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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今早林锦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醒了,刚一睁眼,他的眼神还带着些许惺忪和怨念,配上他眼底的青灰和憔悴的脸色,就像一个刚从地狱解脱的恶鬼。
      这几日林锦每日早上固定被青笠的一盆水泼醒,竹影和桃儿都已经见怪不怪了,最多给他块布让他自己擦擦。
      他每日去了书房,君见雪就让他写一百个大字,其他基本上也不用做什么,但对笔画和运笔也有各种要求,什么悬腕啊,捻管啊什么的,一个写得不好,被他查到了还要整张整张地重写,他已经快疯了,就这样君见雪还只是一脸为难地说他的字“勉强能看”?!
      林锦曾在摄政王的手下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训练,无论经历什么样的严刑拷打都决不会松口,无论是鞭子还是烙铁又或是毒药他都无所畏惧,但此时,他却有些坚持不住了,要不是念在曾经的恩情,他甚至想现在就离开这儿,跟殿下说:“我坚持不下去了,你让别人干吧。”

      他思考着,自己是不是有病,为什么要放着之前那种每日招猫逗狗,辰时起子时睡的好日子不过,就为了区区几百两银子,来过这种要天天早起,还被人使唤狗都不过的破日子!
      他图什么?
      他图什么!
      起床气发泄完毕,林锦一转头就看见 了令他感到惊悚的一幕。

      竹影竟然已经起床,并且已经把自己收拾好,正在叠被!
      林锦已然目眦欲裂,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瞧着他。
      竹影已经叠好被了,他不经意间一转头,就看到了林锦一脸惊恐的表情,他也被吓了一跳,差点跌坐在床上,扶住了墙才勉强站稳。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你怎么起那么早?!”

      两人听到这话都愣了一下。林锦彻底清醒了,他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眉心,率先问道: “我是因为昨晚睡太早了才会起那么早,你呢?!我昨晚睡前还看到你刚吃完饭正在打拳消食呢!哦,对了现在什么时辰了?天好像还没亮吧?”
      竹影也有些懵,只是愣愣地回答道:“现在才寅时呢,我是有事要去陵州一趟,应该要过去挺久的,早些过去也方便,不过你这几日到底遇到什么事了?一整天都沉着脸,从书房回来之后什么也不说,饭也不吃就直接睡下了。”

      一提到这事儿林锦就生气,他愤愤道:“还不是君老板,他这几日天天让我写大字,还每日让我写一百个!”
      竹影惊讶道:“才一百个?”
      见林锦抬头愕然地看了他一眼,竹影咳了两声,改口道: “这一百个确实不算少了,不过之前先生教我们的时候基本都要再多一些,所以我才有点惊讶。”

      林锦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他疑惑道: "难道这整个宅子里的人他都教过?”
      竹影轻笑道:“当然不是,先生他从前只教过我和我妹妹,哦,对了,青笠姑娘他似乎也曾教过一些。”
      林锦:“还有个事儿我老早就想问了,你们为啥都喊他先生啊?”
      竹影解释道:“他既教我们读书明理,虽未行过拜师礼,却也是我们半个老师了,我们喊他一声先生也是应该的。”
      林锦突然想到:“诶,那我是不是也得这么喊他?”
      竹影:“先生他并不是很在意这些称呼,你想继续喊他老板也可以。”
      林锦没什么疑问了,便了然地“哦”了一声,然后就不说话了,困意如潮水般袭来。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过了半晌,竹影有些尴尬地说:“现在还早,你要不再睡会儿吧。”
      林锦听到这话本想直接倒头就睡,但又想到昨日青笠的那盆水,有些后怕,便揉了揉眼,掀开被子:“不必了,反正也睡不着了,还不如直接起。”说这话时他顺便打了个哈欠。
      竹影:“那我就先走了。”
      林锦半闭着眼,边打了个哈欠边点了点头。

      见他走了,林锦又坐着不动了,他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儿,眼睛要闭不闭的,好几次差点直接倒下去,但又凭借自己坚定的意志重新坐了起来,又过了一会儿,坚定的意志也不管用了,他直接栽了下去。
      在他即将与周公相会之际,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了青笠的脸。
      林锦浑身就是一激灵,立马就站了起来,哈欠也不打了,眼也不闭了,整个人无比的清醒。

