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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季惟站在俞朗行身边,看着他仔细检查前日从灵山上带回的尸体。
      “师父,我觉得这些人并非青冥教余孽。”季惟道,“青冥教武功路数多为轻盈一流,但这几人不仅兵器沉重,更如同死士一般出招狠戾,似是全然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虽然季惟已经在每个尸体上都补了致命一剑,但仍旧有些担心俞朗行注意到死者身上银针打出的小孔。
      而俞朗行似乎并没有发现,指着尸体上青冥教的特有图腾,对季惟说道:“这种刺青方法除了青冥教外无人知晓。”
      “可陈青冥已死,这些死士听命于谁?”教派已灭,但教派培养的死士却依然如此拼命,这不合理。
      死士也是人,之所以视死如归是因为有至亲之人在其培养者手中,季惟已经放了青冥教中所有老弱妇孺归乡,这些死士的战死已经毫无意义。
      俞朗行并不在意季惟的疑问,他挥挥手,说道:“不管这些人因何而来,他们总归是青冥教的人,你做的不错。”
      季惟没再反驳,俞朗行像是满意他的乖顺,又说道:“你十八岁那年我将你从青冥教手中救出,到今天已经七年了,为师看你昨日在灵山迎雪杀敌的样子,都快想不起当年那个懵懂的臭小子了。”
      七年前,第一次在南阳派醒来时,自己记忆全无,满身是伤,俞朗行对他悉心照顾,传授武功,他才能有今日的修为。
      两人走到练功场,南阳弟子正在俞川白的带领下操练,俞嫣然看到二人过来,像一只百灵鸟一样飞奔过来,季惟向后躲了躲却被俞朗行拉住了。
      “爹爹,季惟哥哥!”俞嫣然面带羞涩,目光中的丝丝情意却阻挡不住。
      “嫣然,已经是大姑娘了,要叫季惟师兄。”俞朗行看着季惟,又看了看俞嫣然,哈哈大笑起来,“难不成我眼下的是一对有情人?”
      季惟连忙向后一步,俞嫣然却抢先一步回答:“爹,我要和季惟哥哥成亲。”
      “师父,这不合规矩。”季惟眉间拧出一个川字,“徒儿实非小师妹良配。”
      俞嫣然听到季惟拒绝,再开朗活泼的姑娘都会觉得难为情,双目含泪的跑开了,俞朗行看到女儿的样子,有些不悦的问道:“你可是有心上人了?”
      季惟思忖半刻,答道:“我确实有心上人了。”
      俞朗行听闻此言倒是一愣,随即释怀一般的对他说:“你父母早逝,多年来孤苦无依,你心上若有一人,是好事。”
      季惟心中苦笑,心上虽然确实有一人,但是恩人。
      “我多年来多方打听,想让你找回曾经的记忆,可一直不得其法。”师徒二人漫步到树林中,风吹动树枝摇晃,积雪落在了季惟的肩头,俞朗行伸手帮他拂去雪花,深深叹了口气。
      “师父,我已经不再执着于找回记忆了。”季惟看出俞朗行的伤感,出言安慰。
      若是说不想找回记忆了是不可能的。
      刚刚醒来时,季惟因为失去记忆每日焦躁不安,想尽各种各样的办法企图刺激自己想起过去的事情,但每次刚有一点头绪,就好像又进入了封闭的围墙之中。失去人生大半的记忆,季惟总是觉得自己心中缺了一大块。
      多年来俞朗行也为他求医问药,这么多年奇奇怪怪的药不知吃了多少,却始终不见起色,甚至曾经模糊想起的片段记忆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彻底变成了泡沫。
      谁知俞朗行突然露出笑容,说道:“昨日陆谷主告诉我,情人谷有一味药,名为百忧解,可解时间所有疑难杂症,收拾行装,明日出发吧。”
      “明日才能出发啊宫主!”无心看着打包行李的晋明月,“师兄说了,至少要休息到明日,我们才能启程回江南。”
      晋明月越想那日灵山上的死士越是觉得奇怪,心急要回千苍宫去查清这些人的来历。
      无心将他收拾好的包裹打开,里面哗啦啦调出一堆小册子。
      《武林盟主花落谁家——南阳派弟子季惟逆袭之路》
      《江湖恩怨之季惟血洗青冥教》
      《季公子为何百毒不侵:与青冥教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
      晋明月面上一热,一个闪身过来将昨日翻窗出去买的画本抢回到怀里。
      “宫主,你何时出去买的话本?”无心的眼神凌厉,充满着浓浓的不信任。
      晋明月垂首不言,任由无心说教。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无情推门进来,晋明月如同看到救星一般:“无情啊,你师妹现在比你还唠叨!”
