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何生》乘风北归

87、秘密

　　住进南风小院的十天中
　　季南带着徐佳颖游遍了自己曾留下足迹的地方
　　……
　　环洱海骑行的第二天
　　贴满黄瓜片的两人待在屋子里各忙各的事情

　　徐佳颖抱着电脑处理工作
　　季南则在拍完她的囧照后也顶着满脸黄瓜片
　　窝在躺椅上和楚峰发着信息
　　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
　　直到徐佳颖过来卸黄瓜片，才醒过来
　　……
　　睁眼就看着徐佳颖已经洗干净的脸愣神
　　……

　　“吵醒你了？”

　　看着依旧在帮自己卸黄瓜片的人
　　季南这才眨了眨眼，回过神

　　“不是……”

　　徐佳颖拿掉了最后一片
　　又仔细打量着她还有些泛红的肌肤

　　“在想什么？……唔，还是晒伤了”

　　季南也抬手摸了摸徐佳颖的脸，皱起了眉
　　“你的也是……紫外线太强了……
　　防晒霜怎么都不管用的……”

　　“去洗个澡，出来我给你涂点修复精华”

　　季南却摩挲着手指，思忖着自己的计划
　　俏皮问道

　　　“夫君可有认真处理政务？”

　　徐佳颖停下动作揉着她的手，说着自己的安排
　　“唔……明天得飞回去开个会”

　　季南这才眼睛一亮，赶忙坐了起来
　　“那你安心去忙，我等你”

　　徐佳颖却对她的反应有些不解
　　“你怎么好像有些高兴？
　　我可是要跟你分开两天呢！”

　　“……嗯？……有吗？”
　　季南说着就站起来去拿浴巾，背对着她

　　徐佳颖盯着她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正想继续追问，手机又响了，只好作罢
　　……
　　第二天早上和许明送完徐佳颖后
　　两人才又返回古城
　　站在天窗上吹了一阵风
　　季南终于熬不住皮肤的刺痛，坐了下来

　　“许老板，待会儿把我放到古街口”

　　许明笑眯眯的瞥了一眼她的手臂
　　“都晒伤了还玩儿啊？不歇歇？”

　　听许明这么一说
　　季南才抬手看了一眼已经在褪皮的手臂
　　估摸着佳颖的也差不离，褪皮了

　　但还是淡然笑道
　　“没那么娇气～”

　　许明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还是关了天窗
　　“你这次可比两年前晒得还严重”

　　季南摸出了手机发完信息才笑道
　　“你还记得啊？看来我当时黑得挺严重”

　　“哈哈哈，逗你的～
　　再黑也比不上我们常年待在这里的黑”

　　听着许明爽朗的笑声
　　可眉宇间的沧桑，还是勾起了季南听故事的念头
　　撑着额头沉默了许久
　　……
　　想起地铁里那个唱着《私奔》的男人
　　每次偶然遇见，也只不过几分钟的微末交集
　　从未说过一句话，却记载着自己彷徨迷茫的时刻
　　如今已随着岁月流逝，变成泛黄的旧照片
　　……
　　人生旅途中，每天都在和不同的人擦肩
　　无数人转头将不再有交集
　　……

　　那么，眼前这个用笑容掩盖沧桑的男人
　　在月夜见证过自己与佳颖的心灵交汇
　　也算是自己人生中一份美好的短暂交集

　　他的过往呢？会是什么颜色呢？
　　会是自己预估的那样吗
　　……
　　许是这些日子心脏被徐佳颖的快乐滋养着
　　对周遭也有了柔软的探知欲
　　便难得的主动攀聊起来

　　“大理……是许先生的故乡？”

　　许明眼角的笑意微微一松，落下了车窗
　　将风声关在了窗外
　　才又扬起笑意

　　“嗐～和你一样，都是异乡客”

　　“哦？故乡呢？”

　　许明迟疑了一下，掏出了一根烟叼着，问道
　　“不介意吧？”

　　季南微微一笑，将副驾车窗落下了些
　　“都说了我没那么娇气”

　　随即安静的看着许明点燃了香烟，
　　缓缓朝窗外吐出烟雾
　　这才自嘲般笑道

　　“嗐～我至今也不知哪里才该是故乡
　　你是听得懂我说什么的”

　　看着他侧颜轮廓上显现出来的怅惘
　　季南也揉了揉太阳穴
　　看向前方迎来又后退的蓝天白云
　　……
　　两年前不也回到出生地
　　切实体验了一把“终成异乡客”的滋味
　　呵～
　　彼时，不知该将心脏安放至何处
　　……

