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昭昭》许汐月

4、第 4 章

　　云深归故里。

　　这是他们兄弟二人名字的由来。

　　何家大公子何云深，名字中也带云字，偏偏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叫他深深，轮到何云归这，却落到小云这个小名头上。

　　大抵是归归和龟龟同音，寓意不太好吧。

　　红姨耸耸肩，笑着眯眯眼睛，将盘子搁到了桌上，“跟人家小姑娘聊得怎么样？哦，我记得你今天见了你哥对吧，那小子还是那么拽吗？”

　　随心一问，倒是将何云归偏着的脑袋霎时一愣，似想到了什么，他迈着步伐走到桌边拉开了椅背。

　　何云归垂着眼眸，耳垂微染着的红晕随着后句而逐渐褪去，低沉着嗓音道：“都，挺好的。”
　　“这留学回来这么久，也没见他过来打个招呼。”

　　红姨倒不是生气，也就随口一提，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小牢骚。

　　小时候跟自己那么亲的孩子，整日黏在自己身边，变着法子讨她开心，就为了吃她亲手制的点心，明明不爱吃甜的，偏馋她这一口。

　　照这么一算，从他留学，这都有多少年了。

　　红姨微托着脸，感叹起岁月不饶人，一切仿佛都还在昨日，无奈地叹气。

　　何云归没有搭话，坐到椅座前端，并拢着腿，
　　他慢条斯理地取出配好的一小把药丸，摊在右手心上，然后左手拿起杯子，左右手一个配合，一鼓作气将药丸一并吞了下去。

　　眉头微微蹙起，喉结上下一动，然后又是一阵喝水。

　　见何云归药按时服下，红姨便收拾好杯盘，退了出去。

　　“你早点洗漱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想。”留下一句话，红姨就将门死死地带上了。

　　见红姨闭门，何云归拉开抽屉，从一罐盛着五颜六色糖果的玻璃糖罐里取出一颗糖，慢拢细捻地拨开蓝色调的琉璃糖纸，将糖果丢进了嘴中。

　　封闭的房间，随着夜晚降临，灯关而无尽，落地的窗帘如同巨大的幕布，压抑着内心，最终，他还是轻轻拨开了布帘，留下一个小小的缝隙，等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来。

　　————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挤落，斑驳的鹅黄色光晕落在顾月浅白皙的额上，顾月浅偏开脑袋，转身趴睡在床上，努力接上刚才的梦境。

　　黑棕色的长发如墨般在床上铺开，一小束发丝从耳鬓滑落至嘴角，顾月浅嘟着嘴蛄蛹几下，结果，发丝直入唇里，顾月浅不得不从温暖的小被窝里抽出手，将发丝拨弄出来。

　　左手刚完成任务，“啪嗒”落在床上，顾月浅就猛地惊醒，她今天的视频聊天，约的是早上！

　　顾月浅直起身子，快速伸展手臂，脸上带着刚睡醒的红晕，揉揉眼睛，视野逐渐清晰，斗志昂扬。

　　要问她这位躺门信徒如何能充满活力，那必然是金钱在发力。赚钱，不会令人斗志无穷，但赚很多的钱，总是令人斗志昂扬。

　　在衣柜里一众淡墨的素色裙子里，顾月浅翻来覆去，才找出了一件粉棕拼接的吊带裙，里面配上件泡泡袖内搭，倒是很适合去公园游玩。

　　涂上樱花白桃色唇釉，背起小背包顾月浅就出了家门，想起什么，又跑回家从门口抽屉里找出手机防水袋，塞进小背包里，再次出门，快步向公园走去。

　　正值周末休息，公园门口早已经摆满了小贩，捏糖人的、画糖画的，应有尽有。顾月浅一来就被门口这人山人海的景象给镇住了，还好只是游客往来，逗留、买东西的人不算很多。

　　顾月浅看了看时间，9：43，距离视频还有一小会儿时间，便顺着摊位看了起来，挑选店铺为等下的视频做引入。

　　逛到水母乌龟的摊位，顾月浅止住了脚步。

　　玻璃水箱里有着五颜六色的小水母，水母一张一弛地向上弹射，阳光下，水光湛蓝，颜色透明而闪亮，须肢随水而起舞，顾月浅不自觉地弯腰，去靠近。

　　随着水母群簇移动，玻璃那面小男孩的面孔出现在她的眼眸，小孩正呆呆地望着水中的它们。

　　顾月浅心情颇好，笑着朝他拱了拱鼻子，倒是没有引起男孩的注意。

　　小尴尬，顾月浅摸了摸鼻头，直起身子，刚要离开，就看见他朝他的妈妈耍起了赖。

　　“我不要，就不要。”

　　吃瓜了两三分钟，顾月浅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听他们的对话，男孩原是被骗来这的。

　　“你这死孩子，怎么这么轴呢？买个乌龟在家一直看，不比花那大价钱去那什么动物园、海洋馆里看来得划算。”妈妈拉着男孩的手臂，往前拖，衣服都被拉出了弧度。

　　“就——不——要——”男孩全身上下使着力，嘴里较着一股劲，鞋子死死扣住地面。

　　“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他母亲没办法，只好生拉硬拽，地上的沙土都被拉出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等有时间了，就会去的。”

　　顾月浅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嘴中喃喃地重复着他母亲的这句话。

　　“浅浅乖啊，等浅浅这次考到班级前十，爸爸妈妈就带你去动物园玩好不好？”

