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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娜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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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冰凌解放,青色的河面宽阔平坦,波光粼粼,娜娜好像惊异于河水的波纹动人的美丽,呆住了一会儿,才把皮口袋打开舀水。
羊皮口袋装满水以后非常重,椭圆形的一大袋,正午光线明亮,气温也暖和了。女孩就把外袍脱掉,只穿着里面的短上衣和长裤,把皮口袋背在背上搬回车里,又仔细地码放好。来回了两次,娜娜为防河沿的泥泞沾到衣服,就把她的黑色长裤紧紧地扎在皮靴子里,又把袖子折上去,伸手把羊皮口袋的圆嘴深深地沉到水里,等待它汩汩地灌满。
娜娜把最后一个皮口袋扎好,她已经累得几乎抬不起腰,就拖着袋子在地上走着,直到走回车边。
她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回到河边一看,头发都因为反复的动作而散了几缕下来。一条长长的麻花辫垂下来,娜娜想把绑头发的绳子拆掉,再对着河水重新编,想了一会儿,她决定直接就着河水把头发洗一下。这些天住在帐子里,干净的水宝贵,娜娜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洗头发了,她有点嫌弃地闻了一下辫子,淡淡的桂花油味道。
每次跟仁仁出门要走很久很久,几乎要在外面呆一整天,直到天擦黑才能走回帐子。为了防止头发半路散开,娜娜每次都用彩线把头发绑得非常紧,一圈又一圈地缠在发尾,想拆开就得找半天头绪,娜娜正准备拆线,一阵拍水的声音却把她惊得抬起头,是鹰,盘旋着要啄河面上远远飘来的一个银色影子。
娜娜想也没想就跳下水去,泅渡着来到那个人的身旁,抓住他的胳膊就往河沿游回去。娜娜本是非常熟悉水性,身姿灵巧得像鱼,但由于挂了这个人的手在肩上,几次险些被河水呛到。
这个季节,水还非常冷,上了岸,娜娜感到身上的衣服紧紧地贴着自己,使身体沉重得要命。她飞快地把外袍披上,又拉住这个人把他从河里完全拉上来。
坐在地上,娜娜惊魂未定。河水宽阔,刚才他漂浮在中间,自己一急就直接跳下去了,那么远的距离折返,湍急的水流,而且这个人又这么高,几乎赶上仁仁。她现在才发现这条河有多么宽,庆幸自己水性好,而且刚刚吃了饼力气足够,不然就和这个人一起葬身河水了。
一阵风吹在湿透的衣服上,她冷得发抖,抬脚看看这双靴子,竟然连鞋也忘记脱。此时灌满了水,双脚浸透的凉。算了,娜娜想,最喜欢的这双靴子,她唯一的彩色皮靴子,最后也还是坏了。
她才想起自己该看的不只是靴子,还有被她拖回来的人,赶快转过身,看了一下就去摇他试鼻息。男人毫无反应,娜娜暗恼自己笨,跳下去之前也没想过,他很可能本来就死了,甚至死掉很久了,刚才那鹰隼都已经飞下来了,自己白费力气拖一具尸体回来,还以为自己能救人,全白费了。
而且靴子也坏掉了,娜娜心里难过起来。最后又推了一把这个人的肩膀,由于懊恼,使了很大的力气。男人穿着一身银色的铠甲,头发用银冠束起来,她把他从水里拖上来的时候看了一眼,他的脸上有淤青,但是身上没有伤痕。娜娜想最后试一下他是否还活着。
手扶着的肩膀一震,男人突然吐出几口水,挣扎着转身,大口呼吸起来,娜娜吓了一跳,猛地抽回手,呀地一声后退了好几步。看着他把水咳出来,迷茫地四处看,直到看到娜娜。
接着他似乎想要站起来,先用手扶着草地坐起来,又用手撑住膝盖,慢慢起身。
“你叫什么名字”
“娜娜”
她发现男人说的塔栗话自己可以听懂,一下子把警惕放松了很多。
娜娜没有家,也没有姓氏。她是仁仁捡到的孩子。她和叔叔知道自己是塔栗国人,但北塞草原无边无际,平时也没有官吏来管牧民的归属,任由他们四处迁居讨生活。
“你叫什么名字”
娜娜反问,语气与他一模一样
男人想了一下,
“我姓马”
看到娜娜听到马这个字的声音,露出疑惑的表情,男人又加了一句解释
“高大的那种,跑起来很快的,马”
他打了一个呼哨,模仿了一下马蹄的声音
娜娜明白了
“我们家有牛,有羊,就是没有马”
她又想了一下
“马,很漂亮,但很娇气的,伤了一点就不能跑了,又很贵,而且需要驯”
娜娜说着说着,打了一个喷嚏,突然发现脚还浸透在水中,蹲起来把鞋子脱下来倒水。
这双皮靴上面沾满了河泥,点缀的彩色布条都已经沾得乌黑,由于穿得太久,靴面上已经是娜娜的脚背形状的纹路,泡了水以后,就好像发起来一样地翻开口子。
娜娜叹了一口气,赤着脚站起来走向河沿的浅水,把靴子放在水里,对它说了一个走吧,看着透亮的水漫过脚面流去,靴子被河水的波纹卷走打转,直到彻底消失。
“娜娜”
她仍然蹲在河沿上,听到身后的声音在用塔栗话叫她
“你穿什么”
她转过身,看到这个男人已经站稳,阳光晒着,他身上的水很快透过铠甲流干净。她用脚在草地上踩了踩,
“我可以不穿鞋子”
男人好像也觉得身上的湿衣服难受,抬手一边解铠甲一边说。
“谢谢娜娜,把我从水里救出来”
他的塔栗话非常流利熟练
“马,刚才,我都觉得你死了,我推了好多次,我觉得我真笨,鹰都开始啄你了,你肯定是早就死了,现在我就觉得我真聪明,不然你真的淹死在河里了”
听到娜娜只喊他一个马,男人就笑了起来,
“我叫马千放”
“什么是放”
娜娜再次露出疑惑的表情,男人就给她解释起来什么是放
“好,那我就叫你放”
娜娜飞快跑回牛车去,不一会拿着饼回来,说拿饼给他吃,又问他要不要酱,她说了好多次很好吃,是她亲手腌的菜。
娜娜接着陆续告诉他上午仁仁带着她赶路,仁仁现在东面觅羊,有多少只羊,她和仁仁住在哪,今年搬了多少次营帐。又说齐齐格没有来,因为齐齐格昨夜生了很多小羊。
男人听完就问
“仁仁是谁,齐齐格又是谁”
娜娜又说出仁仁是自己的叔叔,齐齐格是自己最喜欢的羊,她说起齐齐格的小羊羔来,开心非常,说因为齐齐格一定愿意把小羊羔给她抱,因为齐齐格能认识娜娜,而别的母羊在哺育小羊的时候都很警惕的。
“你有没有,住的地方,放”
马千放已经卸下了铠甲,正伸手拧着衣服上的水
“没有”
“这里都没有人,你也没有地方住,你和我们一起住,下羊羔的时候到了,这样,你和仁仁就就赶车出去,这样,我就可以不出去,我就可以在帐子抱羊羔。”
娜娜说着,完全没有疑问和请求的语气,似乎已经肯定地把他拉进了自己的世界。
“好吧”
“不要站在这里,放”
娜娜把他从树下拉出来,让两个人能并肩站在午后炽烈的太阳下。离开树荫,娜娜的眼睛都有点睁不开,只好皱着眉示意他这样可以把衣服晒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