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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皇后与王爷 ...

  •   冬宜密雪,坤宁宫内,赵皇后正在品鉴香茗。

      此茶乃其胞弟,镇西将军赵觉戎所贡,原为茶村村民献礼,专呈中宫。茶既寓亲情之深,又意民心之尊。这种时刻,茶之本味,已非所重。

      皇后轻啖桃花酥,消解茶之清苦,其味甘甜腻滑,满溢于口齿之间,她悠然启口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掌事姑姑答道:“回娘娘,酉时正点了。”

      皇后隔着白玉珠帘,睨视跪在下面的少女,慢悠悠地问她:“你跪了一炷香了,可想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吗?”

      白晓伏地,低声答道:“民女有罪,没有谨遵懿旨带三殿下至此。”

      “皇帝想见他,你确实拦不住,这点本宫不怪你,再想想。”

      白晓长睫轻颤,眸光微转,伏低做小道:“民女愚昧,恳请皇后娘娘降罪。”

      “你是个聪明孩子,不怪太后喜欢你,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和别人一样,担心本宫会只手遮天,狗急跳墙谋害江雪。”

      “白晓不敢。”

      白晓遍体酸痛,昔为太后挡刃之腹伤,犹隐隐作痛。

      “皇帝是不是要驾崩了,噫,这老家伙要解脱了吗?”

      阖宫众人默不敢对。

      皇后顾视窗外夜色寂然,又以目示意掌事姑姑,使扶白晓起身,“赐座。”

      白晓谦卑叩首,曲身致谢:“谢娘娘恩典。”又低声对掌事姑姑说:“多谢您。”

      “皇帝欲立江雪承嗣大统,本宫即为皇太后,本宫有些担心,他会不会也是个脑袋不清楚的,听信谣言,认为是本宫害了他和宋氏,会心怀怨怼,嗣位后想报复本宫,你觉得他会吗?”

      “在冷宫里,民女看见了皇后娘娘于新年时颁赐给阖宫的福饼点心,那盒子尚妥置于窗下,洁净如新,可见娘娘赐福于众,恩慈广被,身处苦厄之辈亦莫不感戴。”

      事实是,他们怕有毒,根本没吃过一口,又以其为不祥之物,便用其盒植草为玩,今冬且槁矣,望之黯然,颇为荒凉。

      皇后含讥而笑说:“是真的吗?冷宫十九年,不是每日都在诅咒本宫吗?”

      “阖宫尽知昔日宋氏之死与殿下幽居皆是皇命,与娘娘何干?”白晓受婢茶,盏温宜人,掌随之热,乃续言:

      “娘娘仁爱厚德,固当福寿无疆,蒙诸方神仙庇佑,尊居正宫,仪范天下,是名正言顺的嫡母。殿下为人子,自当尽孝于母后;若为新君,更应表率万民,尽心奉养娘娘以终天年,娘娘无忧矣。”

      “此等浮词,毋庸赘言。本宫不妨直言相告,我的族妹是颛王的侧妃,颛王派她来问安致意,本宫如今还没想明白该如何回答他,你既然有颗好管人事的玲珑心,便做本宫的使者,持此物去回复颛王罢。”

      婢女捧银盘而出,其上置镶宝短匕一柄。

      白晓面露惶恐,起身再拜于地。

      “本宫再跟你说一句,若颛王得登大宝,承诺将封族妹为贵妃,赵氏在朝为官者皆连升三品,本宫仍享太后之尊,可以自择居所。”

      白晓叩首道:“颛王并非嫡长,太后、今上与三殿下犹在,娘娘之尊唯此三人可保。”

      忽然,皇后掷杯于地,盏琅然碎而茶汤四溅,瓷片横飞,婢仆皆跪。

      皇后柳眉倒竖,字字如金铁相撞,声震屋瓦。

      “颛王蔑我赵如意,本宫不恤己尊,至若赵氏之荣华,自由子弟自争之。我亲弟鏖兵于边,非为族人安卧高床,乃为国为民。若颛王登极,他尚武轻文,欲拓疆土,则必启战端于漠北、南疆诸地,届时民不聊生,父子分离,妇人空闺盼夫归,此等惨状,愈少愈善。且颛王悖暴而又愚,非人君之器。”

      白晓闻之,心内微动。后既重慎君德,其观己夫又何如哉?