      他换好衣服束好发后,本想直接就去洗脸的,但一打眼,就看到了竹影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的床铺和棱角分明的被子。
      他默了默,转头看向自己的床铺,看那凌乱得犹如飓风过境,说不定连狗窝都不如的样子,陷入了沉思。
      他与自己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认命去收拾了。他摆弄了许久,最后的成果虽然比不过竹影,但肯定比得过狗窝。
      他跑到水井旁打了桶水,用手掬起水往脸上泼了两下,然后随意拿袖子擦两把就算完事儿了。

      天色还早,林锦慢悠悠地朝着饭厅走去,他看着在地上逐渐蔓延的阳光,心里不禁有些感叹,自己得有好几年没见过这般晨起时的风光了。

      他走到饭厅后,果然看到了青笠在那,对方听到了脚步声,回头一看,见是他,先是带着几分惊讶挑了挑眉,然后惯例似的扎他两下:“你是今日没见我去泼你,就自己夜游端盆水把自己叫醒了?”
      林锦没吱声,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就自己找地儿坐下了。
      他坐下后先给自己盛了碗粥,就着点咸菜吃了起来。
      林锦的内心又感叹了,这儿怎么连
      咸菜都比林家的好吃啊,爽脆可口,还有点辣,不知道走了之后能不能让人把这配方要过来。他后续又吃了两个包子就没怎么碰了,粥倒是又添了一次。

      他吃饱后,十分闲适地把碗筷收好,又十分闲适地朝着书房走去,他心想,这回他肯定
      准时了。

      果不其然,他与君见雪在书房门口撞上了。君见雪今日换了件带云纹的蓝色衣裳,簪子倒还是前几日那根。
      林锦心想,这人的衣裳是真多啊,不过都素净得很,和他一点都不一样。
      两人四目相对间,林锦满心以为君见雪会和其他人一样感到惊讶,正等他夸自己呢。
      谁知那人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是去哪玩水了?”

      林锦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后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果然,领口几乎全湿了,袖子也湿了大半。他的脸好像烧了起来,感到有些懊恼,早知如此洗脸的时候就小心点了。
      他抬头时,君见雪面上还带着清浅的笑意,淡淡道:“下回小心些便是了。”然后就转身进了书房,林锦紧随其后。

      进去后,君见雪先是从抽屉里又拿出了一沓字帖,递给林锦,说道:“你今天可以开始试着练楷书了,先把这些写完,之后我再给你安排其他事。”
      然后就走到书架旁,从林锦之前换上去的那些书中随意抽出一本,走回书案旁开始翻阅了。
      林锦看着他这除说话的内容外几乎与这几日一般无二的一系列动作,一时无言。他翻开字帖,看得都想仰天长叹了,怎么又是这个《千字文》,就不能换点新花样吗?

      他认命走到书案旁,执笔开写,可能是这几日写多了熟悉的缘故,速度已然快了不少。
      君见雪在一旁悄悄观察他的动作,可看着看着,他的呼吸一窒,闭上了眼,在心里叹了口气,前几日光教了他写大字的笔法,今日竟忘了教他写楷书的了,他这样估计很难写好啊。
      君见雪轻轻走到林锦旁边,又看了一眼他的字,觉得自己的想法果然对了,便出声道:“……你若一直这般写字,就是再写千张万张也写不好啊。”
      林锦想着早点交差,正奋笔疾书呢,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给吓了一跳,手一抖,笔下直
      接成墨团了,他抬头看向君见雪,还有些懵:“啥? ”
      君见雪看他这副傻乎乎的样子,又想叹气了,心里却又不由自主地对这个傻孩子起了几分怜爱。
      君见雪弯腰把那张被弄脏的纸给抽走,放到一边,然后摆了一张新的,执起林锦的手,边摆弄边说道:“你执笔执得过高了,按你现在的情况,笔执得低些更稳当。你这手指握着的姿势也不大对,记好了,拇指为擫,食指押,中指钩,无名指为格,小指抵,这个地方摆成凤眼状即可,还有,既然现在也不是写大字,也不必再悬腕了,枕腕即可。好了,你现在再写几个字给我看看,写什么都好。”

      摆好后,君见雪又四处瞧了瞧,见没什么问题才把手放开,而林锦的手还是僵在原地,就着君见雪刚捏出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的。

