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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61:赠铃 ...

  •   乔行砚将万相楼账簿一事同裴归渡说清后,二人连夜就江城账簿涉及的官员与总款核对记录了一番,又将万相楼近年来的钱款出入总的核对计算了一遍。其中着重核对太子所取金银,以及账簿中涉及的官员名单,不乏有文武百官、世家公子,乃至京都城数一数二的商贾。
      次日,裴归渡带着两本账簿至御史台,将其中的缘由与沈昱大致言说一番后,二人又一同进宫面见皇帝,直至皇帝点头下旨,二人才一并带兵封了万相楼与已烧毁至半的郭府。
      至于万相楼账簿中提及的官员名单,除去账簿第一页为皇帝所隐去,其余皆移交至刑部与御史台一同查办。
      由于名单中所涉官员众多,是以对外皇帝并未提及此事,只以大大小小的罪名安在官员身上,前前后后抓了不少人进刑部,其中不乏有邓平康。
      邓平康此人归大理寺,是以裴归渡在抓人前还特意向皇帝请了旨,结果得了皇帝好一阵骂,即便对方骂的是邓平康,亦好在皇帝最终同意了将此人押至刑部审问。
      三日后,除太子与已然逝去的郭孝悌,涉及万相楼一案的官员大部分被关押至刑部大牢审问,并将府上金银账目与万相楼账簿进行多方核实排查。
      又两日后,皇帝对刑部和御史台联合上报的处置万相楼涉案官员的意见进行了驳回,改为除部分涉及钱款过多的官员降职发配外,其余官员只以罚俸廷杖之刑小惩以戒。
      军令状到期前一天的早朝上,裴归渡又将先前郭孝悌与南蕃勾结的信件、郭孝悌贪污江城田赋厘金关税的账簿以及万相楼的部分账簿整理成册重新呈到了皇帝面前,并于朝堂上将此三案一并总结陈说。
      裴归渡话闭,只握着笏板立于大殿正中央,周遭偶尔传来文武百官窃窃私语的声音,却并未真的有人上前反驳或附和。
      天子座上,武昭帝又看了一眼裴归渡呈上来的奏折,将其与其他册子放在一处,终是开口下旨,免了乔氏一族死罪。
      裴归渡闻言并未退下,皇帝问他可是还有事要说,他便重新举起笏板,却又在将要开口的那瞬被裴政打断了话语。
      裴归渡已经不记得裴政那时具体说了什么,只记得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朝堂琐事,早朝上时常有人会说,却唯独不该是他裴政说。
      裴归渡知晓,对方是不想他将话说出口,因为在那之后,裴庆又一直同他使眼色,吹胡子瞪眼的,就差直接冲上前将他拉回来了。
      裴归渡不语,最终只能气愤地重新退到一旁,直至下了朝,皇帝下旨命他重回平州,他都没再提过要替乔氏正名一事。

      宫门前,裴归渡只快步往前走,全然不顾身后裴庆与裴政的叫唤,他牵过侍卫手中攥着的汉月的缰绳,抬腿便要跨上去,却被裴政一把重新拽了下来。
      铃铛声愈发清脆起来,汉月被激得原地踏了几步,很快又被裴归渡抬手抚上安抚下来。
      “有事?”裴归渡带着愠气道,看也不看对方。
      裴政见状也不恼,只是朝身旁路过的大臣点头一笑,便又沉下脸将裴归渡拉至一旁。
      汉月跟着裴归渡的步伐也往旁边走,铃铛声起伏不定。
      “裴敬淮,你当真是不打算将裴氏一族放在眼里了么?”裴政厉声呵斥道。
      裴归渡简直冤枉,他沉声道:“我何时不将裴氏一族放在眼里,我若当真丝毫不顾裴氏利益,方才便不可能听了你们的话退居到一侧,那般窝囊地避而不谈。”
      “窝囊?”裴政反问道,“你莫不是当真被冲昏了头,你以为皇帝为何迟迟不惩治太子,为何不将涉案的官员通通发配?你可知那名单上不仅有太子的人,亦有我们的人?”
      裴归渡当然知晓,否则也不会在皇帝下旨的那刻只字不言。
      “如今礼户工三部尚书皆缺位,原先降职的兵部尚书反倒重新升了上来,你倒是说说,皇帝如何想?你要他惩治自己亲封的太子,还要他给自己下旨关押至诏狱的礼部尚书平反?岂不是在打他的脸?甚至还是两掌。”裴政愈说愈气愤,“你这么做,你倒是痛快了,承了你那位心上人的意,那你可曾想过我裴氏当如何?安平郡王当如何?姑母又当如何?”