      无情无暇理会晋明月的控诉,行色匆匆的看着在争执的二人,拿出一封书信。是千苍宫特有的鸢尾花笺。
      “出事了,这是宫中探子传来的消息。”千苍宫虽说不参与江湖纷争,但在各地的商铺就像一个探听消息的组织,商铺客栈,人员复杂,消息来的自然也快些。
      晋明月正色打开,饶是再有心理准备也不免受惊,柳叶城中岳无涯一家五口一夜之间全部丧命,而伤口形状和青玉扇完全一致。
      江湖中见过晋明月出手的人不多,能了解青玉扇造成伤口的形状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倒是有不少人知道千苍宫与岳无涯那次的龃龉。
      这明摆着就是冲着千苍宫,或者是明晃晃冲着他来的。
      “宫主,我们怕是等不到明日了。”无情将信笺点燃。
      “你们现在启程去柳叶城。”晋明月将话本递给无心,拿起床边挂着的斗笠,“切记把我的话本放进包裹里。”
      还没看完呢。
      无心和无情眨眼的瞬间,晋明月已经翻窗出去,只留下一抹白色衣袂。
      晋明月快马加鞭的跑到南阳派后的灵山,从灵山往下走去,能看到南阳派还有点点灯光。不知道有没有一盏是季惟的。
      晋明月已经很多年没有像今晚一样如此想要见季惟一面了。那日在灵山上的匆匆一面,似乎将他的思念划开了一道口子,他无力阻止,也不想阻止。
      他翻身下马,脚下的雪发出咯吱的响声,加上晋明月的沉沉心事,掩盖了夜色中另一人的脚步声。
      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晋明月下意识回身出招,手腕一震,青玉扇的扇骨中刺出利刃划向那人的脖颈处。
      季惟连忙向后闪身,堪堪躲过。
      失去的记忆突然有办法追回,季惟心里除了欣喜还藏着一份茫然。多年来混沌行走,没有记忆仿佛无根的浮萍一般漂泊。明日出发去江南的情人谷,他感觉心里烦闷,正好一个人走上灵山看看能不能找到当日那些死士的线索,季惟始终无法相信那些人只是青冥教单纯的死士。
      却没想到看到那日出手相助之人。
      晋明月看清来人连忙收招,下意识的出招不比切磋,他这一下出手毫不留情。
      “季惟!”晋明月紧张大喊,顾不得斗笠被带起的风吹起。
      季惟闻言一愣,盯着风吹起面纱而露出的脸,以前那模糊的记忆碎片仿佛一瞬间全部的涌入脑海,却怎么也理不清,他只讷讷问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晋明月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随即笑着点头,从怀中拿出一本画册。
      《青年才俊集:季惟特别篇》
      “自从那日南阳派宴会之后,季少侠的大名可能在这城中已经无人不知了。”晋明月索性将斗笠摘掉,两人一马在白雪中漫步。
      借着月光,季惟目不转睛的盯着晋明月的脸,似乎要透过这张脸,看到自己遗失的十七年。
      季惟无心去关心画册的内容,灼灼的目光似是有温度一般烤着晋明月的脸,他看到季惟疑惑的犹豫开口问道:“我们是不是曾经相识?”
