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情相悦]缘之所起》叶安秋

4、回家

　　昏暗的房间，表情菌倒在另一个人身上，脑袋靠近那人颈侧，小心翼翼地呼吸。有一股不知道是洗发水还是沐浴露的香味浅浅地散在鼻尖，好闻却又让她有些晕。身下那人将嘴凑到她耳边，气声中还带着一点颤，“吻我……”是很熟悉的，张尽凉的声音。
　　表情菌只觉脑子发晕，像是被塞壬歌声蛊惑的水手，听从召唤一点点拉近两唇的距离。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陌生的窒息感逐渐将她包裹，于是她……醒了。
　　表情菌一把拍开蒙住了头的被子，顿觉呼吸顺畅，热意也消减不少。然而不自觉想起刚才的梦境，好不容易退去的热度又重新攀上脸颊。她抬手盖住眼睛，深呼吸，企图把那些画面从脑海中驱赶出去，却是效果甚微。继续在床上躺着也睡意全无，表情菌坐起身，打算下床去洗漱，正好洗把脸清醒清醒。
　　水母这会坐在被窝里玩手机，不知道是看到什么有趣的，满脸笑意。余光瞥见表情起了床，便和她打招呼：“表情，早上好呀！”
　　“早上好，你很早就醒了嘛？”
　　“没有——”水母伸个懒腰，“刚醒，还没洗漱呢。”说着也下了床。
　　桌上摆了一些蛋糕，是昨天晚上表情过生日剩下的。当时大家都已经吃过饭，是以即使买的最小尺寸的蛋糕也依旧没能吃完。还好张尽凉也在，分担了一些，不然只怕是剩的更多。说起张尽凉，自昨天看她和表情一起出现在宿舍门口起，水母就满心好奇。等表情菌洗漱完出来，她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表情，你和张尽凉……什么情况呀？”
　　“啊——就，就是，就好朋友嘛。”
　　“哦～～是嘛。”水母饶有趣味地看看表情略有些不自在的神情，不太相信就这么简单，“不过我感觉，张尽凉好像喜欢你耶。”你好像也喜欢她，这半句水母没说出口。
　　“哈什么呀～那个，你吃早饭了嘛，没有的话我们一起把这些蛋糕吃了吧。”表情菌不知是在想什么，耳朵尖红红的。看表情这猛然转移话题，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有猫腻。不过善良的小水母选择见好就收，不再打趣她。

　　一场连绵的阴雨，浇走了本就所剩无几的暖气，气温直降至零下。随着寒潮而来的，是期待已久的寒假。
　　从图书馆出来，迎面而来的冷空气让张尽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戴上羽绒服帽子，紧了紧围巾，将手揣进兜里。她看看同样裹得严严实实的表情菌，随意问道：“表情，你什么时候回家呀？”
　　“嗯……周五回。你呢？”
　　“我打算在江城玩几天。”张尽凉的声音透过围巾传来，轻轻的，闷闷的。她顿了顿，又开口：“你要是没事的话，到时候陪我逛逛呗？”
　　表情菌疑惑地看看她，“嗯？不和朋友一起嘛？”
　　张尽凉摇摇头，“不啊，她们都回家了。所以，你有空嘛？”表情点点头，一如既往地答应了她的请求。好耶！
　　“那去我家住，周五一起走？”表情菌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张尽凉耳朵里却像是炸开了一个鞭炮，“啊？！这这，这。我那什么，住宿舍就可以的。”
　　“放假了学校都没什么人耶，晚上不会害怕嘛。而且住一起的话，出去玩也方便。”
　　“嗯——嗯～那叔叔阿姨，他们……”
　　“我爸妈很平易近人的，放心啦～”

　　周五在期待和忐忑中悄然而至，张尽凉收拾完行李，坐在宿舍里玩手机。刷一会视频，切回微信；玩一会游戏，又切回微信；逛一会微博，再切回微信……来回不知道切了多少次，依旧没有收到表情的消息。正当她打算再刷会小红书时，微信终于弹出来新消息。
　　[我收拾好了～]
　　张尽凉连忙打字：[我也OK了～]
　　[那，宿舍门口见～]
　　张尽凉起身拉过行李箱，出去锁好门，下楼。填完离校登记，抬头便看见表情菌从转角处拐过来。“表情！”她兴奋地挥挥手。
　　“来啦～”表情菌加快步伐，“打车回去，可以吧？”
　　“嗯！行！听你的。”张尽凉点点头，语气欢快，音调上扬。
　　好可爱，表情菌掩饰般地清清嗓，“咳，那，走吧。”