      裴归渡闻言握紧了拳,却也没有说话反驳。
      “太子一日不被废,便一日是太子,是未来主君。”裴政沉声道,“你想平反,并非不可,却一定不能是现在。如今朝堂不稳,万相楼一案将所有都打乱了,这便意味着你将皇帝好不容易稳住的朝局打得七零八落,偏偏面对此番重大的案子,他又不能当真什么都不做。”
      裴归渡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裴政又道:“等等吧,至少等皇帝表态,看看他是否当真打算将太子保下。如今军令状期限将至,你至多只能再留两日,便该回平州了。内忧已定,外患未解,你待的时间够久了,别再因一念之私走错了路。”
      裴归渡低下头看着自己腰间的弦月玉佩,没再说话,只是一甩缰绳,道:“知道了,我先回去了。”
      言罢,裴归渡便向上一跃跨上了马。
      裴归渡牵动缰绳,汉月的铃铛声传来,清脆悦耳,却又有些难言的落寞。
      裴归渡牵着缰绳将汉月掉转了方向,正要用力一甩缰绳时,却发现面前忽然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临舟……”
      裴归渡失了神,随即见那着素白衣裳的小公子站在了马车旁,正看着自己的方向,又在他回看对方的那刻露出一个笑容来。
      小公子今日还是用木簪束发,是以当风吹过时,小公子的发丝同衣袂一起扬起,生动又惹人怜爱。
      裴归渡策马而去,汉月的铃铛声响起,他心中的铃铛亦落在水边泛起一阵涟漪。
      裴归渡从马上跃下,行至乔行砚跟前,笑道:“你怎的出来了,不是让你在府中等我么?”
      乔行砚抬手抚了抚汉月的鬃毛,悠然道:“府中实是无趣,想来许久未来街上走动,便吩咐底下的人准备了车马,闲逛一番。”
      裴归渡回首看向宫门,又看回对方,明知故问道:“闲逛到宫门前来了?”
      乔行砚觉着裴归渡实在是不解风情,他道:“阿姐打算回蕲川了,那儿是生养母亲的地方,她说,想去那儿陪陪外祖父。”
      乔行砚思念母亲的时候,也会偶然想到,外祖父也是一位失去了孩子的父亲,他也想回蕲川,但那都是平州战胜之后的事情了。
      “回蕲川也挺好的,到底那儿还有你外祖父。”裴归渡道。
      “可是蕲川离禮州有些距离。”乔行砚故作提醒道。
      裴归渡闻言偏了偏头,佯装不解道:“所以呢?”
      “所以……”乔行砚曲指勾住裴归渡的腰带,将其往自己身边带,轻声道,“你会来找我么?”
      裴归渡低头瞥一眼对方停在自己腰带上的手,又抬眼看对方,故作不解道:“去蕲川找你做什么?我说过要将你放回蕲川了么?”
      “嗯?”乔行砚有些没反应过来,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对方一只手扛起放到了马上,随后自己也抬腿跨上马。他用力一扬鞭,汉月便瞬间驰骋而去,只留背影与渐行渐远的铃铛声。
      家仆与文修一起同对面方走过来的裴庆父子对视一眼,好似两边都有些感到莫名其妙。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文修没来得及给小公子回禀给姜从解毒的情况,裴庆也没来得及仔细瞧瞧那位传闻中的小公子的模样。
      裴庆目睹了裴归渡将乔行砚掳走的画面,突然有些怀疑这些年自己的兄长是如何教导他的。
      裴政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道:“父亲,您还是莫要管他了,他向来我行我素,不喜听旁人的意见。”
      裴庆也看着那已然不见人影的街道,叹息一声道:“你是他的兄长,你当比他稳重对吧?”
