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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回忆(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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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松像变了一个人,陌生得祝子曦一再怀疑她的爸爸是不是被施了魔法。
而周雅慧每天天不亮就出门上班,深更半夜才下班回家。
祝子曦一整天都见不到周雅慧。家里面唯一能陪伴她的,就是那一只毛茸茸的垂耳兔玩偶。
她每晚紧紧地抱着它睡觉,小脸埋在兔子的怀里,像是在寻找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祝子曦现在唯一快乐的事情,便是每天去幼儿园。
虽然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都不待见她,说她是可怜虫,撒谎精。
她气得眼睛都红了,但是转念一想每天看见小张老师暖暖的笑容,她能开心好半天呢。
幼儿园所有的小朋友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放学的时候爸爸妈妈等在门口接他们。
他们像一阵小旋风似的冲出大门,一把扑向爸爸妈妈的怀抱,而后转过头笑嘻嘻地跟小张老师说再见。
她只能独自站在角落,眼巴巴瞧着小朋友们和爸爸妈妈牵着手说说笑笑回家,心里空落落的。
说实话,她有一点点羡慕,因为爸爸妈妈从来没有来幼儿园接过她。
以前是保姆,现在是她独自一个人。
但是她现在可勇敢了,都是自己走着去幼儿园,放学也是她自己一个人。
她没给爸爸妈妈添麻烦,她可真厉害!
周雅慧自从祝明松的生意失败之后,就在一家私企上班补贴家用。
而距离她上一次上班,遥遥过了十年。
周雅慧与祝明松相识于微末,后面祝明松白手起家创立公司时,周雅慧没少跟着祝明松起早贪黑每天跑业务、拉投资。
没过几年公司慢慢起步,形成一家初具规模的公司后,周雅慧便退居幕后,过起了富太太的生活。
如今周雅慧从操旧业,一向漂亮白皙的手在短短几天内变得粗糙干燥。
这仿佛明昭昭地象征着她那滋润如水的人生,因为祝明松的缘故,慢慢失去光泽。
有一次,周雅慧的上司想要送她回家。
上司是一个年过五十的已婚男人,浑身上下充斥着这个年龄阶段男人共有的通病——自大、自恋。
这个上司平时在工作中就对周雅慧百般献殷勤,每次看向她的眼神是赤裸裸的成人暗示。
她无法忽视,更无法直截了当的拒绝。
女人在这个世界上想要立足真的很难。
因为拒绝的下一秒,她便会看到上司翻脸不认人的后果,而后被扫地出门。
那个后果她现在承担不了,因为生存的负担全部压在她的肩头,阻止了她对暧昧腌臜的果断。
周雅慧虽然生过孩子,年过三十,但她仍容貌出众。
她承认她在利用一种女性的资源来以此来保存她的工作。
因此上司再一次提出送她回家的时候,她无法拒绝。
豪车停在小巷子出口,无法在进入狭窄杂乱的巷子里。
男人对周雅慧笑得暧昧,周雅慧勉力维持着礼貌的笑容下了车。
男人也下了车,在车身前面用力拉扯着她的手,不甘心她这样离去。
这时,迎面走来了巷子里的一个住户,周雅慧默不作声看着这个住户好奇地偏着身体往她这边瞧了几眼。
那画面,像是眼珠子恨不得飞到他们身上。周雅慧皱着眉头,预感不妙。
果不其然——
第二天,整个巷子的人都知道周雅慧被一个有钱的老男人送回了家,在巷口拉拉扯扯,说说笑笑,举止亲密。
“人家这富太太当习惯了,哪能真的吃苦。你看看,这世道有钱就是主啊。”
“人就是富贵命,生来就是享受的,投胎走的都是富贵道。”
“年纪这么大的也能下得去嘴哟。我看着都想吐。果然做这行要有一颗狠心。我还是守着我家那不成器的过过日子得了,至少年轻睡得下去。”
“年纪大又怎么了?两一眼闭,大腿一敞,有什么下不去嘴的。”
“得了吧。你那酸了吧唧的样子,我隔着几个巷子我都闻得到。我还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如果你能长成周雅慧那个漂亮样子,快要入土的你都巴不得上。”
“你那张脸就算捯饬个千百遍,也只能看得出一张大饼脸,两只眼睛一张嘴。”
……
巷子里的话如风一般传到了祝明松的耳朵里。当时他在酒吧里拿着几瓶酒正吹得正畅快。闻言他勃然大怒,一下子清醒过来。
当天晚上——
“你他妈的给我戴绿帽子是吧?你让老子丢尽脸面抬不起头,老子也不会让你好受!”祝明松一巴掌扇在周雅慧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周雅慧的脸被祝明松毫不留情的力道扇到一边,脸上立马浮现出红痕。
周雅慧冷眼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这个相识于微末,对她无微不至的男人,此刻正化作刽子手,对她施暴。
她心里止不住的发笑,笑自己可悲又可怜。
从他动手的那一刻,她知道所有的一切都碎了。
周雅慧笑得破碎:“跟着你这个没出息的男人,我选择更好的生活,有什么不对?你可以用酒来逃避你的失败,我选择用我的方式正视生活,你有什么权利这样对我?”
“你这个婊子,老子这个样子,下地狱你也得给老子垫背!想要另谋出路,我会让你如愿以偿吗?你给老子去死!”