      皇后乃继后,非原配,居中宫已十载。其间帝性暴虐,多害嫔妃,而皇后未尝一旁谏止,惟自娱于宫中。有言官尝劾奏中宫失德,帝弗听,反怜其早年丧子,今孤身苦楚。

      皇后复言:“若殿中潜有颛王所布细作,大可将本宫之言密告于他,不过你可要小心行事,若让本宫发现你是内奸,必夷你九族无余。”

      群婢莫不诺诺连声:“婢子不敢。”

      “太后既属意于三皇子,儿臣岂敢阻挠,也无能干预储君之选。不过他若是难成圣明之君,届时千古之罪将由尔等承担,拿着匕首退下。”

      “是,民女告退。”白晓道。

      宫门虽已下钥,晓叩以皇后手谕,持匕首出,将冷宫一事托付给相熟的守卫,对方即刻动作。

      白晓归府时,已是辰时二刻,马夫驻车,小厮迎她入门。

      白晓体倦,径返寝室,婢女紫鸢已备汤沐,伺候她沐浴。

      白晓不喜欢馥郁的花香,紫鸢一直为她准备的药浴。

      她躺在浴桶里,闭目稍憩,紫鸢挽起袖子为她濯洗按揉。

      雾气缭绕,紫鸢道:“吴姨娘白日送来了一副手缝袖套,以贺姑娘与国公府的姻缘。”

      白晓默然。

      白瞻正妻于白晓失踪后三载,因病而卒,自此府中庶务,皆由吴姨娘操持。

      吴氏有子二,女二。晓母冯氏生男二,女一,长嫡名春生,次嫡名秋鹧。

      长兄笃志佛学,常居寺庙,鲜有相见。次兄性洒然旷达,游于四方,间或遗书物于家。

      因二子皆无意于仕途,白瞻郁郁,乃寄厚望于庶子毓冬,日课其业,冀其能继己志登科及第。

      等到紫鸢将她的身体擦拭干净,白晓便钻进了暖烘烘的衾被里,露出毛茸茸的脑袋,“巫祝那边有什么新消息吗?”

      紫鸢答:“并没有,上个月传来口信后便再没有指令了。小姐您且安睡,奴婢守着。”

      白晓叹道:“今夜,恐怕很多人都睡不着了。”

      闲窗漏永,月冷霜花堕。悄悄下帘幕,残灯火。

      皇宫中,张福遣人驰夜诣颛王邸,告以柳江雪将立为嗣,颛王赐信者金,遂连夜集府僚议之,共商大计。

      幕僚纷纷进言。

      有人劝说不若趁此机会直接执辔而反,“必须立刻动手,不然错过良机,悔之晚矣啊,不若乘诏未发,夜举大事。”

      有人反对:“不能轻举妄动,太后身后是襄国公,有府兵五千,以精悍闻名天下,而宫中宿卫都是天子腹心,皇帝虽然病重,但到底还能说话,他手下的杀手,也就是“斥候”,各个身怀绝技,神出鬼没,如同鬼魅。”

      “镇西将军早已从边关来王都了,我军脚程比他要多花好些时日,到底是中宫心机深重,让亲弟去守西边,若有异动,便是边关里最先到达的人了。”

      “诸王若没有圣旨,不能擅自领兵进城,否则就是明晃晃的造反,事情一旦提前泄露被皇帝知道,则祸不旋踵,还该从长计议。”

      “若失此机,岂非拱手河山于那乳臭小儿?生母那么卑贱的身份,何堪帝位!”