      “嗯?”裴政不解,回头却见裴庆正捋着自己的胡子。
      “他那模样,能大街上将人掳走,我看传宗接代也没希望了,我们裴氏一族,只能靠你和慎儿了。”
      裴政嘴角隐约可见一点抽搐,即便他面上还是保持着处变不惊,他道:“父亲也不必如此深谋远虑,慎儿是郡王,往后必是有王妃的。”
      裴庆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抬脚便走了。
      裴政松了一口气,瞥一眼站在马车旁看着自己的文修,仔细回想一番后才想到自己似乎在诏狱门前见过他,那时乔氏一族还被关在诏狱里。现在看来,此人身为乔行砚的侍卫,当时可能真的是想去劫狱的。
      裴政没有多言,跟上了裴庆的步伐。

      裴归渡带着乔行砚一路策马,周遭迎来了无数目光,铃铛声亦在乔行砚耳边响了一路,直至马停下来的那刻,他都觉得自己耳畔还有铃铛声在不断回响,惹得他心中烦闷。
      裴归渡跃下马,双手张开示意对方往他怀里扑,可迎来的却是对方的冷脸。
      乔行砚在汉月身上挂了一路,此刻觉得浑身都难受,尤其胸前最是不舒服。他抬眼幽怨地瞪着对方,却见对方只是止不住地发笑。
      “裴敬淮。”乔行砚趴在汉月身上,此刻声音也被压得闷闷的。
      “嗯,我在。”裴归渡没个正经道。
      “愣着做什么,抱我下来。”乔行砚看着对方张开的手催促道,偏偏自己迟迟不张开双臂,只嗔怪道,“压得我难受。”
      裴归渡见状隐去笑意,即便眼中还能瞧见那欢喜的意味,他又上前一步将人抱了下来。
      乔行砚的腿麻了,是以双脚落地的那刻险些没站稳,好在对方又及时搂住了他。
      乔行砚借着对方的力缓了缓,片刻后终于站直了身子,他回头看去,却见对方竟将他带来了乔府。
      乔行砚有些疑惑地回看对方,却见那人只是点了点头,不以为意道:“你阿姐不是要回蕲川么,不进去收拾点东西?”
      “可……”
      “皇帝免了乔氏一族的死罪,并将乔府大院重新归还你们。”裴归渡只报喜。
      “当真?”乔行砚半信半疑道,却是没打算将后半句问出来。
      “嗯。”裴归渡颔首,温声到,“当真。进去看看?”
      “好。”
      封条落下,大门吱呀作响,裴归渡跟着乔行砚的脚步来到了后院。他先是去了乔怀衷与林秋娘的屋子,在里面待了许久,也看了许久,像是在回顾什么故事一般,却什么东西都没有拿出来。
      只又去乔婉的房中取了一些衣物首饰,即便最后那些东西全部落到了裴归渡的手中。
      裴归渡像个行走的储物盒一般,乔行砚想带走什么,便往他怀里塞什么,直至快要塞不下时,他才终于来到了自己的屋子。
      裴归渡看起来比屋子的主人还要在意这间屋子的布局,他环视一圈,甚至还在对方榻上坐了一会儿,才终于被对方喊了出去。
      裴归渡应声而来,却见对方站在妆奁前,手中拿着的是一个玉镯。他走进看了看,青底祥云纹,有些眼熟。
      “这是你姑母给我的。”乔行砚道,“确切地说,是你姑母给我们兄妹三人的,也不记得何时将它放在这儿了。”
      裴归渡看着那玉镯,没有说话。
      乔行砚不喜欢戴玉镯,他觉着压得手难受,尤其睡觉时,是以拿起片刻又重新放下了,他不打算将这东西带出去。
      “带上吧。”裴归渡看向对方放下的玉镯,又道,“带上吧,这个玉镯。”
      “嗯?”乔行砚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打量一番对方的神情,道,“什么意思?”
      “你先前同我说这玉镯的时候我没反应过来,我也是现下才想起来,姑母给你阿姐这玉镯的时候,我似乎也在一旁。”裴归渡道。
      “似乎?”乔行砚不认为这是一个可以模棱两可的答案。
      “姑母觉着你阿姐蕙质兰心,便想到了我与安平郡王皆未成婚。但安平郡王年纪还未到,姑母便优先考虑了在场的我,是以才将那玉镯送给了你阿姐。”裴归渡越说越心虚,“可我已然与你在一处,又怎可能与你阿姐扯上关系,加之当时忙着处理文书,便随口叫姑母给你们兄妹三人都送上一只。你阿姐同意了,姑母这才临时又取了两只玉镯来。”
      乔行砚听完又低头看了看匣子里的玉镯,不知为何,忽然觉着有些好笑,却又很难言说这种好笑算什么。兴许是裴归渡一边处理文书一边应付红颜好笑,又或许是这红颜是他阿姐好笑,可最有可能的却是,兰妃竟不知自己的侄儿是断袖,还劳心劳力为其牵姻缘。
