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何生》乘风北归

22、意义

　　握着已经挂断的手机
　　依旧站在橱窗前看着那架钢琴出神……

　　许久才随着一阵跑车轰鸣声转过身
　　呵～
　　这个世界依旧奔流不息，灯火璀璨
　　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
　　……
　　季南又转身看了一眼那架钢琴
　　对于朦胧的思绪
　　却不甚理解……
　　毕竟现实面前，账户余额无法支付华丽的梦想
　　而且那架钢琴提醒的，依旧是与她之间的距离
　　她只模糊带过的家庭背景
　　是在保护我的自尊，对吗
　　……
　　……
　　纷乱的思绪也随冰冷的夜风一哄而散
　　没入来回穿梭的人群往回走时
　　看见人群中一个背着吉他的长发男孩儿
　　拖着一个音箱，匆忙的走向地铁站
　　……
　　季南好奇之下便随着他下到地铁通道
　　见他找了个角落放下了吉他包
　　瞥了一眼人流涌动的地下通道
　　在距离他七八米的位置
　　靠在了巨大的广告灯牌边
　　……
　　男孩儿拿出吉他后
　　将包敞开放在了音箱边 ，支起麦克风
　　随后抱着吉他试音
　　……
　　这一整套熟练的操作
　　想是已在这城市奔走过无数夜，无数个角落
　　……
　　几个和弦后
　　低沉沙哑的歌声便在通道里飘荡开

　　“把青春献给身后那座辉煌的都市
　　为了这个美梦我们付出着代价
　　把爱情留给我身边最真心的姑娘
　　你陪我歌唱，陪我流浪
　　陪我两败俱伤
　　一直到现在
　　我才突然明白
　　我梦寐以求
　　是真爱和自由”
　　……
　　来往的人群路过他的歌声也不过淡淡一瞥
　　毕竟，在这样的大城市里，遍地是歌唱理想之人
　　人们行色匆忙，奔往各自的生活与梦想
　　有几人会带着一颗空旷的心脏
　　倾听他人的风霜雨雪
　　……

　　只有远远倚墙而立的自己
　　……
　　这一刻，摒弃各自来这城市的目的
　　社会角色及当前所有思想，感受
　　便是一根腐草与一座孤岛的无声相伴
　　于这座困满囚徒的牢狱之中
　　交换对方心底的声音
　　……

　　随着三两人短暂停留，向吉他包扔进几张钞票
　　男孩儿略微捋了捋遮挡住脸颊的头发
　　点头以示感谢，没有笑容，没有语言
　　只有空旷孤寂的眼神
　　……
　　被夜风吹散的思绪，似乎从四面八方涌进了通道
　　人们都奔走于自己的生活道路上
　　跟这个世界讨要着价值，物质，地位，名利
　　权势，以及家庭与爱情，亲情……
　　似乎一瞬间，看见了人群中不一样的自己
　　在这座欲望都市里的我…什么都不想要
　　…不一样，我很奇怪

　　撇开来这里的目的，竟像是一颗腐草将自己流放
　　像个疯癫的逃荒者，站在一排排华丽橱窗前
　　看人们交换各自的欲望，以此构筑人生意义
　　……
　　那么腐草也该有存在的意义不是吗？
　　要什么呢？我想要什么？
　　好在，外部环境建构之下，可供缝制皮囊角色
　　偷偷修补孱弱破碎的心脏，拼凑起灵魂
　　向着她的方向，靠近真爱和自由，乞讨圆满与安乐
　　……
　　一首歌唱到尾声，季南掏了掏羽绒服口袋
　　摸出一张五元纸币
　　走上前蹲下身把钱放在吉他包里
　　用手掌轻轻的抚平纸币上的折痕
　　像是抚摸着自己的不一样……
　　随着那声“谢谢”
　　一路攀上阶梯，走向出口
　　……
　　陌生人，也谢谢你倾听一株腐草无法理解的自我
　　……
　　第二天一早，季南在闹钟响起前十分钟醒来
　　于晨光中穿上角色皮囊
　　在自己制定的时间框架内，洗漱，早餐
　　再挤入塞满各色梦想的公交车，奔向自己的地基
　　……