　　任轻红女士揉了揉顾月浅的头发，温柔地安抚着初三的她。

　　顾月浅乖乖点头，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手中的动物园传单。

　　汽车颠簸，她紧紧攥着手中的传单，转眼已是高二，那一年，她终于再一次考进了班里前十。

　　“浅浅乖，这次进步很大了，等有时间爸爸妈妈就带你动物园玩。”

　　又是点点头，她似懂非懂，等有时间，是什么时间呢？

　　顾月浅降下玻璃车窗，风随即涌入进来，眼前一片黑暗。

　　随之而来的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任轻红推掉顾舟手上递来的杯子，一个没接稳，便落了地，玻璃杯霎时间，支离破碎。

　　任轻红提高了声调：“初二那年那天晚上要不是你让她单独一个人走，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平常她不也是经常自己一个人回家的吗？你有时工作也忙，是不是也放她一个人回？这事出了，已经过了这么久，咱们也就谁也别埋怨谁了。”

　　顾舟话说得是苦口婆心，有理有据，但低沉沙哑的语调却也诉说着压抑的内心与掩盖的自责。

　　他的确难辞其咎，但事已定局。

　　他们希望顾月浅快乐，但现在他们更希望她以后快乐，考到一个好的学校，远比动物园更为快乐。

　　“好啊，那现在答应了浅浅要去动物园的，到底还去不去了？”

　　“去啊，当然得去，既然是你答应她的，那就由你带她去！星期六星期天都是课，你看哪个要高考的孩子还有心思去玩？”

　　顾月浅关上房门，锁在黑暗中，去逃避四周的声音。

　　回忆起曾经动物园里一家人的点点滴滴，她想要的只是曾经的那处动物园吗？

　　耳边的争吵渐渐散去，转而被上扬的声调所替代。

　　“这样的宝宝才乖嘛。”眼前的母亲亲亲了小男孩的额头。

　　顾月浅的视线聚焦于眼前，最终还是遂了母亲的愿。

　　男孩有些新奇地抱着手中的盒子，与它两两相望，这是他精挑细选的小乌龟。

　　谈不上失落，但也算不上高兴。

　　阳光通过玻璃水面折射入眼睛，脑袋一阵眩晕，顾月浅晃了晃发晕的脑袋。

　　手机铃响，她紧握住胸前的背包带，移开了视线。

　　看到闹钟提醒，才惊觉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顾月浅忙点开视频聊天。

　　“哈喽呀，今天来做电子榨菜了。”脑袋里一时还没切换回来，只记住了这句开场白。

　　她手足无措的举着手机，视频框里就那样怼着她的一张大脸。

　　前几天刚下过雨，天气降下来些许，加之公园门口绿树成荫，并没有那么热。

　　顾月浅略显苍白的额头上却渗着汗珠，睫毛在微颤。

　　今日不似往常，雇主主动破了冰。

　　“今天涂了口红？”何云归接着轻语道，“很适合你。”

　　顾月浅这才注意到视频里的自己，凑在屏幕跟前，扬着个下巴，的确很能让人误会她在嘟着嘴巴。

　　“哈，哈，谢谢啊。”

　　刚出口，顾月浅就觉得有点怪，这样回岂不是在雇主那坐实了自己的行为，以为她挺自恋的。。

　　满头黑线，顾月浅尬笑着将手机拉开一段距离，刚刚是没反应过来切换频道，现在她是一时间大脑一片混沌，进入宕机。

　　“是顶顶糕啊，好久没吃了。”话题，被他一下带到了公园门前的小吃。

　　顾月浅侧头去看，木盖揭开，热乎乎的蒸汽环绕，香气扑鼻。

　　对于顶顶糕，顾月浅的评价是，最简单的美食，往往采用最朴实的烹饪方法。

　　它可以不刻意去吃，但是看到了就会很馋，吃起来就是会让人无比满足。

　　初中那会，学校门口有卖，每天回家路上，她就来一个犒劳犒劳自己一天的学习。

　　“替我尝尝吧。”

　　雇主发话了，那她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顾月浅豪气地来到摊铺面前面望着刚出盒的小蒸糕。

　　“三块钱一个。”

　　“那五块钱两个。”顾月浅两根手指指了指一旁的顶顶糕，直着出去的手指微微蜷起，砍价的底气降了一半，“可以吗？”

　　老板好说话，做生意灵活生财，直接就指了一旁的二维码。

　　“行啊，下次可还来啊！”

　　“嗯。”顾月浅切屏付完钱，就拿起两袋蒸糕放在手上，在手上上下抛一抛，刚出炉的还有些烫手。

　　等到手适应了温度，她就放在右手，用拿手机的左手将袋子拨开，露出里面的顶顶糕。

　　“顶顶糕，糯米粉混大米粉，夹着红糖粉心，香糯可口，我就替您先回忆回忆味道了。”

　　说着，顾月浅就将它递进了嘴里，刚出锅的，甜味正浓。

　　为了能更好地带雇主感受感受公园门前的浓郁氛围，顾月浅又将门前的竹筒糯米、糖画一一买在手里吃了个遍。

　　不是她贪吃，只是她想让雇主拥有完整的游览感受，万一雇主对其他这两样也甚是怀念呢？这么想着，顾月浅又是一口结束了计划No.1。

　　她满意地拍了拍嘴角残渣。

　　“吃饱了，是不是该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