呼吸，拉过季南的手揉掉了泪水
　　“南南，你很傻！你对自己一点都不了解”

　　季南不解的看着她问道
　　“……什么？”

　　徐佳颖含泪笑道
　　“你总是在跟自己拉扯，较劲，你很傻！”

　　听徐佳颖这么一说，瞬间觉得自己思想被搅浑

　　仿佛自己是只被放在粉笔圈里的蚂蚁，明明努力了很久，旁观的人又告诉自己说“喂，出来吧，没有圈”

　　这一刻，似乎只能从徐佳颖的视角去看看自己的盲区
　　“……好吧，你继续说”

　　徐佳颖则笑了笑，靠进了沙发

　　“你总以自己理解的爱来对待我…反而让我焦虑……”

　　季南又一次陷入了茫然，问道
　　“……那我怎么做，你会感觉好些呢？”

　　徐佳颖迟疑了一下，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的占有欲，是一点都没感染到你～”

　　季南这才明白，原来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女人，还有这种小女人的一面

　　曾几何时，自己还天真的以为，和她两人之间没有复杂的情感纠葛，很美好
　　想了想，便问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带你去泸沽湖吗？”

　　徐佳颖思考了一下，还是没明白
　　“……不是去看月亮吗？”

　　季南这才整理着思绪，叙述着回忆
　　“两年前我去那里，了解到摩挲族的婚恋习俗”

　　说着看了一眼徐佳颖，见她一脸认真的在听，便续道
　　“他们传承了千年的母系氏族社会，男不娶妻女不嫁夫
　　约会得爬窗，□□好之后，男子得离开，然后呢，各自保持独立，谁也不是谁的”

　　徐佳颖将信将疑的笑道
　　“怎么可能～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这种婚俗早就被现代婚姻制度取代了吧！没有保障，那岂不是乱套了”

　　季南则回忆起两年前与一位摩挲族大叔的短暂交流
　　笑道
　　“真的，是会领结婚证，但他们的感情观就比现代人开化”

　　徐佳颖依旧是不相信，笑道
　　“噗哈哈，古老的思想还能开化到哪里？”

　　见她这样，季南只好又继续叙述着见闻
　　“那个大叔说，他不嫁女儿，在他们那里，只要男女相悦，就可以约会

　　不必把两个人的爱情与彼此的未来人生绑作一体……
　　他还说，婚书绑的是彼此的利益，忠诚与否全看彼此之间的爱有多深”

　　徐佳颖听完缓缓的点了点头
　　“……是的……现在的婚姻都需要衡量现实”
　　随即又皱着眉看向季南，刚要开口说话

　　季南就伸手抚摸着她的眉心

　　这才又笑侃季南
　　“我怀疑你啊～就是被这些古老的文化思想毒害了”

　　听她这么一说，季南硬是忍住了一个白眼
　　问道
　　“那你不觉得有道理吗？”

　　“……是有道理”

　　似乎是轻松的话题驱散了那一丝恐惧，但对于徐佳颖来说

　　两个人之间毫无羁绊的婚姻，似乎也是引用了摩挲族的婚俗
　　难怪她既觉得有道理，又要揶揄自己
　　便笑道

　　“我可是在成为你妻子之后才去的泸沽湖～
　　你不能让古文化背锅！”

　　徐佳颖依默默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下又问道
　　“那跟占有欲有什么关系”

　　季南想起了和许明的对话，整理了一下思绪笑道

　　“老婆，一种状态里待久了，需要转换思维模式，被群体同化意味着沦为庸俗”

　　其实说完这句话，季南也不禁又自嘲

　　自己不也是追求了十年的独立与自由

　　如今仍在被现实与自我拉扯吗？

　　这中间就隔着对徐佳颖的爱

　　徐佳颖思考了一下，才回道
　　“你是觉得我们之间没有激情了！
　　我才需要借用占有欲来作妖，以证明我们之间还有爱？”
　　季南思考了一下，知道她是误会了，赶忙解释
　　“这跟我们之间不一样
　　你的占有欲我一直没弄明白是什么原因……”

　　想到这里，季南又一次陷入迷茫
　　自己连爱人的方式都不一样，占有欲这种东西在常人的爱情里是必不可少的
　　……

　　可对身边这个人，似乎从未有过……
　　在这一点上，自己和她，站在了两个极端
　　……
　　徐佳颖则笑道
　　“～那是因为以前没得到你的全部”

　　听她这么说，季南是真的被气笑了
　　“～你还真是资本主义培养出来的狼！骨头都不给我留一块？”

　　徐佳颖却一脸得意，拉过季南的左手晃了晃
　　“～小羊羔就乖乖的待着～想着逃跑，是会被啃光骨头的～”
　　“……你～”

　　徐佳颖挑了挑眉，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才抱着拍了拍
　　“好啦～乖乖待着，别胡思乱想……嗯？”

　　季南思索了一下突然想起还没和她说正事
　　“那个……篝火晚会！要不……我们去泸沽湖？”

　　徐佳颖却突然冷哼了一声，放开怀抱站了起来

　　“哼～我还有个视频会议”

　　　“……喂～大母狼～问你话呢！”

　　“…… 等我忙完再说”
　　“…那走婚……桥…”
　　“……”

　　瘫在沙发上看着那人又抱着电脑变成了冰块脸

　　第一回国，第二次回国，甚至求婚的时候
　　每次总是有本事在思想上把自己搅浑
　　还让人生不起气！
　　这个女人，明明早就牢牢把我抓在手里了
　　……

　　感情这一次沟通又是白费口舌
　　讨论了半天，依旧是无解

　　占有欲、安全感、不安
　　没有一样是自己能给予和治愈的
　　……
　　算了，允许它们存在吧
　　瞒着心，做个傻子
　　想想古人，没有那么多想法，不也把日子过下去了？
　　傻人有傻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