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在三本娱乐圈文当炮灰后》有雪拂风

35、忘记

　　宁致也第一次见到朝寄雪，是在一场雨中。

　　悠扬舒缓的音乐回荡在宾客耳边，繁华的大厅里酒香从交替碰撞的玻璃杯里溢出，权利与财富交织的场合内，没人注意到朝家那个不太受宠的小少爷悄悄溜了出来。

　　宁致也又被家里的老头子催婚，在他明确提出不乐意的情况下仍然将云家的小女儿带过来，两家长辈言笑晏晏，宁致也却从对面女生的眼里也看到了如出一辙的厌烦。
　　于是他一摔杯子，大步离开，干脆利落地替那个女生做了她不敢做的事情。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一点一点打湿他的额头衣服，宁致也从身上摸了半天都没找到打火机，叼着一根烟烦躁地“啧”了一声。

　　走了几步，他突然发现有一片灯光照耀不至的地方，正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宁致也顿下脚步看了几秒，就发现一个黑发青年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头上还顶着几片不知道从哪落下的枯草叶子，浑身灰扑扑的，柔软的脸颊肉上也沾了点灰，白色的衣服也脏了，怀里抱着只灰扑扑的狗。

　　朝寄雪刚钻出来就看见面前站着一个又高又精壮的人，影子黑压压的扑下，给他吓得抖了一下，狗差点没从他手里飞出去。
　　他手忙脚乱地把狗搂回来，站起身，直勾勾地盯着他，停顿一会，问：“我是不是见过你？”

　　宁致也从商场浮沉这么多年，见过太多人，一眼就能从对方清澈见底的眼里看出他的心思，却诡异地没感到厌烦。
　　这一幕奇异地和若干年前顾尹在学校后山喂猫的画面重合，宁致也虽不认为这二人有任何相似之处，却还是不由得放缓了语气：“你是谁家的？”

　　他在脑内回想了一下这张脸，毫无印象。
　　黑发青年说话咬字慢吞吞的：“我叫朝寄雪。”

　　宁致也把这个名字在脑子里转了两圈，收回视线：“衣服脏了，去换了吧。”
　　朝寄雪的眼神亮晶晶的，站在原地没动。宁致也也不再废话，转身就走了。

　　他生活中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太多，很快把朝寄雪这个人抛之脑后。
　　宁致也的助理是一个经常月抛的职位——宁致也脾气不好，喜怒无常；要求奇高，说话毒舌；龟毛洁癖，难以伺候。所以光是助理宁致也就有五六位，以便应付宁致也随心所欲的要求。

　　又是一位助理被气到离职，总助挠着头，又开始新一轮的招聘。
　　他在众多简历中挑挑拣拣：不要非名校、不要年龄太大的、不要没有工作经验的……

　　总助顺手把一份没有实习经验的简历揭过去，余光瞄了一眼照片，又感觉不对劲，抖着手翻了回来。
　　照片上的人笑意盈盈，直视镜头，眼睛圆润。旁边姓名处赫然写着三个小字：朝寄雪。

　　这不是朝家的小少爷吗？！
　　总助不敢自作主张，亲自找了宁致也汇报情况。宁致也心里有些意外，但是没表现出来，淡淡说：“筛了吧。”
　　到底是工作，不是什么富家小少爷过来追人的场合。宁致也并不反感朝寄雪，但也不准备把他留下。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少爷，懂助理怎么干活吗？

　　晚上又是一场宴会，与上次不同的是，朝寄雪打扮华贵，上来就缠着宁致也问东问西，宁致也试图甩开他好几次，都失败了。
　　他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宁致也后面，谁来都赶不掉他。
　　就连宁致也的朋友都调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带了个小媳妇来呢。”

　　宁致也只是说：“别瞎说。”
　　此后但凡有机会，朝寄雪都会无所不用其极地黏在宁致也身边，在无数次软磨硬泡下，宁致也还是让他当了自己的助理。

　　一开始情况还比较正常：朝寄雪虽然有时会因为没经验出点小差错，但由于团队人数众多，没酿成过什么大祸。为人也平和好说话，没耍过什么娇纵的小脾气。
　　宁致也逐渐适应起来，每天看着朝寄雪忙前忙后，甚至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事情的转变发生在朝寄雪当助理的第三个月后，他像是突然性情大变，发疯一样赶走了跟着他最久的一个助理。
　　朝寄雪说不出理由，只说自己讨厌他，看宁致也不听从他的指令后甚至给家里打电话，要求家里的长辈动用权力让这个人混不下去。