　　敲开办公室门时
　　萧景明正坐在办公桌前打电话
　　许是周一的缘故，今天的萧景明一脸清爽
　　一点胡须茬子都没有
　　外穿一件黑色连帽的呢子大衣
　　内搭一件暗红色毛面格子衬衫

　　见季南到了，眼角弯了弯
　　眼神示意季南先坐，又继续讲着电话
　　季南见状，将包放到办公桌底下
　　轻轻拉开椅子坐到了萧景明对面的办公桌前
　　桌子上没有电脑，空荡荡……
　　季南只好等着萧景明讲完电话再安排工作
　　……
　　“……那陈经理，我这边就按您说的价格出报价了啊……”
　　……
　　“……嗯好的好的～……嗯，陈经理再见”
　　萧景明放下了电话，笑盈盈的看了一眼季南
　　从自己的办公桌下拿出来一个电脑包递给了季南
　　“这是给你准备的办公电脑，我昨晚已经把需要用的办公软件都装配好了，
　　开机就能用”

　　季南瞥了一眼他面前洗干净的烟灰缸
　　笑盈盈的接过电脑包
　　“其实这些让我自己来就好了”
　　说着便也打开了电脑包
　　对于这种文职类工作，毫无压力
　　这可比在网吧里伺候各类游戏软件
　　以及忍受乌烟瘴气的颓靡，轻松多了

　　萧景明扶了扶镜框，闪着镜片后亮汪汪的眼睛说
　　“～嘿～我周日也闲，就顺手给弄了～”
　　见季南已经拿出电脑开了机，又说
　　“等下你把这几分文件都重新整理归档一下，然后呢就是接听一下电话之类的～额……等下我再发几份数据给你，照着样版整理一份报价表给我！额～样版文件我给你放到电脑桌面了”
　　说着便递给季南一摞文件夹
　　“嗯！知道了！”
　　……
　　一个上午，整个办公室便在两人的鼠标键盘声，以及各类电话沟通声中结束了一上午的工作
　　萧景明合上电脑，看了一眼依旧在盯着电脑的季南，清了清嗓子
　　“～季南，午休了～一起吃中饭去”
　　对于午餐邀约，在季南的意料之外
　　徐佳颖走前再三叮嘱过不要和别人走太近
　　可第一天上班，且办公室就两个人
　　不太好拒绝上司的好意，略一迟疑便也应下了
　　“～……好，稍等”

　　萧景明则笑呵呵的绕到季南的桌前
　　伸手就合上了她的电脑屏幕
　　“ 没事儿～下午再弄吧，走走走”

　　季南见状也只好跟着萧景明下了楼
　　随他一起到了写字楼旁边的一家茶餐厅
　　两人选了个角落坐下，萧景明就招呼服务员拿菜单
　　在萧景明点餐的间隙，季南扫视了一圈
　　餐厅里大部分是这栋写字楼里的上班族，有几个还在电梯里遇到过
　　甚至对着电脑屏幕吃午餐，整张脸除了紧皱的眉头，再无多余表情
　　而环视四周，除了几张餐桌在低声交谈
　　便只有轻微的碗碟碰擦声
　　一个人用餐的，要么风卷残云
　　要么咀嚼着食物望着窗外发呆
　　……
　　萧景明看完菜单便对服务员说
　　“两份海南鸡饭，一份素炒菜心，玉米排骨汤”
　　“～好的，两位稍等～”

　　待服务员离开，萧景明才看向呆愣的季南
　　“这里的口味清淡，你是C省女孩儿！
　　休息日我再带你去另外的地方吃火锅”

　　回过神的季南听到这话，略微一尬
　　脑子里又回荡起徐佳颖的叮嘱
　　便笑道
　　“～我不吃辣的，而且……
　　要请也是我请萧主管才是”

　　这话倒是让萧景明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怎么？你居然不吃辣？”

　　季南则微微一笑，回道
　　“嗯～我……肠胃不太好，所以一直吃得清淡”