　　“到了，前面……”表情菌指指不远处的小区，却被一阵铃声打断了话，她拿出手机，“喂妈妈……嗯，在大门口了……嗯，好，拜拜～”
　　张尽凉看表情挂断电话，犹豫着开口：“是，阿姨？”
　　“嗯，她和我爸做了晚饭，问我们到哪了。”
　　“哦莫！这么快就要见到叔叔阿姨了嘛。”张尽凉睁大了眼睛，手摩挲着行李箱拉杆，“已经在紧张了。”
　　“没事～放心好啦。”表情菌想着缓解一下气氛，“我爸妈不吃人的～”
　　出了电梯，右边便是表情菌家。张尽凉略有些忐忑地站在表情身后，看她开了锁，将行李箱拎进门，又转过头来要帮自己拎。她才回过神来，“没事没事，我来就好。”然而慌乱之下却险些将自己绊倒。
　　表情菌轻声笑笑，扶住张尽凉，顺带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把两个行李箱推到一边。关上门，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穿这个吧，是新的。”
　　“好，谢谢。诶，叔叔阿姨呢？”
　　表情边换鞋边扫视了一圈客厅，没看到人，估摸着开口：“应该还在厨房。”
　　说话间，菌妈打开厨房门出来，解了围裙顺手往门边挂，看到两人便高兴道：“诶，回来了呀！”
　　“嗯嗯～妈，这是我朋友，张尽凉。”
　　“阿，阿姨好。”
　　菌妈笑眯眯地，“小凉，欢迎欢迎。别在那站着嘛，来吃饭啦。”
　　“好！谢谢阿姨。”正要落座，碰巧菌爸端出最后一道菜，张尽凉连忙站直身体，伸手打算帮忙，“叔叔，我来吧。”
　　“诶，没事没事，你坐。”菌爸放下盘子，挂着与菌妈同款的笑容，“唉呀，你就是小凉吧，听表情说起好多次嘞。”
　　“对的对的，叔叔好呀。”张尽凉说完悄悄瞟一眼表情菌，后者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岔开话题：“爸，妈，开饭嘛，饿啦～”
　　“好好好——”
　　张尽凉慢悠悠地伸出筷子，犹犹豫豫地，只在面前的那个盘里夹了一小片菜叶。
　　表情菌见状，小小声地对她说：“这有几个你喜欢的，随便夹，不用拘谨的啦～”菌爸菌妈也是满满的热情，“是的呀小凉，不要客气，就跟自己家一样。”
　　诚如表情所说，菌爸菌妈亲切温和，饭桌上其乐融融。受到轻松氛围的感染，慢慢地，张尽凉也放松下来。饭后开了电视，四人坐在沙发上又说了会话，便分别回屋洗漱。
　　表情菌带张尽凉进卧室，又帮她拿来新的洗漱用品，不料对方从行李箱里掏出一个大袋，牙杯牙刷牙膏毛巾等等一应俱全，这显然完全超出表情菌的意料。
　　“啊，你，这……哇…”
　　张尽凉起身看见表情手里的洗漱用品，再看看自己手里的，“呃这……谢谢。”
　　“没，没事。那所以，你用哪个？”
　　“我，既然带都带了，我用自己的就好。”
　　“嗯，好。卫生间在出门右手边，我带你去？”

