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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又谈了一会儿接下来的安排,我打算走了,宋扬说我现在回程也堵,不如一起吃个晚饭。我想了想,还没拒绝出口,宋扬又说:“就在家里吃,我让人送过来,是你喜欢的那家东南亚餐厅。”

      鉴于最后一句,我又坐回来。

      吃完饭回程路上已是夜幕深沉,宋扬的车跟在我后面。以往我们见完面后时间晚了,他也是这样“送”我回来。他说天黑路偏,不放心我一个人开车回去,况且他平时也不住那里,就顺道一起送我回去。

      我心里感觉复杂。在我家出事之前,我和他并不熟络。虽然因为邵哲我们很早就认识,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年下来我们并没有多熟悉。

      毕业回国后,他更少在聚会中露面了。听邵哲说他坚持从家里出来独立创业,大三就开始筹谋并获得了启动资金,为此惹得他父亲震怒,切断了他一切经济来源,并在圈中放话禁止任何人资助他。

      那段时间他似乎过得不容易,邵哲私下里想偷偷帮他也被他谢绝。邵哲感叹不知道宋扬为什么要受这种罪。我也不知道。从认识宋扬起,我就觉得他和这个圈子里其他男生很不一样。由于家境的缘故,其他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轻浮、漂浮感,因为没有受过挫折,为人处世总有一些自负不羁。

      但宋扬不一样。我从未见过他倚仗家世狂妄的样子,相反他身上仿佛有种与生俱来的淡然气质,温和却又疏离,内敛而不冷淡。在一众嘈杂的男女中,他显得格外特别,也因此和其他人有些距离感。但这并不妨碍别人的靠近,毕竟那可是宋家人。

      而宋扬也不愧为宋家人,在我和邵哲还在爱情里吵吵闹闹,并为参与家里的生意而紧张时,他的互联网公司估值已超百亿美元。宋扬慧眼独具,那几年互联网产业虽已过巅峰,但社交媒体仍是资本追逐的领域。两年后,宋扬的公司在海岛成功上市,市值超五百亿美元。

      这在当时是轰动一时的大新闻,且不说宋扬的身份,哪怕是寻常出身已够引人瞩目,更何况是宋扬那样的身世。

      宋家是世家大族,族风向来低调。族里能人众多,却从没见谁有多出格,当然或许也是掩盖得好。宋扬断绝关系那次算是宋家近年来唯一惹人注目的“新闻”,大家面上赞他初生牛犊,实际上等着看他笑话的不知有多少人。但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宋扬竟然真的做到“自立门户”,并且只用了短短六年。

      在这之后宋扬更加忙碌,连邵哲想见他一面也难,我和他就更没什么联系了。直到几个月前,他突兀地登门拜访。

      妈妈后来对我说,如果我确定不和他们一起出国硬要留下来的话,宋扬可以信任。我很意外。不明白妈妈为何会这样说,连对邵哲她都没有说过让我去信任他的话,却对只见了一次的宋扬这样评价。

      我问妈妈为什么,她没有解释,只说她不会看错,说宋扬是个可以信赖的朋友。

      不会看错什么?

      后来也确实如妈妈所说。宋扬为了我们的家事鞍前马后,我谢谢他的好意,告诉他不必如此——宋家的背景、宋扬的身份都何其特殊,作为一个普通朋友,他已做得太多。我不希望我的家事会牵扯到他,更不想连累他。

      宋扬不语,我又问是不是邵哲让他这么做的,虽然这个几率极小。毕竟这一连串的事情里,牵涉邵家的地方不少。但我实在想不出可以让宋扬如此执着于帮我的原因。

      “跟他没关系。”宋扬说。

      我明知故问,但也确实好奇,“那你帮我的事邵哲知道吗?我和他对于你来说,孰轻孰重不言而喻,你不感觉是在背叛他吗?”