　　萧景尬笑着挠了挠后脑勺说
　　“这样啊……那可就错过很多美味了……啧……”

　　略一沉默，季南便想到还人情的事，又笑了笑说
　　“～等休息日，我想你吃个饭，感谢你帮我省了中介费！”
　　对面的 萧景明一边搓着手掌
　　脸不知道为什么又红了
　　笑道
　　“，哎～这么客气干嘛，就一个电话的事儿
　　而且你从C省过来S市，成为同事也是缘分，理应相互帮助……你说是吧！嘿嘿”

　　见他又脸红，疑惑这个男孩儿怎么总脸红
　　但还是笑道
　　“但我还是应该感谢主管的帮助才是
　　哪个休息日有空的话，还请主管不要推辞才好～”
　　“嗯，行！我也正好带你逛逛外滩
　　你刚过来，应该……还没去过吧？”

　　想到最近忙得跟陀螺似的，季南这才终于像个平常女孩儿般，在心里为自己捏了把辛酸泪！
　　“～最近一直在忙着公寓的事，没来得及去逛逛呢，嘿嘿”
　　“那行～休息日约起来～”
　　“……～嗯”
　　……
　　下午依旧是各忙各的
　　直到下午五点二十下班，两人一起走出写字楼大厅，季南正准备往公交车站走
　　却被萧景明叫住
　　“季南，那个……我送你回去吧？”

　　望着萧景明一脸诚恳，季南还是有些惊慌
　　以前从未有过谁送自己回家，尤其是男孩儿
　　在网吧时，自己也用冷冰冰的态度
　　抵挡了许多吊儿郎当的调戏
　　可萧景明是自己的上司，腼腆害羞
　　有着良好教养……
　　可一份人情还未偿还……
　　况且佳颖……
　　心头思绪万千，脸上还是笑盈盈的说
　　“～不用了，就一站路，我乘公交车”

　　也许萧景明也觉得自己有些冒犯
　　又挠了挠后脑勺才笑道
　　“～嘿嘿～那……好吧……明天见！”
　　“嗯！明天见！”
　　……
　　回到家倒在沙发上，季南才想起来看手机
　　回复了徐佳颖的短信，发送出去后
　　摩挲着沙发，看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天色
　　一阵孤单袭来……
　　又拿起手机拨通她的电话
　　……
　　“喂～佳颖”
　　“～南南～下班啦？”
　　听见徐佳颖的声音那一刻
　　空荡荡的心一子便被填满
　　“～嗯！你在干嘛？”
　　“～我刚从图书馆出来～……累不累！还适应吗？”

　　季南这才瞥了一眼屋子，站起来去开灯
　　“…～不累，比网吧的工作轻松多了！”
　　“～你那个主管……”
　　……
　　半个月两点一线的工作和生活
　　季南也很快适应了自己的生活模式
　　每天准时准点起床，上班，下班
　　……
　　除了偶尔和萧景明一起午餐，再无多余社交
　　只是经过上次和徐佳颖分别后
　　已融入了上班族的队伍
　　却发现在自己变得沉稳的面容之下
　　心脏也快被人群里的麻木同化
　　思忖之下，便想着实行下一步计划
　　……
　　一月八号这天，季南准点回到公寓
　　开门便被一阵饭菜香包围
　　厨房传来呲呲的炒菜声……
　　融化的心容不下过多思索
　　僵硬的脸便已迎来春风般，漾起柔和线条
　　……
　　放下钥匙和包便悄悄走进厨房
　　轻轻抱住了忙碌的背影
　　“～嘿嘿～佳颖！”

　　“！下班啦？”

　　徐佳颖说着又迅速翻炒了几下锅里的菜
　　才转过身打量着季南，续道
　　“～没瘦～唔……可是……”

　　季南不解的望着她说
　　“～可是什么？”

　　徐佳颖沉吟了一下又赶紧转过身翻炒着
　　“～你快去洗手换衣服！”