　　宁致也对朝寄雪突如其来的变化感到一头雾水，耐着性子跟他说了几次“不要无理取闹”后朝寄雪反而闹得更厉害了。
　　宁致也暗地里叫了其他助理来谈话，得知朝寄雪是觉得那个人喜欢自己还长得好看，担心宁致也被那个人迷惑心智，才一个劲儿要赶他走。
　　而且，他还得知，朝寄雪基本上什么活都不干，那些所谓整理资料的活都是他想要疯狂赶走的那个人做的，朝寄雪坐享其成，甚至还谎称是自己的。

　　所谓的努力踏实不过是表象，内里的娇纵才是现实。
　　宁致也对朝寄雪原本模糊的一点点好感顿时不见，冷眼旁观地看着他闹，听从他的意思把人开了，给了一大笔补偿金。

　　他开始把很多累活安排到朝寄雪身上，酒会宴会带着他去、考察工作带着他去，杂七杂八的活也全推到身上。
　　朝寄雪没什么反应，甚至还觉得很高兴，以为这是自己器重他的表现，干得更加卖力了。

　　宁致也以为看着朝寄雪天天连轴转，也有些于心不忍，甚至诧异这么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竟然能忍住这一个多月的磋磨，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
　　一次他晚上离开公司，听见茶水间谈笑的声音。

　　“朝寄雪又雇人干活了啊？”
　　“那可不，我亲耳听见他打的电话！有钱真是了不起，出来打工还是雇另外的人，还能在老板面前刷分，我真是嫉妒死了。”
　　“人家命好，学不来……”

　　宁致也原本软下来的心又硬了回去。
　　他想，果然如此。

　　所以后面那么长的一段时间，朝寄雪替他挡酒，喝到胃出血，半夜缩着身子吐；替他挡钢筋，哗哗流着血。他的内心却毫无波澜，只觉得是苦肉计，这个人怎么又演上了。

　　直到今天，宁致也才迟钝的想，如果他真如传言里那般娇气蛮横，什么事都不肯干，又为什么要替他挡酒挡钢筋，真正娇纵的小少爷会干这种事吗？
　　很多事情，不过也只是他听风就是雨的猜测而已，他如果真的疑惑，为什么不亲自问问朝寄雪呢？

　　他打出一个名字发给手下人，吩咐：“查查这个人的底细。”
　　收起手机，宁致也回头看去，裴念之朝寄雪已经即将要追上大队伍。

　　这截路陡，还有好多小石子，裴念之担心朝寄雪摔倒，一直用眼的余光注视着朝寄雪，每当朝寄雪有身形不稳的趋势时，他就眼疾手快地上手扶一把。
　　他背上背着一个大登山包，远离朝寄雪的那侧手里还拎着一个，动作却很轻松，甚至和朝寄雪有说有笑的，气氛是肉眼可见的轻松。

　　宁致也眯着眼仔细扫视了一遍朝寄雪，他身上什么都没有，很明显，还没开始走几步路，裴念之就已经孔雀开屏献殷勤上了。
　　他一边在心里嘲讽着裴念之，一边又有点上不来的怅然若失。

　　……如果他当时没有忽视朝寄雪，此刻在朝寄雪旁边替朝寄雪背包的人，是不是就会是他了？
　　可世间万事可追忆却不可追回，“如果”也只是如果罢了。

　　“那个花，好看！”
　　朝寄雪声音清亮，有股金属音的质感。他声音并不大，但环境寂静，再加上声音穿透力强，前面走的几个人也停了下来，顺着他的手指往左边看。
　　绿色的枝丫上开着粉红色的花，团团簇在一起，在临近冬末的冷意中带来几分春/情。

　　“高盆樱桃。”裴念之说，“你喜欢的话，明年我们还来看。”
　　这句“明年”从他嘴里自然而来地滑了出来，在此时静谧的氛围中，像是某种许下未来承诺的邀请。

　　朝寄雪张了张嘴，本来都要答应了，话在嘴边却突然转了个弯儿，话里藏着几分失落：“到时候再说吧。”
　　朝寄雪一向觉得承诺不可以轻易做出，只要许下诺言，就一定一定要做到。

　　他想到自己终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过不了多久，他等到完成任务就要回到自己的世界了，再也不会回来。
　　到了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不会记得“朝寄雪”曾经存在过。
　　朝寄雪可以骗裴念之，反正到时候任务结束，裴念之什么也不记得，自然也不会记得这个承诺。可朝寄雪心里别扭，莫名不想这么干。

　　裴念之没说什么，只是微微叹了口气，轻得让人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转而问：“要不要拍照？”
　　朝寄雪觉得留个纪念也挺好的，欣然允诺。二人在满山樱花下拍了张紧紧凑在一起的照片。
　　他正端详着这张照片，就听见裴念之意味深长的声音：“这张照片我会一直留着。”

　　朝寄雪懵懂道：“欸？”
　　裴念之说：“照片作证，我不会忘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