      我问得直接,也是想让宋扬知难而退。可他听了反而认真地看着我,最后避重就轻道:“当初你也帮助过我。”

      我一愣,随即想起来,有点失笑,“那怎么能一样。”

      宋扬看着我,“怎么不一样。”

      我知道,他说的是他回国后的初创阶段。他父亲通过一些操作让所有银行拒绝贷款给他,他迫不得已向邵哲开口,而那时邵哲刚因为一次投资失败而被收缴用度开支,手头没有余钱。我知道后,便把几乎所有的积蓄都借给了他。

      换做是别人,我不会如此慷慨、毫无顾虑,但那个人是宋扬,我便没有犹豫。说不出为什么,我相信他的能力,也佩服他的决心。在我心中,他和我们这群人是不一样的。

      在我们这群人中,并非没有能力强、事业成功的人,但那都是站在父辈肩膀上。我并不是说倚靠上一辈有什么,但宋扬的毅然决然让我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因此,能有机会帮助一个破釜沉舟、前途无量的同龄人,让我也感受到某种豪情。

      我还记得宋扬当时看我的眼神,仿佛要发誓一定会出人头地才对得起我的帮助似的。我受不起,连忙开玩笑,让他以后发达了不要忘了我就是。

      而现在,我看着后视镜,这个身家百亿的上市公司的年轻总裁,知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在宋扬拒绝我让他“远离”我的好意后,他为我做的事越来越多。知道我不同意他插手,于是他便办成之后再告诉我。这样的患难之恩,我受之有愧。我并未为他做过什么,他却如此为我付出。我甚至有点后悔过去没和他走近,身边有一个这么好的朋友,我们却生疏了这么多年。

      父母已经安顿在大洋彼岸,国内只剩我一人,平时上赶着巴结的亲属、交好的闺蜜早已消失不见。夜深人静打开通讯录,能够毫无顾虑联系的竟只有宋扬一人。我眼眶突然有点热。

      “滴~滴~”

      两声喇叭声把我从回忆中惊醒,这才发现已进了绕城范围。左边过来一辆车和我齐平,现实和回忆交织,我心里感觉复杂,降下车窗,看着对方副驾漆黑的玻璃。

      我突然感到一阵难过。刚刚两声喇叭声是宋扬的提醒——他就送我到这儿了。我们住在不同方向,他要和我分道而驰了。我重回孤家寡人。

      不知他是不是也感应到了什么,我看着副驾的车窗缓缓降下。宋扬转过头微微倾身看着我,像是询问我突然降下车窗看他的原因。他的脸在昏暗的车厢内,我看不清楚。

      我眨眨眼睛,宋扬的脸一下清晰可见。后车催促的喇叭声响起,直行道的红灯变绿了,这么短。我不再看他,转过头往前开去,心里一阵失落茫然。

      不一会儿电话响起,我看一眼手机屏幕,是宋扬。我下意识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让声音听起来如常。

      “喂?”我按下车载蓝牙接起电话。

      “你怎么了?”低沉的嗓音真好听。

      “没怎么啊。”

      “前面靠边停车。”

      “??干嘛?”

      “我在你后面,靠边。”电话挂断。

      我依言停车,突然心虚,又有点羞愧慌张——他刚刚肯定看到我流泪了,真丢脸,没事哭什么哭啊,从回忆里带出来的感伤跑了一大半。

      我慌忙找纸巾擦脸,突然左边一暗。

      “你怎么了?”低沉的嗓音从蓝牙音箱里转到了车窗边。

      “没什么。”我故作自然地胡乱用手抹了抹脸上残留的泪痕,有点不敢看他。

      宋扬仍注视着我。忽然我听到一声从喉间发出的笑,我转头看他。

      “……这还是第一次见你哭,真——”微微带笑的嗓音戛然而止。

      “真什么?”我问,“还有,我没哭。”

      “嗯,你没哭,是我看错了。”他迅速回答,在某些时刻他相当从善如流。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怎么会在我后面?”

      红灯时他明明转到了左转道上,而我是直行。

      宋扬不说话。

      “你违规变道还闯了红灯?”我有点惊讶地看着他,但转念便明白了他这“明知故犯”背后的原因,我又有点郝然——大概率是因为他看到我哭了。

      他仿佛看穿我心中所想,“天太黑,看错了道。”

      然后又看了看我,“你……”

      知道他要问什么,我连忙接道:“我没事,真的,刚刚就是沙子吹到眼睛里了。”

      “没事了。”那点悲伤的思绪早消失得无影无踪,“真的,你走吧,我没事了。”

      “那你路上小心。”他不再追问,除了从善如流,也很懂得适可而止。

      我看着后视镜里的身影,突然想叫住他,不想两人就这么分别,但又不知道叫了做什么。

      又过了一个月,新闻说审计公司的副总被逮捕,罪名是威胁并指使他人在审计报告中作假。

      我面无表情熄灭手机,坐在董事席上继续听秘书宣读投票结果。就在刚刚,董事会通过了最后一项决议,以超过三分之二的投票决定接受李氏注资。

      会后几个大股东堵住我,说我眼睁睁看着集团垮台,说我们家明明有钱却不出手,说我和我妈居心叵测,把我爸爸辛苦打拼来的江山拱手让人……

      我一一微笑颔首,他们确实也说的没错。

      “你笑什么!”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怒气冲冲看着我。

      “为集团开心啊,有人来收拾烂尾不该值得高兴吗?”

