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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玉箭 ...


  •   建业城破,建业宫女眷被集聚在王后宫中,侍卫焦急寻找刘华瑶,却找不见她的踪影。建业城外狼烟四起,北辽军队长驱直入。娜娜作为人质,被迫和梁王及护卫同处密室,听着城外的战场上兵戈相接,一阵阵金石之声。

      宫内也陷入乱军之中,马千放却不理战事,也不理部将的来报,径直走进内宫,大步流星,像是要找寻什么,焦急地找寻一个人。

      刘华瑶站在高高的石台上,翩跹的裙裾被风吹起,昳丽飘渺,有如临风回头的孔雀。和当年请求梁王赐婚时如出一辙。绿松石耳环的流苏被风吹起,点点彼此碰撞。她的额黄隐隐浮现,花纹颜色,是仔细描画的手笔,眼中已泪盈满眶。

      马千放抬手示意兵士停手,远远站在阶下,按着腰间的剑,面色凝重地看着她。才缓缓开口

      “华瑶”

      “阿放”

      她的声音飘渺地传来

      “下来”

      “阿放,你终于做到了。一统天下,这就是你想要的,那时我怎么会忘记呢”

      “阿放,那时候我甚至还想要你的孩子”

      “刘华瑶,你应当知道你的身份,你不可能有我的孩子”

      她笑起来,泪水滚落,似有不舍。

      “阿放,还记得那年你见到我,你对我说的话吗?

      “我跟着父王敬酒,一个一个地敬酒,直到走到你面前。你从我的手里接过杯子,却没有喝酒,只是一直看着我,一直看着,你说,原来这就是安乐公主。”

      她闭上眼睛,裙摆如风下坠,只是这一次没有人去接住她,侍卫从四围围上,却晚了一步,刘华瑶的身体跌落在石阶上,以一种安详的姿势伏着,血液从头的一旁汩汩流出,金绿色裙摆延展阶下,最终也滴下了点点的鲜血

      北辽士兵攻入殿内,梁王却不见踪影,宽阔的大殿内士兵越来越多,几个梁国内官被刀架着进来,颓唐地指认密室。室门打开,侍卫无力地招架,很快倒地死去,今夜的建业已经尘埃落定。

      “娜娜”

      他本是按着腰间的剑看向殿壁的绿松石,闻声转过身,好像发现了什么珍奇的东西一般。

      她把梁王护在身后,这位幼时未谋面的父亲,几个将士拔剑逼近,她急中生智,拔出头上的发钗将锋利的刃抵在喉间

      “别过来”

      马千放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保护梁王,嘴角似有一丝冷笑

      “娜娜,你终于觉得自己是刘希玉了”

      半年未见,兼之星夜奔袭,他的眉目间有一点点风霜之色。北辽军队比娜娜预想中来的快了许多许多,天下,这是最后一步,不知道他是为何在最后一步走这样的险棋,来得这么快。

      “我可以是刘希玉,你说的,你从第一天见到我,就知道我可以是刘希玉”

      四围剑拔弩张,殿内寂静无声,娜娜第一次沉声向他回答,又环顾四周,对将士说

      “别过来,把他放走”

      他走近几步,神色冷酷无比,好像这个才是真正的他

      “他必死无疑,你不要觉得你有多金贵,可以以自己来要挟”

      “今日梁王如果身死,刘希玉不能存身于天下,绝不苟活”

      “娜娜,你在跟我打赌,你在赌什么,能赌赢吗。”

      他淡淡地笑起来

      将士离得更近,娜娜已经拿金钗扎在脖颈的皮肤上,触目惊心的血迹。

      “陛下,臣妾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这是今天第二个女人问我问题”

      “陛下,你骗了我,你说我配合你去塔栗王宫演戏,就留仁仁,可当时你带我离开村子,你就立刻杀了仁仁灭口,是不是,那时我们骑马赶路,面前一个军官的靴边掉下来一块羊拐骨,那是我的羊拐骨,你们没进过仁仁家,怎么会有那个东西,你早就把仁仁杀了,是不是?”

