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情》寒气袭鸦

25、第二十五章

　　一个女主人的职责，是管理府邸，照拂下人，不是为虎作伥。扶柔看着承砚冷硬的神情，没了声气。她在心里坚持自己是对的，他是错的，然而扶柔不准备再与他起正面冲突。她现在有些怕承砚。虽说是一家人，到底不是一母同胞，承砚对她即便有感情，恐怕也是很有限的。

　　每日吃饭时，扶柔一声不响地将碗里的米粒吃到见底，在账房看账本时也是一声不响，直到清点库房时，扶柔不动声色地将好几样陈年的摆设换了钱，拿到现银便私下里给了下人，叫他们自立门户去。

　　有胆量拿钱的下人都被曹管事同李户举抓了回来，打个半死。惨叫声响彻前院，扶柔在后院，扒着门框的手指关节都犯了白。心底泛起的寒气透出骨髓，噙霜对她说道：“咱们做奴才的都是入了奴籍的，即便夫人给了再多银两，这辈子也只能给人当牛做马。可夫人想帮我们脱籍，没有家主点头，也是不成的。”

　　李户举在外院监督着施刑的人，他一心为了柳府的家业，见承砚也铁青了脸色，小心进言道：“夫人的心并不向着柳府，这...”

　　有人证物证，扶柔无从抵赖。东西没经过账房，往小了说扶柔是监守自盗，往大了说，扶柔得以死谢罪。

　　然而承砚闭了闭眼，道：“我既然把这个位子给了她，就不会再收回。”

　　李彦心内暗暗摇头。

　　天空万里无云，只是盘旋着几只惊鸟。扶柔喃喃道：“他竟然这样心狠手辣...”

　　吟香看扶柔站在风口，拿来一件外衣为她披上，扶柔一惊，转过身握住了吟香的手：“你们是对的，你们没走是对的...他竟然这样手毒...”

　　吟香担忧地看着她道：“小姐，日久见人心，家主对你好了十几年，奴婢想，小姐听家主的话，家主总不会害小姐的。”

　　听他的话？扶柔茫然的目光里，又添了一层悲哀：“吟香，你是个好人，可是你不懂...”

　　吟香敛眉道：“奴婢虽然跟小姐读过几年书，可奴婢是个下人，懂的有限...”

　　扶柔移开目光，叹了口气。

　　噙霜上前道：“夫人，奴婢知道你是好心，可你也是个长在深闺的女人，奴婢只求你和家主以后能和和美美，至于其他事，都别再想了罢。”

　　扶柔想到因自己考虑不周，而让这么多人受了苦，心中自责不已，身边又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重重苦闷之下，她提笔给隋江月写了一封信。

　　放下笔，她瞥见靠着墙壁的书柜，对噙霜道：“明天，叫下人将这些书都搬走罢。”

　　涂蕊道：“夫人不再看了吗？”

　　“我从此，不再看了。”

　　扶柔刚将信装进信封，承砚便提袍进了屋。

　　“你都听见了？”

　　扶柔忍住眼泪，“你说的是他们的惨嚎吗？”

　　“上面的人行差踏错，下面的人就要替上头的人受罚。如今你管理着偌大家业，做什么事都该慎之又慎。库房的东西，进出都必须记录，即使是我也不例外，规矩不仅是为了维护秩序，更是为了保护你。”

　　“我知道，你们定好了复杂的规矩，从他们那里巧取豪夺，他们明明是拿回自己的东西，却被说成盗窃。里子也占了，面子也占了。多高明的谋算啊。”

　　“我不和你耍嘴皮子功夫，我只要你答应我，以后规行矩步，绝对不能再出这样的事。”

　　扶柔紧紧盯着他，狠狠咬着下嘴唇。

　　承砚走近了，瞥见桌上的信封，是要往京城送的信，“写的什么？”

　　“女儿家的悄悄话，你要看吗？”

　　“若是要往摄政王府送，你还是打消了这份心思。”

　　扶柔伸手便将信送进了烛火里，火舌一舔，信笺即刻化为飞灰。

　　承砚握住她的手腕，道：“小心烫到手。我知道你最识大体，何必为了这点小事和我怄气，伤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

　　扶柔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看着面前的人，她又是恐惧，又是厌恶，想抽回手，身体却木僵着不听使唤。而且，她也敌不过他的手劲。

　　“或许你会以为，我是为了不熟悉的人忤逆你，”扶柔的声音颤抖着，她调整呼吸继续说道，“我也是人，会做利弊权衡，我们不认识，可我曾经的处境和他们何其相似，我在别院的时候，天天盼着爹来救我们母女，改变缺吃少穿的生活，可我盼啊盼啊，盼到心灰了，爹也没有来。如果伯母不克扣我们的用度，娘就不会因病早亡，如今你克扣穷苦人家的口粮，又导致了多少悲剧？”

　　“你以为是我克扣他们，我却认为他们是凭着我的施舍勉强吊住这条命，否则，早就饿死了。”

　　“以你的身份，你说什么，都是对的，而我什么也不是。长兄，我不是不尊重你，我只是说出我的想法，可如今看来，你不愿理解我，我也无法理解你。我可以为你管理这个家，可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主母，绝对比不上一个对你真心拜服，规行矩步，熟读女诫的女主人。”

　　“不如，你让我出去自谋生路罢。”

　　桌上的灯烛跃了一下，承砚的影子有一瞬间夸张的扭曲。

　　他面无表情，那张脸此刻显得无比冷漠，无比冷酷。往昔有过的一切温情都不复存在了，承砚张口说话，声音不带温度：“就算做一对怨侣，这辈子，我也要和你成双结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