      晋明月的心好像被一只大手揉搓过无数遍,甚至按住他狂乱的心跳,在他耳边不断地告诫着:“不要说。”
      可他忍不住,克制不住这两千多个日夜的盼望。
      今夜来这灵山,碰上季惟的霎那,不是怕体内痴情蛊发作的不安,而是一种得偿所愿的欣喜。
      他指指天上的月亮,眼尾因为激动而泛红,好像和眼角的痣连成一条红线,牵引着季惟的目光。
      “我叫晋明月,天上那个明月。”晋明月说完,眼神中难免带上了期盼,又在季惟茫然的目光中落空。
      季惟忘了七年,怎么会因为见他一面就想起来呢?不过二人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晋明月体内的痴情蛊因为他的情绪波动似乎正在不断啃噬他的血肉。
      季惟看到晋明月的指尖一直在颤抖,又看了看他单薄的白衣,以为他是以为寒冷而发抖。扯下身上的狐皮披风给晋明月披上。
      又折来干燥树枝点起火来,二人坐在火堆旁的石头上,晋明月将身上的披风紧紧的裹在身上,暗暗希望这堆火燃得更久一些。
      “晋公子,你是千苍宫的弟子吗?”季惟问。
      晋明月知道那日情急之下的轻功踏柳,就已经瞒不住千苍宫的身份了。
      “是也不是。”晋明月拿着树枝不停扒拉着火堆,“我是千苍宫的人,却不是弟子。”
      “我是千苍宫的宫主。”
      季惟对千苍宫的了解并不多,平日里俞朗行教导弟子也将千苍宫归为不入流一派,但江湖第一宫的名号季惟却是知道的。
      看着晋明月巴掌大的小脸缩在白色的狐皮披风中,火光在他的眼中跳动,和那颗泪痣好像在相互交映。这样的人,这样一张脸,该是明月清风一般的人才对,而不是江湖人口中人人说其唯利是图的千苍宫宫主。
      晋明月看着季惟的目光,似乎读懂了他的意思,失笑道:“我们千苍宫从未赚过一文不义之财。”
      “那日宫主出手相助,我便知道公子并非江湖传言中那般,只是没想到宫主竟然这样年轻。”季惟想晋明月拱手,“在此谢过晋宫主那日相救之恩。”
      晋明月闻言眼神一暗,只是自嘲道:“年轻吗,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能回到十七岁的时候。”季惟听出晋明月语气中哀伤,没来由的跟着心里一沉,抬头向对方望去,晋明月细白的手指紧紧的攥在披风上,好似在忍耐什么。
      晋明月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正色道:“那日的人,武功路数并非青冥教。”
      若不是青冥教,便是针对季惟而来。
      季惟没想到晋明月会提起此事,便将青冥教特有刺青以及俞朗行的态度告诉了晋明月。
      晋明月拧着眉思索,事情确实不合逻辑。还未等理出什么思绪,突然感觉有个小东西在蹭自己的腿,是一只雪狐。晋明月兴奋的抱起来,又想起自己身上还披着狐皮披风,不免有些心虚。
      季惟坐到他旁边,握住了晋明月准备脱去披风的手:“你穿的太少了。”
      他伸手抱起小狐狸,看起来是饿了很久了,能摸到毛皮下的肋骨。这雪狐倒是不怕生,用大尾巴一下下的扫着季惟。
      “以前,我有一个…朋友,他捡了了一只猫,叫四喜。”晋明月说,“不过我们没有照顾好它。”
      晋明月将雪狐抱过来,亲昵的抚摸它的耳朵。他抬起头,望向季惟:“我们也叫它四喜吧,好不好季惟?”
      季惟看着晋明月的眼睛,一时分不清他的目光里盛着的是月光还是星光。
      竟然那么亮。
      他的头突然很疼,眼前的白雪似乎变成了一片花海,一个白衣少年抱着一只猫,问他同样的话。
      画面交叠,季惟来不及思考,说道:“好啊,都听你的。”这像一句刻在骨子里的话,像是就是为了这一刻而准备的答案。
      两个人目光相会,各怀心事。季惟看到晋明月的脖颈处开始浮现隐隐的纹路,是一朵鸢尾花的形状。
      晋明月注意到季惟的眼光落在自己脖子上,知道自己的痴情蛊怕是又发作了,他吹哨将马唤来,抱紧雪狐,只是冲着季惟微微点头,便消失在雪地之中。
      季惟不知是为何,看着马上之人略显仓皇的背影,上山时心中的茫然全无,心中只剩下对过往十七年回忆的渴望。
      一定不止一次看过这个背影,他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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