      他的眼神一瞬间的明亮,赞许的神色

      “你现在聪明了,娜娜”

      部将又想围上去取梁王性命

      “我说了别过来!”

      娜娜泪流满面,把发钗又向里捅了捅,徒劳地给自己增加砝码,这是她最后能做的,虽然知道几乎无济于事。

      “怎样能放他走,你说”

      “怎样,都不能放他走”

      娜娜看着他的铠甲,此时马千放抽出了剑,以指轻轻的弹了一下。娜娜的眼光被剑锋的冷光闪了一下,一瞬间的恍惚,兵士已经飞扑过去,把她和梁王分别擒住,以刀相胁。

      “陛下”

      她绝望地最后开口,眼中破败,已无生气,士兵把颈间的刀撤下,马千放缓步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现在为什么不叫,放了,从前抱着我时,不是叫的很开心吗”

      军兵哄笑起来,满庭的暧昧笑声,看到马千放捏住娜娜的下颌,又静了下来。

      话语里那种战争中未息的怒气让她恐惧,娜娜躲避他的手,几乎已经虚脱,她已经知道今晚最后一场戏是什么。

      梁王被绑着坐在殿中的地板上,马千放向殿门走出去,走到接近殿门的地方他接过士兵递来的长弓和羽箭,这只箭由专人拿来,好像故意要预备,只给谁用。接着试了试弓弦,娴熟地侧过身拉开长弓,身上铠甲的冷光闪烁,弦的紧绷和弓的幅度使空气都显得有些紧张。

      殿内无声,只有娜娜断续的抽泣,接着他又把弓弦缓和回去,好像不满意,再重新拉开瞄准,

      那张弓极大,娜娜不敢想象箭的力道会有多么沉。

      嗖地一声,那枚玉箭头极速朝梁王飞来,直对他的面部,娜娜拼尽全身力气挣脱,最后一刻,一道纤巧的身影挡在梁王面前,那枚玉箭头以一声沉闷的声响穿透她的前胸。力道之大贯入其中,把她往后带了数步,梁王战兢恐惧,

      马千放大步走过来,一剑贯穿他的咽喉。抱起昏迷的女人就吩咐部下

      “找太医,没死的就拉过来”

      部下看着门外兵尘烟雾,似有难色,看到马千放的神情,还是飞奔去找了。

      建业宫大殿后就是梁王寝殿,他直接把娜娜放在榻上就要解娜娜的衣服,又吩咐部将退下。

      那枚玉箭头并不锋利,但他使了十足的力气,换了一遍弓,瞄的是梁王的眼珠,她飞跑过去,正好打在心口,衣服半退,他才仔细地看到她的伤口,胸骨碎裂,整枚玉箭头隐在里面。好在她没有小时候那么骨骼孱弱了,身体是成年女人,也挂上了点肉。箭头没有倒钩,他直接伸手拔出来,床上的女人痛得无意识轻叹一声。

      太医来了,尸山血海都早已看得麻木,他却伸手遮过衣服,只留出伤口的部位给医生看。

      包扎换了药,他吩咐人退下,又把娜娜抱过来,将她不着寸缕地裹上被子,又抱在怀中。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急着赶路,本来定了一年的时间,最后只用了半年就攻下梁国,进了宫就四处寻找她,好像害怕找不到了。直到找到她,本以为会是梁王抵着刀以她的性命相要挟,未曾想梁王将死之日良心发现,不忍杀女儿。更没想到会是她自己抵着金钗出来,两年余未见,打扮的梁国的样式,袅袅婷婷的,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泪流满面的样子,赌气要殉国。

      其实很美丽,很漂亮,他一直觉得比刘华瑶漂亮,眼睛像雪雀,只是时常是黯然的,丢掉靴子的时候,和师勒说自己嫁人了的时候。那天他喝醉酒,第二天看到刘华瑶的彩锦披帛,隐隐的记忆告诉他他做错事了,倘若迟早被建业宫知道,不如将计就计。