只听见客厅里“哗啦”一声巨响。
祝子曦冲下去,却看到满脸酒气的祝明松抡起一把凳子砸向周雅慧。
那一刻,她多希望这一切是在梦中。
如果不是梦,希望时间能够回流,回到过去。
她愿意天天和那些陌生的叔叔阿姨待在一起,纵使阿姨把她的脸糊成小花猫,叔叔把她的脸扯破皮,她也愿意。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到她爸爸在打妈妈。
她小时候想不通,为什么祝明松总喜欢在下雨时喝酒,后面次数多了她发现,在下雨天祝明松才有恃无恐,他借着发酒疯无比磊落。
在下雨天才能掩盖他的罪行,下雨天打雷更是再好不过了。
雷声可以掩盖他们家的争吵,掩盖他撕去一切白天谦和的一面,如野兽般释放出来。
女人痛苦的呻.吟越发让他畅快淋漓。
*
大雨如注,电闪雷鸣。
祝明松裹着一身酒气,一张喝得通红的脸满是狰狞。
地面上杯盘狼藉,破碎的瓷片东一块西一块散落着。汤淌了一地,还冒着热气腾腾的白雾。
不知什么由头,周雅慧任意的一句话都能轻而易举地点燃祝明松。
五岁的祝子曦全身颤抖地看着面前这个喝了酒就变得无比陌生的男人,满脸害怕。
此时这个男人不是她爸爸,是残暴的施虐者,是无情的刽子手,是给她家带来无尽恐慌与痛苦的恶魔。
“爸爸,你喝多了,你回房间好好休息,别——”战火一触即发,祝子曦意识到不对劲,上前企图拉走祝明松。
话未完,却被祝明松猛地一推,她纵身倒在了几米处的地上。
祝子曦砸在布满碎瓷片的地上,尖锐的瓷片重重刺进她的身体里,小小的身子似乎要散架了,动弹不得。
她的头狠狠磕在坚硬的大理石地砖上,激痛从身体的各个地方汹涌而至。
她眼前一片模糊,思维涣散,只觉得一股潺潺的液体从额头上缓缓留下来,带来一阵极致的痒麻。
祝明松撩起袖子,一面扬起巴掌向面前的周雅慧猛地甩去,一边骂骂咧咧满嘴腌臜之语。
“臭娘们儿!老子要不是因为你们的拖累,老子早就成功了!让你管着我,你一个在家洗衣服煮饭的黄脸婆也配管老子?呸,老子每天给你口饭吃没把你赶出家门已经对你仁至义尽了!”
“祝明松,你在家里面打女人算什么本事,你不是在外面一向装给别人是个顾家的人吗!哈哈,在家装不了一秒钟了是吧。你有本事就打死我,给外面的人看看你究竟是如何爱家爱老婆的!”
“臭婊子,老子这些年供你吃供你喝供错了是吧!老子对你还是太善良了,竟然敢跑到老子头上撒野,老子不好好收拾你他妈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老子今天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祝明松的拳头一个个落到周雅慧的身上,她凄厉地笑着:“人渣!我当初是瞎了眼被猪油蒙了心才忤逆我父母的意愿跟你走了。落到现在这般地步我不怪别人,是我自己咎由自取哈哈哈。”
祝明松越听越来气,手脚并用,脚上紧实的牛皮鞋狠狠地揣上了周雅慧的肚子。
周雅慧闷哼一声,脸白如纸,身上尖锐的痛让她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倒气倒了半天,冷汗淋漓。
周雅慧虚弱地抬起头,眼底发出恶毒的光:“祝明松,我要是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祝明松狞笑道:“那你就去死吧!”他抡起一旁的酒瓶,向周雅慧砸去。
周雅慧满脸冷漠地看着酒瓶向她砸来,轻轻闭上了眼。
可是预料之中的痛苦没有传来,周雅慧只听到一声沉闷的响声后酒瓶砸碎在地的声音。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祝子曦满脸是血,蜷缩在地。
她白净的脸蛋被鲜血覆盖了一片,汩汩的血滴落在瓷白的大理石上。
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红痕一片,上面还明晃晃地插着许多碎瓷片。
此时她声息全无。
对面的祝明松似乎也被面前的画面吓傻了,脸上的有恃无恐被惊恐代替了。
他双腿颤抖着,看着躺在地上的祝子曦,脸色煞白。
他不明白祝子曦什么时候冲过来的,在他反应过来时酒瓶已经被他甩了出去……
他亲眼看着酒瓶把祝子曦砸落在地,鲜血登时冒出来。
他看着鲜红的血,似乎也爬满了他一身。
他呼吸粗重,气力全无,进而双眼发黑,下一秒腿一软晕倒在地。
外面大雨倾盆,从房檐掉落的水珠劈里啪啦溅到屋内。
门前几注水流聚集在一起,汇成了一条小溪。
周雅慧看着面前的男人如死狗摊在地上。
她拖着满身伤痕的身体,小心翼翼地从桌面上拿起一把水果刀。
刀柄是木制的,此时握在手上却寒如万丈冰。
前一个小时这把刀还是她给男人做牛做马削水果,端水果晚了一步被他斥骂了许久,现在却只想把刀狠狠捅进他的心脏。
她朝着地上的男人蹒跚而去,双眼冷漠麻木,如看死物般看着这个即将丧命的男人。
她两手握着刀柄,越过头高高举起,刀面在空中发出凌厉的光芒。
她手一动,在刀准备落下的那一刻,耳边骤然炸起一声惊天大雷。
周雅慧手一颤,刀砰地一声落在地面。
她颤颤巍巍捡起刀,握着刀柄的手青筋迸出。
她双眼紧紧闭着,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往下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