      傻孩子林锦从君见雪把手握上去开始就什么也听不到了,他脑子里好像被人扔了一颗雷火弹,轰隆隆的,一堆胡思乱想,没想到君见雪这个人看着病恹恹的,身量比他高就算了,
      连手都比他大,君见雪看着跟个正人君子似的,怎么一言不合就牵人手呢?他该不会对竹影他们也这样吧?
      一切胡思乱想都在君见雪把手放开后戛然而止,他什么也没听到,只是胡乱“嗯”了一声就随便写了几个字,就着刚才摆出来的姿势开始写。

      过了一会儿,君见雪看着几个扭曲看不出意义的符号陷入了沉默。
      君见雪:“……”
      他不愿再看,低头揉了揉眉心,兀自冷静了一会儿,才抬眼笑着对林锦说:“无妨,刚学不久的人写成这样倒也正常,这次我带着你,再写一次。”
      说罢,他半跪在林锦身侧,轻轻包裹住他执笔的那只手,带着他在纸上写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回林锦谨记刚才的教训,再不敢走神,认认真真地顺着君见雪的手写,说是在写,却根本没注意写了些什么,像一个提线木偶,任由君见雪摆弄。可写着写着,他的耳根处却渐渐蔓起了一片薄红,甚至还有继续扩张的趋势。
      写完后,那片红已然没入他的脖颈,他觉得自己的手烫得能去当烙铁了。
      为了让自己忘
      掉那只手,他开始注意自己自己刚写了些什么,他仔细看了看,愣了一下,虽然他大半都看不懂,但凭“心悦”二字也大概猜得出这是首情诗,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君见雪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眉开眼笑道:“这是《越人歌》,出自《说苑》,传闻是一位船夫在行船时对同乘的皇子表达爱慕之情的唱词,倒也算是一段风流雅事了。”

      听到这个回答,林锦心尖莫名一烫,喉结上下滚了滚,接着问:“那那位船夫与这位皇子后来如何了?”
      君见雪:“听说是得偿所愿,两人共度良宵了。”
      林锦有些疑惑:“他们二人相差如此悬殊,一个皇子怎么会愿意和一介船夫混到一起?”
      君见雪:“兴许是被那位船夫的真情给打动了吧,情之一字,本就难说的很。更何况,这世上千金小姐爱上穷书生,状元郎功成名就后仍愿与糟糠妻厮守的事本就不算少,想来,若是真心爱上一个人,当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林锦听到这个,觉得心尖似乎更烫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你……怎么想到要写这个的?”
      君见雪愣了一下,随即失笑道:“只是突然想到罢了,不过是些杂闻而已,你若是想听,我以后可以常说给你。你现在还是先照着这个再写一段吧,我再看看。”

      林锦的心本来还被那个“以后”给戳了一下,但听完后半段,心上的热瞬间就散了大半,他冷静地把笔按君见雪刚摆出来的那样重新执好,一笔一画地写着。
      虽然写得慢了些,但比刚才却实在是进步良多,写完后,君见雪满意地点了点头,欣慰
      道:“不错,就按着这样写下去吧,莫求快。”
      随后便起身,回书案旁继续看他的书了,这次没再偷偷往这边看了。

      书房恢复了宁静,一人看书,一人练字,这才是最平常的样子。
      但林锦练着练着却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咕哝道:撩拨完人自己就跑了,真是好没道理。
      为了不让君见雪又唉声叹气的,这回他写得认真了不少,却也慢了许多,到了午时才写好五张,他本以为这次恐怕要被扣下来了。
      谁知君见雪却是悄悄走到他面前,同他说: “你今日写得很好,今后也记住了,练字本就是让人定心的,若求快,反而失了意义。你先去歇息吧,午后再来写也是一样的。”
      林锦有些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含糊地“嗯”了一声,便起身离开了。

      “还有,”君见雪突然叫住了他,林锦回头一看,就看见了他那张笑盈盈的脸,“你今日来得早了不少,这是个好习惯,来日保持下去定是对你有好处的。”
      林锦没应他,只是快步离开了,背影显得有些慌乱,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君见雪目送他离开,内心却还有些疑惑:今日有那么热吗?他的耳朵怎么这般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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