　　守着早已在经历中化作尘烟的执念
　　咀嚼着空荡荡的七情六欲
　　才知自己该回到能褪去寒霜的地方
　　……
　　“那…大理是安心之地吗？”

　　烟雾缭绕中，许明笑得滋味莫名
　　“算是吧……毕竟……呵～是她向往的地方”

　　“……在一起多久？……难过的话，咱们换话题”

　　许明又吐了一口烟雾，释然笑道

　　“嗐～故事罢了，早就不难过了，”
　　随即将烟头弹出了窗外，续道

　　“陪伴过彼此的青春！一起写歌儿～唱歌儿
　　哭过，笑过……也睡过……

　　可到最后我自己都分不清～我和她算不算爱过……
　　最后她飞向远方，而我～也来了异乡”

　　季南摩挲着手指，看来所料不错
　　……
　　“……嗯，那她现在呢？”

　　许明则打开音响，播放起R&B
　　“去国外发展了”

　　季南想起他那把价值不菲的吉他
　　毕竟也跟了他十一年，不免有些遗憾

　　“因为这样就放弃你的梦想？”

　　许明抚了抚额苦笑道

　　“人嘛，想法总是会随着年龄变化的……
　　而且……梦想这种东西……
　　没了热情～那也就和上工地搬砖一个样儿”

　　想到许明举手投足之间的细节
　　足见他是有着良好教养的男人
　　且眉宇间透着股贵气，家世背景应该差不了

　　“我看不像，你那把琴可不便宜”

　　许明听完笑了笑，叹道
　　“那是她参加慈善活动拿回来送我的”

　　“…～那你现在还写歌么？”

　　许明沉默了一会儿才又笑了笑
　　“嗐～不怕你笑话
　　我现在写的歌儿都干巴巴的，没啥价值可言”

　　听他这么一说
　　曾经对杨洋说的那句话又回荡在季南的脑海里
　　……
　　诚然，无论哪种形式的艺术，
　　都需要感情来支撑作品的灵魂

　　对于用声音与外部世界对话的人来说

　　干涸的感情支撑不起一首歌的灵魂

　　而具自己观察，许明是个有才华的男人
　　没有了感情，写的歌自然像是风干的旧抹布

　　因世俗小爱折翼，就此隐遁尘寰，着实可惜

　　踌躇良久，还是开口说道

　　“我曾…对一个朋友说“去到能看穿你骨骼的人身边……
　　那你的她……是那个人吗？？”

　　许明沉默了许久，把音乐关掉了才苦笑道
　　“呵～她很懂我，……可惜……

　　我过着平凡人的生活，她依旧被镁光灯包裹……
　　飞鸟和鱼不同路～怎么去呢？
　　况且……理智才该是符合我年龄的东西，不是吗？”

　　“……理解……那，你不理智时的梦想是什么？”

　　许明听完轻拍着方向盘
　　像是拍了拍他年少轻狂时的自己

　　“嗐呀～那时候还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
　　梦想着成为一个了不起的音乐家”

　　那一瞬间，季南似乎瞥见了他眼里闪过一丝光芒
　　便也笑道

　　“嗯～那的确离不开深度思想与强烈的感情……
　　那后来呢？”

　　“……后来……呵～我和爸妈吵了一架
　　放弃了深造机会～我爸一气之下砸了我的乐器……”

　　许明说完摇了摇头

　　见他停下了，季南也没打扰
　　只是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

　　许明又掏出了一根烟点燃，才又叙述起来
　　“后来我爸断了我的经济！……

　　我索性和玩儿音乐的兄弟一起北漂～
　　住潮湿闷热的地下室～
　　街边卖唱～再到酒吧驻唱～呵呵…后来啊………”
　　……
　　许明在烟雾缭绕中叙述着自己热烈的青春岁月
　　当他讲到离开乐队的时候却突然陷入了沉默
　　……

　　一直安静听故事的季南这才开口问起自己的疑惑

　　“离开乐队……不光是因为感情吧？”

　　许明则把车停到了一片向日葵花田边
　　靠在椅背上看向了窗外……

　　许久才又红着眼眶看着季南

　　“那一年……我爸妈在车祸中过世了”

　　季南一怔，坐直了身体
　　有些自责自己的好奇心

　　“……许先生……抱歉……”

　　许明揉了一把脸，又笑道

　　“嗐～没事儿，都过去了”

　　“…… 那”
　　许明捞起矿泉水瓶子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
　　才靠进椅背

　　“哈哈哈，人生嘛，早晚都要经历这些的”