　　张尽凉进了浴室洗澡，表情菌回卧室整理好床铺，坐在一边玩手机。或许是因为开了空调，她感觉有些口干。于是拿着空壶出去倒水，被“碰巧”来客厅拿东西的妈妈逮个正着，“你来你来。”说着将她拉到一边。
　　表情菌被她这出弄得摸不着头脑，“干嘛呀～妈妈。”
　　菌妈指指表情卧室的方向，“女朋友？”
　　“什么呀～”
　　“唉呀，是伐啦？你讲实话嘛，我又不会生气的啦。”
　　“没有啦，真的就是好朋友。”
　　“哦！晓得了，那就是还没追到是伐。”
　　“妈～你不要乱讲。”
　　“这怎么是乱讲呢。你么，是喜欢她的喽。”话落也不给表情菌开口的机会，“别说不是昂，我和你爸都看出来了。”
　　“唉呀，妈妈～”话已至此，表情菌否认也不是，承认又不好意思。菌妈看她这别别扭扭的样子，拉着她在沙发坐下，“跟妈妈讲讲喽？”
　　表情菌顺手把水壶搁到茶几上，措着词慢慢开口：“嗯……就是……”
　　隐去了一些不太重要的细节，母女两人简单地聊了一会。菌妈总结了一下，自家女儿喜欢小凉这事是没跑了，只是摸不准对方的真实想法，于是至今还是以朋友的名义相处。
　　菌妈虽有心想帮点什么，但毕竟俩孩子之间的事情，她也了解不深。除了一些人云亦云的空话，确实没法给出一些实质性的建议，只好轻轻拍拍表情的肩，准备起身回房。
　　“啊？这就走了。”
　　“诶，是的呀。个么我和你爸是不反对的，这个你好放心的。剩下的么，你要自己努力了呀。”
　　行吧，毕竟连自己都不清楚凉凉对自己是怎么样的情感，更何况是今天才见到张尽凉本人的母上大人。
　　然而菌妈突然又想到什么，“等会，你俩今晚睡一起……”她故作惊讶，“哇——表情菌，你，啧啧啧。”
　　“妈！你想什么呢！”表情菌急忙打断母上的胡思乱想，“那那个客卧不是被当成杂物间了嘛，没有其他房间了。总不能，总不能睡沙发吧！”
　　“唉呀，晓得晓得，开开玩笑嘛。你么，也干不出那种事情的。我回去了，早点睡啊。”
　　表情菌跟妈妈道了晚安，捧着水壶回了卧室。她找来两个干净的杯子，倒上水，端起其中一个送到嘴边。听见门被推开，她转身对上张尽凉的视线，不知怎么地，忽然感觉现在这个场景有些怪怪的。
　　“渴嘛？要不要喝水？”表情菌低头，把另一杯水往前推了推。
　　“哦，好，谢谢。”张尽凉目不斜视地看着桌上那个杯子，走过去，拿起来。
　　表情菌将自己杯里的水一饮而尽，放下水杯，“那，我去洗澡了。”
　　“嗯嗯嗯，去吧去吧。”
　　卧室门被重新关上，张尽凉长舒一口气。从刚才洗完澡回来起，她便觉得这个房间流动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甚至还有点暧昧的氛围，惹得心跳也乱了往常的节奏。果然，跟暗恋的人睡同一个屋，还要保持泰然自若，实在是个大挑战。她小口抿着水，脑袋放空。

　　吹干了头发，张尽凉把吹风机放回原处，看到面前整整齐齐的两床被子，闻见自己头发散出并不属于自己却又不陌生的味道，耳边似乎还有从浴室里面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水声……打住！不能再继续脑补一些奇怪的东西了。张尽凉晃晃脑袋，拉回过于发散的思绪，重新坐到书桌前去玩手机。
　　表情菌回来便看见穿着睡衣的张尽凉坐在桌边，不免奇怪，“凉凉，怎么不去床上坐，椅子上不冷嘛。”
　　那我在床上等你洗澡岂不是更奇怪了！张尽凉以一种夸张的语气开口：“没有经过房间主人的同意，我怎么好随便上床呢～”
　　“什么呀～”
　　“那我睡哪边呢？”张尽凉起身，给表情菌让出位置。
　　“都可以呀，看你习惯。”
　　“行！那我就选左边喽——”张尽凉掀开被子坐进去，唉呀，确实还是床上舒服。
　　“嗯嗯。”