      马千放将她带在自己身侧,好像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的侧脸。想她如果没有醒过来又该如何,是好是坏,或者不好不坏。刘希玉似乎总是这样分不清好赖,恨想救她的人,爱想杀她的人。医生说凭造化,又来凭哪一国的造化。没有人知道这间寝殿见证过北辽王后作为一个普通的女囚受辱,又被梁王以箭穿心。此时大殿深阔,无声地嘲弄着门外梁王的尸体。很多年前夜里,娜娜擦完桌子,请他给她讲故事,他就讲了,从前有一个王残暴凶狠,以他的公主相许,征求勇士为他攻克敌国,有一个异国王子为报母仇离开家乡,抛弃他的恋人,来到敌国腹地,寻找推翻它的方法。娜娜才听到这儿就伤心了,说他怎么能抛弃恋人,怎么能辜负公主,就不要听了,过了一会临睡了,又隔着那张幔子问他放,公主漂亮吗,他说非常漂亮。又问他王子找到方法了吗,他说找到了。

      她其实就是刘希玉,她却始终觉得自己不是。从始至终演不像,和梁国王室格格不入。第一次见她那夜他喝了一口姜汤,听着她说话,看中的就是这一点,甚至觉得稀奇,那么听话好吓唬,没有见过一点世面,稍稍看她一会儿就能让她爱上,每一个动作都能被人看透,又不会说汉话,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不会因口生事。

      那时山穷水尽,栗城势力复杂,大珉王室岌岌可危,他一时失势,束手无策,于军中被栗城响马扔下谡河,几乎濒临绝境,却被她从水里拉上来,阴差阳错找到刘希玉。塔栗人崇拜永生天,他却不屑一顾,但他在娜娜帐中看到那枚玉佩的时候,他第一次有一瞬间在心里感谢永生天,感谢它推着波涛流水,送给自己一个机会。

      大珉城破,部将调动不利,梁军很快在萧衮残部的攻势中败下阵来,萧妍妍可以在城中自由走动,他却绝对不行,征战中受了伤,估计了一下形势,索性闭住气任他们把自己扔在城外。他醒来时正是下午,师勒坐在一旁给灯换灯芯,见他醒了就说因为你妻子两夜没有睡,现在睡着了,自己坐在这看着防止他出事。他这才注意到身旁还躺着一个人,娜娜侧过身靠着他的胳膊睡的非常熟,头发上还有一点点的草籽,一只手不放心似的轻轻抓着他的手臂。师勒把灯放好,说是早上给她盖的被子。下午的光线柔和,她的睡颜显得那么疲倦。其实他大可以摆脱她一走了之,本来刘希玉就无足轻重,两国弄权借口而已,就算她没有捡到他,他醒来也可以自己回去。但是那一刻他看着她睡着的样子,鬼使神差地没有走。

      寝殿昏沉,一夜无眠。他起身走出几步,窗外的晨光洒下来,昨夜的血腥平息了。他心想,要将妍妍从大珉接过来,十余年前星夜出发入栗城为质时,父亲带阖城百姓无言地送行。在马车前,妍妍紧握着他的衣角泫然欲泣,她的声音还萦绕在耳畔,说千放哥哥,我说迢迢牵牛星,你说皎皎河汉女。她说的非常慢,说一个字就顿一下,那般珍重不舍。她说哥哥,你看,看一看天上的星星,那么多,那么远,每一颗都是人的眼泪,每一颗都是我的眼泪。

      马车渐行渐远,他那时还是少年,心中恐惧,不停回头看去,父亲仍沉默地站立,少女在车后跟着走了十余步,终于停住,两边发上的粉色飘带长长的,仍在夜风中浮动。她微微仰头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眼睛里全是泪水,却什么都没有说。

      马千放回身试了试,娜娜的体温仍然滚烫,唤太医给她看,医生在门外跪了一夜,提着箱子走进来的时候晃晃荡荡,换了药,战兢着说不好,还要再一夜才可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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