      裴归渡怀中抱了一堆东西,是以此刻也只是用手指指了指那玉镯,道:“临舟,带上吧,那可是我亲自选的玉镯。虽不及母亲送的那只,到底也是姑母的心意。”
      乔行砚打量对方的神情,最终还是妥协,将那只玉镯一并带走了。

      两日后,乔行砚先将乔婉与兰若一行人送出城,又重新回了镇远将军府确认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才准备上马车离开京都,前往平州。
      路边叫卖声不止,乔行砚却是对此处无甚留恋,他一脚将要踏上马车,却突闻一声呼喊——他看见了许久未见的张恒。
      “临舟!等等!”张恒掀开马车上的轿帘,一边催促车夫加快速度,一边喊着让对方等他。
      乔行砚没再上马车,只回看一眼牵着汉月的裴归渡,与之眼神示意之后便往张恒来的方向走。
      张恒忽而跳下马车,急匆匆便朝他跑来,半点反应都不给便一把抱住了对方。
      乔行砚被扑了个踉跄,与此同时裴归渡冲上前两步,却又被对方预想到了一般,朝后摆摆手。
      裴归渡见状没再继续往前,只是面色略显不佳。
      “临舟,你怎么要走了也不同我说一声。”张恒情绪略显激动,但好在没有真的哭出来,只是抱怨道,“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可担心你了,但是每次来这儿看你都会被守卫给挡住,他们都不让我去看你。”
      乔行砚不语,他竟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件事,想来是刘元青一事引得裴归渡重视,便连带着也不信任张恒了吧。
      “子修兄,你先松开,勒得我喘不过气来了。”乔行砚道。
      “哦哦哦。”闻言张恒连忙松开对方,却不等对方反应,又急忙道,“我此行除了要来送你一程,主要还是要同你说一件事。”
      乔行砚忽而正色道:“何事?”
      “此事是我父亲要我来说的。”张恒正色道,“先前父亲没发现其中的不对劲,也是近期万相楼一案牵扯出来了许多背后之人,一直到邓平康在刑部被打得半身不遂时,他才突然想到。这邓平康,曾经也该是治理江城水患的一员。”
      乔行砚蹙眉,此事他从未听顾询提及过。
      “只不过那时陛下将父亲与三殿下一同留在泰恒殿,说要听听他们的意见。父亲起初建议工部侍郎同他一道而行,到底是工部的,一年前又曾去过江城,了解那儿的堤坝修建情况,处理起来方便许多。可陛下却说让大理寺卿邓平康一道前往,理由没细说,只说是太子的意见。但说是这般说,陛下最后却同意了三殿下的意见,理由却是,你与小裴将军有私交,而小裴将军与江城最大商贾自幼时便是好友,若是带你去,可以借商贾之力修建堤坝,不费国库一毫一厘。”
      乔行砚沉下脸色,心道果真如此。
      张恒见对方变了脸色,便以为是在责怪他为何今日才说此事,是以慌忙解释道:“父亲起初并不理解三殿下的意思,因为他也没听你父亲说过裴氏与乔氏有往来,是以当时只当是自己理解错了,那只是三殿下随口编的一个理由罢了。一直到你……你们的事情为世人所知,父亲才终于意识到,那时三殿下就是有意将此消息透露出来的,引得皇帝怀疑。是以父亲要我一定要来提醒你们一句,小心三殿下,他不似表面看的那般光明磊落。”
      乔行砚听明白了,他点了点头,沉声道:“知道了,多谢,还有张尚书,代我向他问好。”
      张恒闻言无奈笑了笑,道:“已经不是张尚书了,父亲因江城堤坝一事被革职,如今都还只能在府中待着——但我会代你向他问好的!也希望你……你们,一路顺风!”
      乔行砚抿唇一笑,道:“好。”
      “对了,我若是往后得了空,可以去找你吗?”张恒道,“只是文来大抵是来不了了,他现在也没去听国师讲课了,也不同我一块儿出来玩,只每天待在府中,闭门不出,每次找他都说要在家中温习课业。”
      乔行砚到底还是没有给对方彻底解毒,只将解药交给了徐妈妈,暗地里派人定时送去,时间久些再将彻底的解药给他。若没有这多年的交情,他兴许还会让对方死个痛快,可偏偏他们相交多年,偏偏他们见死不救。
      “来禮州吧。”乔行砚道,“虽然,我不一定一直都会在那儿。但在平州战乱平定之后,你可以去禮州寻我,那时我便也可做一回东道主了。”
      张恒闻言瞥了一眼对方身后不耐烦站着的裴归渡,笑了笑,看向乔行砚,道:“好,那我就在京中,静候你们凯旋的消息!”