　　“……哦～”
　　……
　　待坐上餐桌，季南还来不及询问
　　徐佳颖便从茶几底下拎来了蛋糕
　　“～我宝贝的生日！”
　　“……”
　　这一刻，20年的破碎时光瞬间涌入脑海
　　爸妈的谩骂声，碗碟破碎声
　　以及那些大雨夜
　　高烧中迷蒙着双眼，看见妈妈烦躁的将药碗摔到墙角……
　　唯一感受过的温暖便是大雨夜，父亲背着自己赶往医院时，簌簌雨声中的那句“打了针给你买巧克力……”

　　可眼前这个捧着蛋糕的女孩儿
　　满眼宠溺的望着自己喊“宝贝”……
　　“……谢谢”
　　季南强忍住颤抖的气息
　　接过了蛋糕，进厨房拿碟子的空隙擦掉了眼泪
　　徐佳颖望着她背影愣了愣，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先吃饭！”
　　“～嗯！”
　　……
　　晚餐后季南收拾完厨房来到客厅时
　　徐佳颖已把蛋糕点上了蜡烛
　　见季南出来，便关掉了灯，站在烛光前张开了双臂
　　“～宝贝～过来”

　　季南似乎又听见了身后簌簌的大雨……
　　鼻腔一阵酸涩，快步投进了那个怀抱
　　“……佳颖…不要……对我这么好”

　　徐佳颖则轻轻揉着季南的头发，轻声说道
　　“生日快乐！……乖！别不敢要！嗯？”
　　而季南这一刻，已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佳颖，在我于淤泥中挣扎着需要呼吸时
　　你让我走向你
　　而如今自己正披上庸俗皮囊时
　　你穿过人海带来温暖怀抱，溶化日渐冰封的心
　　连同往昔破碎，一并包裹
　　一颗腐草的存在意义，该是月光……对吗
　　可，前面还有多远的距离呢……？

　　“乖～许愿吧！”
　　“……嗯”
　　随后季南便在烛光中许下了第一个新生愿望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卿怀”

　　两人一同吹完蜡烛后，徐佳颖终于还是扛不住好奇，吃了一口蛋糕后，在季南鼻尖上抹上一块奶油，问道
　　“～许了什么愿？”

　　季南沉吟片刻，满眼认真的说道
　　“～说了就不灵了！”

　　随即就被徐佳颖抹了满脸奶油
　　“～说不说～噗哈哈哈”
　　“～……你……”
　　……
　　在蛋糕大战的欢笑声中，季南正式步入桃李迎春之年
　　夜晚和徐佳颖彻夜长谈
　　大多也是围绕季南未来的规划……
　　第二日一早又将一身困倦的徐佳颖送往机场
　　她要应对考试，而季南要开启工作之外的添砖计划

　　于当前的季南而言，忙碌是活着的意义
　　而纯粹与自由，是灵魂的意义
　　至于爱，圆满，安乐
　　……
　　年三十
　　季南终于在历经连日不分昼夜的甄别和挑选
　　确定了下一阶段的脚印
　　这才关掉已经滚烫的电脑，收拾起冷掉的水饺

　　下楼走进冬夜的冷风中
　　以驱散连日来的疲惫与焦躁
　　……
　　又经过那家琴行
　　季南依旧站着看了那架钢琴很久
　　随后又走向了地铁站
　　……
　　想去看看那个卖唱的男孩子
　　分享给他一些疲惫生活之外的祝福
　　有时候内心的沉默只有沉默才会懂
　　所以，只要远远的听他唱一首歌就好
　　……
　　远远就听见了熟悉的歌声，依旧是那个男孩儿
　　依旧是那首歌！上网查阅得知男孩儿唱的那首歌名叫《私奔》
　　私奔……也许在男孩儿的歌声里，这首歌要表达的是深爱一个女孩儿的坚定信念，而在季南听来，与自我私奔，奔赴新生
　　呵～陌生人～谢谢你
　　……
　　季南依旧远远的倚靠着墙壁，静静听他唱完
　　像上次一样往他吉他包里平整的放好五元纸币就离开
　　在这座陌生的城市，这个男孩儿唱着自己的爱情与理想，却触动季南对自我灵魂的追寻
　　也许，算得上是两个陌生灵魂的微末交集了吧？反正季南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