　　表情菌收拾完毕，看看时间还早，又从桌上拿了平板，问张尽凉：“要不要看会剧啥的～”
　　“嗯！好呀。”张尽凉接过表情递来的平板，看她坐进被窝，又递回去。然而对方却没有接，只是稍稍挪了挪身体，侧过头来伸手点了几下屏幕将平板解锁了，打开一个视频软件，“有什么想看的嘛？”
　　啊啊啊太近了！张尽凉努力忽略随着表情的动作带出的那一股洗发水混合沐浴露的香味，随意点开一个综艺，“就，就这个吧。”
　　一期节目播放完毕，也就到了睡觉时间，表情菌收起平板搁到床头柜上，轻声道：“我关灯了？”
　　“嗯，关吧。”
　　“啪”房间亮度骤减，连带着空气都变得十分安静。张尽凉听到表情躺下来，整好被子，沉默了一小会又开口：“凉凉……”
　　表情说话本就舒缓轻柔，此时又刻意压低了声音，还带着欲说还休的尾音，每一个音调都牵动着那颗本就不太平静的心。
　　张尽凉深吸口气，很小声地回她：“咋啦——”
　　“晚安～”
　　哦莫！张尽凉内心直呼救命，在关了灯的寂静的房间，用带了气声的温柔嗓音说晚安，简直太犯规了呀，强装的淡定要保持不住了，“晚，晚安。”
　　相比于张尽凉不太平静的心绪，表情菌看起来倒是什么事都没有。她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躺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张尽凉醒了，却仍然闭眼躺着。昨晚困意击退了那些纷乱的思绪，倒也是睡了个安稳觉。不知道表情起了没，她仔细听一听，又小心翼翼地换了平躺的姿势，转头看去。
　　旁边被子里，表情菌还没醒。诶嘿，我起的比表情早，张尽凉有点小骄傲。她蹑手蹑脚地下床，慢慢打开卧室门。外面很安静，叔叔阿姨应该都去上班了。
　　张尽凉洗漱完依旧没见表情起床，于是她在客厅转了一圈，打算先找点吃的。餐桌上有一张便条：冰箱里有留了一些早饭，要是不够的话那就只能你们自己做喽。她正要去冰箱里看看，听到卧室门开了。
　　张尽凉走过去，“表情，早上好！我先把早饭热一下？应该很快。”
　　“早上好——啊～我来吧。”表情菌说着往客厅走。
　　“没事没事，你先洗漱吧。我弄就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张尽凉的错觉，表情菌的声音听着好像还没睡醒，“嗯，那就麻烦了～”
　　“嗨，客气啥！”
　　把冰箱里的早饭拿出来加热，盛出来端上桌，两人吃好收拾完碗筷，又回了卧室。张尽凉拿上衣服正打算出去卫生间换，表情菌突然出声：“凉凉，你不问问我们今天去哪嘛？”
　　张尽凉闻言转过身来，笑嘻嘻地，“嗨呀，到了那不就知道了。反正跟着你走，你难道还能把我卖了？”
　　“不会。”表情菌摇摇头，坚定地表示自己不可能做这么缺德的事情。
　　张尽凉挑挑眉，“我相信你。换衣服去了哈。”
　　两人准备妥当，乐呵呵地出了门。街上已经挂起了红灯笼，超市里放着新年经典歌曲，年味在渐渐靠近。

　　在江城玩了两天，张尽凉就该回家了，表情菌把她送到机场。“一路顺风～”
　　张尽凉打开双臂，表情心领神会，上前拥抱。被抱住的女孩开心地笑着，“新年快乐！”
　　“还有几天才新年呢～”
　　“现在说一遍，等到了年三十再说一遍。新的一年双倍快乐！”
　　“好～那你也…新年快乐！”表情菌从善如流。
　　“嘿嘿，走了昂，拜拜！”
　　回了家，和家人一起逛逛街购置年货，进行一些过年的仪式，忙忙活活地很快就到了除夕。春晚敲了零点的钟声，手机不断响起消息提示音。
　　表情菌打开微信，在一水的新年祝福语中，置顶列里张尽凉的［视频］显得十分独特。她点进去，播放。是一小段很漂亮的烟花，背景音也很热闹，爆竹噼里啪啦，还隐约夹杂着人声。
　　紧接着，聊天框中又弹出一条语音，表情菌点开，将手机听筒放到耳边。
　　“表情！新——年——快——乐！！！”此起彼伏的烟花爆竹声，伴随着张尽凉兴奋高亢的祝福，透过屏幕带来那富有感染力的欢乐。
　　窗外远远传来规律的砰砰声，表情菌起身，拉开窗帘，一朵朵绚烂的烟花绽在夜空。她把手机举到嘴边，按住微信对话框的语音输入，“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