      “内应不是说了吗,三皇子登基,会让王爷摄政。他既没有子嗣,我们徐徐图之也好,等时机成熟,让他意外崩殂,或是禅位让贤,还不是王爷说了算?顺天应人,名正言顺。”

      颛王默然饮酒,以酣为解。

      这时,一道低声说:“没错,就算阻拦陛下立太子的旨意,等到陛下驾崩,按照礼法,皇位由兄终弟及,则诚王最长,纵然我们颛王殿下武功赫奕,勤政务本,亦恐不免腐儒訾议,难塞言官之口。”

      说这话的是庄夫子,府中耆宿也,白日于庠序讲学,为颛王宣德化扬仁风。

      颛王听完庄夫子的话后便开口,登时满座寂然。

      “你们想让本王学那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吗?本王是皇家血脉,而非异姓叛臣,不会作愧对祖宗的反贼。

      本王要礼教、舆情、民心皆顺我心,我这个侄儿,数遭灾厄却没死,算是个硬骨头。不知道他品性如何,若是像皇兄那样狂悖,对本王的大业也不知是福是祸......”

      庄夫子进言:“此时中宫尚无回音,可见赵氏犹自冥顽,王爷宜示以威,待来日三皇子登基,王爷可三辞尊荣以系人心。”

      颛王哂笑,腰间弯刀,乃与蛮族较力夺魁之证,珍爱有加,未尝离身。

      众幕僚复纷纷议论:何以扳倒赵氏,等到皇帝晏驾,颛王又该如何树威?将来又该如何定策?想让新天子驯服,又当若何?

      遂相与议一夜,等到后厨备好早点,王府奴才忽然来报,外有白衣士,摄敝衣冠,自云为中宫信使,持匕首为证,请见颛王。

      颛王啖肉,终夜不寐,心扰气乱,挥手令小厮使候之,庄夫子沉吟,未有所言。

      风旋雪舞,此人衣单而薄,但立庭中,面无寒色,寂然不动,亦不移足。

      待颛王食毕,已过三刻,日出矣,雪意未阑,院中少年足下积雪浸濡,略成泥。

      僮仆执箕帚,清内除道,惟恐有遗,皆莫敢近使者,乃故绕趋其左右,窃视少年,交开双扉,俟于门侧。

      少年悠然笑。

      颛王出户,立檐下,顾见空阶,雪积如银,遥谓少年曰:“皇后把这匕首赏赐给你了吗,你就这么来见本王,意欲何为啊?”

      幕僚皆站立,不敢言。庄夫子取毡帚,复扫阶上雪。

      少年作揖:“草民见过王爷与诸位大人,草民卑微,是来向王爷禀告赵氏之事。”

      颛王冷笑:“赵氏既不欲与本王同谋,又有何话可说?”

      少年遽跪,拱手道:“草民是镇西将军赵觉戎麾下新兵,自去年参戎,迄今未得一试锋镝,因病卧月余,留于京师。

      素闻王爷昔年与漠北鲁窑之役,威震四方,草民心向往之,愿寻良机,投效麾下,以展抱负。望王爷赐以试剑疆场之机,这把匕首,便是草民的忠心。”

      少年乃自怀中出镶宝短匕,拔鞘出刃,铿然作声。

      室内幕僚,倏忽警觉,掩面失色,遽呵道:“你要作甚?!”

      王府之卫士亦遽出腰间之剑。

      颛王岿然不动,颜色愈厉,熟视庭院内少年,唯见白刃皎然,血犹未干。

      少年又言:“宫门有我的友人,告诉我白氏有人进了中宫,又带了匕首出来,那匕首上面有颛王殿下您的名讳。我想白氏和皇后或许想对王爷不利,便蹲守在白府外。

      等到夜里,果然瞧见有一奴才鬼鬼祟祟出了府邸,我便拦下了马车,将人拿下,一经拷问便知道了皇后不知好歹,不愿意与王爷您同谋,我便也不必顾忌,来向您奉上赵氏的把柄——户部侍郎赵德昭的罪状。”

      “你叫什么名字?”颛王下阶。

      “天水城人士,云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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