      乔行砚笑道:“好。”

      出了城门后,裴归渡便与乔行砚共乘一骑,只文修驾着那马车,在汉月身后缓缓前行。
      乔行砚被对方圈在怀中,铃铛声清脆悠扬,马蹄渐缓,在官道上踏出一个又一个脚印。
      “其实我有一件事情很好奇。”乔行砚道。
      “何事?”
      “为何要在汉月身上系这么多铃铛?”乔行砚把玩着汉月鬃毛旁的一个铃铛,问道。
      裴归渡也低头瞥一眼,温声道:“小时候刚学骑马的时候,摔了好几次,险些将腿都摔断,我便起了畏惧的心思,不敢再上马。父亲见我不敢上马,心中便激恼,可又不敢真的将我强行送到马背上,他也怕母亲同他发怒。”
      乔行砚静静听着,耳边传来铃铛声。
      “后来母亲就在我的马上系了几个小铃铛,她说铃铛清心,有镇定安神之效,可以保我在马背上稳住心神,握紧手中的缰绳。”裴归渡一边说着,嘴角一边泛起一点笑意,“那时的我便信了,带着那系着铃铛的马便上了马场,结果还是摔了跟头,但这次没有将腿摔折。”
      乔行砚大抵猜到了故事的走向,拨弄着那铃铛静静听着。
      “母亲见了又惊又喜,说这铃铛到底还是起了些作用的,便又往上面系得多了些。”裴归渡笑道,“后来随着我一直练,一直摔,摔了又接着练,便也终于学会了骑射之术。母亲觉着那是铃铛的功劳,但我不觉得,我甚至还觉得那铃铛扰乱我的思绪。”
      “那为何还要继续带着这些铃铛?”乔行砚觉着那铃铛虽然声音吵闹些,但长得却好看,有些想将手中握着的那个铃铛摘下来了。
      “因为习惯了。”裴归渡垂眼看向对方手中把玩着的铃铛,道,“因为只要听到这个铃铛的响声,便能想到母亲的声音,父亲的身影,想到我的身后还有很多人,我不能死在沙场上,还有人在记挂着我,等我凯旋。”
      乔行砚握着铃铛的手一顿,忽然觉着汉月一步一响的铃铛声也没那么吵闹。
      “临舟。”裴归渡握住对方的手,五指缠在对方握着铃铛的指间,稍一用力便借着对方的手将汉月身上的那个铃铛拽了下来,他借着对方的手看着那铃铛,近乎恳切道,“幼时跟着我的那匹马已经死在了沙场上,可这些铃铛却是我征战这么多年一个一个系上去的。其中不知换过多少,新旧皆有,唯独这个,从未变过。”
      乔行砚看着手中的铃铛,久久未言。
      “临舟,今日我将这铃铛赠予你,你可愿做那记挂我之人?”裴归渡温声道。
      乔行砚另一只手握住对方与自己交缠在一起的手腕,道:“等你凯旋吗?”
      “可以吗?”裴归渡轻声道。
      乔行砚耳边是悠扬的铃铛声,马蹄不止,带着二人前行,他心中思索了许多事情,不止是张恒所言,还有乔婉临走前同他说的一番话。
      乔婉说,希望他不要将自己困住,朝堂上的事情捉摸不定,父亲不愿他入仕便是因为这个原因,如今父亲母亲已然深受其害。她希望他不要再将自己也搭进去,不管是用药调理身子,还是与裴归渡一道而行,都该往好的方向走,而非继续留在京都这个风起云涌的地方。
      乔行砚有些失神了。
      风吹过竹林,将铃铛吹得叮当作响,甚至还能听见铃铛与风声共鸣,继而是天边鸟雀飞过的长吟。
      “好。”乔行砚忽而开口,像是怕对方没听见一般,他握紧了手中的铃铛,道,“敬淮,我等你凯旋。不但如此,待我将身子调理好后,我还想与你并肩。”
      裴归渡一怔,继而嘻笑起来,他将对方的手握得更加紧了些,道:“好,来日方长,我等着看看究竟是小公子的骑射之术好,还是我的更胜一筹。”
      “那定是我的。”乔行砚道。
      风吹过平州的官道,竹林簌簌,马蹄声与车轮滚动的声音此起彼伏,其间清脆的铃铛声伴了一路,悠扬悦耳招来远处的鸟雀齐鸣。
      裴归渡有一句话未曾告知对方,那是沈璟婉同他说的,话本里的故事,关于赠铃一事。
      “赠尔之铃,一步一响,一步一想。”
      他想要他的临舟,同汉月身上的铃铛一样,保他平安,保他凯旋,亦想要对方一直能敲响他心中的铃铛,岁岁安康,岁岁想念。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61:赠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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