　　“嗯……”

　　季南也轻叹着靠回座椅

　　看着窗外金灿灿的向日葵花田

　　突然有些想念杨洋……

　　片刻之后才又听许明续道

　　“后来我就来了大理，过着平凡的生活”

　　季南听他语气恢复了平静，这才又转过头看向他

　　“那你有了这么多人生体验……
　　应该是有足够的思想和感情进行创作的……
　　怎么？”

　　“……可能是年纪大了～
　　没了年轻时迫切想要向世界展示自己的欲望
　　因为……很多内心的东西
　　不是人人都能听懂的……
　　况且这世界的悲欢离合早就被人唱烂了……
　　写来写去……也就那样儿……哈哈哈”

　　季南默默的点了点头
　　每个人五感所获取的信息
　　只是自己内在的投射
　　极少有深刻的理解和同样的感受

　　“这倒是…不过，除去人世沧桑
　　你可以脱离大众，选择另外一种独特的风格！
　　比如……现在的生活～
　　如果能让你发自内心的感到幸福快乐
　　也可以是创作的源泉”

　　许明不解的看向季南，问道

　　“怎么说？”

　　季南思索了片刻才整理好思绪

　　“世间不止有情欲小爱
　　与生存环境中的任意人事物，所碰撞的火花……
　　也可以称为感情，这种感受就可以为你所用”

　　“……我不太明白……你说具体点”

　　季南又看向了窗外的向日葵花田
　　思考了一下才又转头续道

　　　“唔……你可以把对生活的爱变成音符
　　也就是转嫁情感来源……

　　人类情爱的滋味怎么咀嚼……

　　也不过是从青春的悸动与莽撞

　　青年时与现实的残酷较量与遗憾…错过……

　　或者耄耋之年的昏黄记忆……

　　世间万物之爱却更有持久的生命活力……
　　这种爱可以是挣脱“脱七情六欲”，这一桎梏的纯粹之爱……”

　　许明听完陷入了沉思
　　良久之后似乎有些明白了季南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不表达男女情爱
　　只写风霜雨雪的乐章？”

　　季南轻轻点了点头
　　“我不懂音乐创作，但人于世间存在

　　每时每刻都在与周遭环境进行交流互动

　　信息来源不仅限于人类……

　　比如窗外的向日葵，蓝天白云，风……

　　它们带来的感受具有纯粹、稳定持续的生命活力

　　而人类情爱则复杂多变……

　　参杂着各种欲望纠葛……多苦涩、遗憾……

　　嚼多了令人麻木，生厌”

　　许明似乎有些兴奋，双眼亮晶晶的问道

　　“有意思～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你的意思……
　　哎，你再给说明白点儿”

　　季南腼腆的笑了笑，才又整理着自己的思绪续道

　　“唔……音乐不止以故事的形式来吸引听众的情绪共鸣
　　这世上经历相同的人太多了……

　　个人觉得，我们不止需要寻求认同与理解

　　在一种情绪能量圈里相互倾诉……

　　还可以让音符具有疗愈的力量…

　　在听音乐的几分钟里获取更多的精神价值”

　　季南停下来看了看一脸欣喜的许明

　　但又觉得自己思绪一时难以整理到具体的点儿上，有些尴尬

　　许明却弯起眼角说道
　　“不急，你慢慢儿说，我能理解得了你的思维”

　　季南这才放松下来，笑了笑
　　“唔……我的意思是

　　把四季风霜雨雪的生命活力以音符为载体去表达

　　去刺激听众的治愈力……

　　就像我们心情不好的时候～

　　去接受大自然的治愈一样…”

　　季南说完看着陷入思考的许明
　　轻呼了一口气总结道

　　“就是不写故事情绪！写温暖
　　宁静的氛围感受……

　　赋予音符另一种独特的精神价值……
　　我不懂音乐创作
　　只能以自己的需求角度来表达，你可别笑话我”

　　许明拍着膝盖大笑道
　　“哈哈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是要我跳出常规创作套路！

　　不写大众的悲伤苦涩，遗憾……

　　而是温暖，平静或者灵动的小众疗愈音乐”

　　季南脸一红，毕竟多少有些自以为是……便尴尬道

　　“我思绪比较散乱，表达能力也不好……
　　说了一大箩筐……你别嫌我啰嗦才好”

　　许明弯着眼角，看着前方轻叹着

　　“唉呀～不会！
　　我很感谢你愿意陪我聊这些东西，我也明白了
　　应该从旧的思路里跳出来了！”