      或许我的开心太过真实,他们一下子噤声,一时分不清我到底是讽刺还是真的脑袋坏了。我向电梯走去,他们反应过来了,又围上来。秘书和助理替我挡开人群。

      “好好珍惜这最后的时光吧,你们在这楼里也待不了多久了。”我微笑挥手同他们告别。

      电梯门合上。

      我心里只想冷笑。这群老东西,他们以为我不知道他们私下里已经和李氏见过好几轮了吗。董事会里早有见风使舵倒向李氏的人,只为在过渡时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他们早不关心裴氏的死活,却指责我放弃得太干脆。

      呵呵,差点家破人亡的是我,我爸爸车祸重伤至今仍坐在轮椅上。他们还妄想我会动用家族信托来救集团。救来干嘛,我清楚知道自己没有经商天赋,那群老头会不知道吗,左不过是觉得我这个“傀儡”好控制罢了。

      虚虚实实与他们鏖战数轮,终于也得到了我想要的结果。他们是该生气。因为在李氏准备强势入主的时候,我放话要用家族信托来救市,他们便对李氏的人趾高气昂。但我又迟迟未动,最终在决议前夕让秘书室发布公告,裴氏申请破产重组。他们气急,无奈有实力接手裴氏的并不多,有意愿的就更少了,数来数去就只有李氏最合适。逼不得已他们私下又开始了联系,李氏不断压价,最终他们以低于预期的价格出手了手上的股份。

      爸爸为集团辛苦几十年,碍于情面维系着心思各异的董事会,那些人还不时对集团的发展指指点点,无非就是他们手下的小公司没靠着裴氏捞到预想的好处。我与他们没有交情,自然结束得干脆。

      回到家已是深夜,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的城市,已没有了大厦将倾的彷徨感。家庭变故让人迅速成长,连我都学会了些虚与委蛇、尔虞我诈的手段。

      想到这里,我又想起了宋扬。我能安然无恙走到今天,全赖有他。一开始我对他其实是有顾虑和防备的,我与他非亲非故,我家和宋家更没有什么渊源,他做什么上赶着蹚我家的浑水。

      但他就像下定决心、表过忠心似的,不管我怎么委婉暗示,哪怕后来我直接明说不需要他的帮助,他也依然义无反顾。我开始相信,有的人或许就是这样重情重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只是在我说那些拒绝话的时候,他的表情似乎有点受伤。是了,堂堂宋家公子,从小到大应该都没被人拒绝过吧。

      我后来对他自嘲道,我现在打脸了,当初赶他走,现在却离不了他了。幸好他没听我的,否则恐怕我和贷款公司、集团董事那些人一个回合都走不下来,留在国内就像个靶子,更像个意气用事的笑话。

      宋扬看着我,可能我的语气太低落,他温柔地说,“谁都有第一次,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问他,“十分制的话能打多少分?”

      他想了想说,“八分。”

      我问,“为什么是八分。”

      他说,“因为他教得好。”

      我问,“那为什么不是十分。”

      他说,“因为剩下两分只传内人。”

      我笑起来。虽然并不好笑,但他想逗我笑的样子实在太明显。明明就不是个善谈的人,却每每在我低落的时候绞尽脑汁说些活跃的话,尽管大多数时候那些笑话、玩笑都没什么笑点。反而是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更让人想笑。

      他被我笑得莫名其妙。

      “谢谢你,你真好。”我顿了顿又补充,“要是以后你追你那位心上人,我也给你打辅助,包你十分满意。”

      我还记得他说过他求而不得,喜欢的女孩不喜欢他。我鼓励他勇敢追求,他却说不着急。我开玩笑说,他该不会是隐藏身份装平民吧,要是把宋家身份亮出来,什么姑娘拿不下来。

      “就是靠家里才拿不下来,”宋扬说。

      我惊讶,“这姑娘不一般。”

      宋扬说:“所以你别妄自菲薄。”

      我无语,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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