　　季南依旧尴尬着自己的薄弱的表达能力
　　捋了捋头发才尬笑道

　　“其实我思维挺散乱的……

　　不过我想以朋友的角度祝愿你

　　建立新的热情和生命力，真正的快乐起来！”

　　许明转过头，满眼笑意的向季南伸出手
　　“季南！认识你很快乐！你是个温暖的女孩儿！”

　　季南一愣，还是伸手和他轻轻一握

　　“……我都快30岁了”

　　“可你看起来最多23岁～哈哈哈”
　　随即又启动车子

　　“走吧！姑娘～向快乐出发！”

　　“嗯！”
　　……
　　待到了古街，告别许明后
　　季南步行穿越了两条街，终于来到目的地
　　进到了一间宽敞空旷的教室

　　“你好赵小姐！我是季南”

　　“来啦！时间紧迫～我们开始吧！”
　　“好……”
　　……
　　待季南回到小院儿瘫在沙发上时，已是晚上十点
　　掏出手机翻看信息
　　……
　　回复完徐佳颖的信息才点开小彤的对拉框
　　小彤：师傅～陈羽走了

　　季南一愣，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彤：不知道～走了才好！哼～
　　季南惊得坐了起来

　　以曲浩然的性子……

　　放进公司的都是他花了精力去培养的人才
　　不可能轻易赶走

　　并且，陈羽还是分配给自己带的新人……
　　曲浩然也没通知自己一声
　　……
　　揉着额头想了想还是打了陈羽的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顾不得时间，便拨了曲浩然的电话
　　……
　　“师傅～”

　　“哎～季南啊～有什么事吗？”

　　季南听了一下，那边背景音像是在应酬
　　便也省去寒暄，直接问道

　　“师傅～我听小彤说，陈羽走了？”

　　曲浩然迟疑了一下才笑道
　　“……哈哈哈，陈羽啊？
　　我让她去苏州我同学的公司了”

　　季南摩挲着手指思忖片刻才答道
　　“那您之前也没跟我提过，怎么突然……”

　　“哎呀～哈哈哈哈，这不我同学也是突然跟我要人嘛！”

　　季南听着那边的声音，也不好多说了
　　“…哦…那师傅您先忙”

　　“～哎好，你安心休假！不用操心，啊？”

　　“师傅拜拜”
　　……
　　瘫回沙发，思考着新增加的疑团
　　……
　　却是怎么也没办法把两件事情串到一起
　　索性拍拍额头放弃

　　刚打算问问楚峰的情况，徐佳颖的信息就来了
　　：给你看念念
　　随即就发来了念念在吃鸡腿的照片

　　心一暖，但还是回复道
　　：忙完休息两天再过来吧
　　徐佳颖：为什么？
　　：天天待在一起，怕你腻

　　徐佳颖立即打了视频过来
　　皱着眉头直盯着屏幕打量了一下才问道

　　“小东西～你嫌我烦啦？”

　　季南无奈之下，只好笑道
　　“不是～你乖乖听话，才有奖励”

　　徐佳颖挑了挑眉毛思忖片刻
　　“什么奖励？”

　　“秘密～现在不能告诉你”

　　只见视频里的人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应道
　　“那只能两天！～”

　　见季南面露委屈，又接道
　　“没得商量！”

　　季南也只好可怜兮兮的答应了
　　“好吧……那我去洗澡睡觉了……你也去！”
　　“…嗯”
　　……
　　挂了视频，季南才又叹息着打开楚峰的对话框
　　……
　　待洗完澡坐到露台上才揉着酸疼的腰腿
　　……
　　终于闲下来，才回想起白天在车上与许明的对话
　　……
　　他眉宇间的沧桑，怅惘
　　眼神里沉淀的情感
　　笑声里的爽朗洒脱
　　全都是他前半生热烈活过的轨迹

　　而自己听了这人世间再普通不过的追梦剧本
　　依旧未激起任何情绪

　　无悲喜，无分别心，也无共情
　　只不过比两年前柔软了很多
　　送了诚挚、美好的祝福
　　算作惜缘
　　……
　　哲人曾说，自己身上有多少东西
　　便在别人身上看到多少东西

　　佳颖
　　这世界瞬息万变，也在拖动着我们向前
　　而外部参照的人事物，总会穿透我的骨骼
　　显化一些新的灵魂碎片

　　尽管不甚理解，也不知这些碎片最终会拼凑出什么
　　只是～我依旧无世俗梦想……
　　无梦者，当前先圆了你的梦……
　　晚安，佳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