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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干爹,您找我是——”
      十六载年华熬完,季嬴长成了强壮的男儿,他跟着许卫国游走在新政体的律法边缘,该做的,不该做的,极乐世界的,吃枪子的,他一一学了个遍。
      许卫国两年前表面黑转白,辛辛苦苦办起个公司,他想又不想放权给季赢。会咬人的狗不叫,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你去东南水路那边找阿呆,盯紧那批靓货,最近条子又开始发病乱咬人了。”主座上的男人四五十,很平淡的一张脸,比不上盘靓条顺的季嬴,但他那双眼,在世道浸淫人心,利得像刀刃,叫人永远忘不了他的存在。
      借着逃窜前积累的人脉名声,以及在季宅顺来的过万家产,他俨然声名大好,风头都快盖过地头蛇陈宝安了,两家剑拔弩张可不止一年半载。
      “好的,我会做好的,陈景润那边,又派人过来堵我了,上来时还在车库烦了我一路。”他眉头微蹙,表达出不悦、焦躁的情绪。有时候许卫国很喜欢看他无助地央求自己,那样的场景总是会让许卫国兴奋不已。
      常言道,姜还是老的辣,许卫国把生意做大,自然不是吃素的,他恶狠狠扯着季嬴的头发,嘲讽道:”敢跟老子耍心眼?最好别让我发现你和姓陈的搅和在一起!”
      “我知道了,对不起,我不应该和您耍小聪明的,我只是很讨厌陈景润,想让您帮我赶走他。”季嬴垂下眼,盯着许卫国锃亮的皮鞋,是外国进口的品牌,老不死的,就爱在抽毛鞭时用尖硬的鞋尖碾他的脚板。
      他回到公寓,发现歧飞正在着急地踱步,客厅茶几上烟灰缸落满烟头,整个地方云雾缭绕。
      “少抽点,别把我这儿烧了。”季嬴实在看不惯歧飞不要命地抽烟,十九岁,没有插手过不该做的事儿,前途大好,要是搞垮了身体,分外得不偿失。
      季寅好像二十出头了吧?应该会比歧飞稳重些的。
      “季哥,吓死我了,那老头儿没为难你吧?”歧飞顶着自己烦躁时抓出的鸡窝头,冲到季嬴面前,问长问短的同时动手动脚,生怕后者故作坚强掩盖伤口。
      “还行,没事。”
      “真的?”
      “真的,作业写完了吗你就在这儿无所事事,别人家大学生可没你这么闲。”
      “买进去和人家正经考进去的能一样吗?像听天书一样,直犯困。”
      “那里的老师区别对待?搞歧视?!买进去怎么了?我正经花了钱的,真那么能耐别收啊。又当又立。”
      “哎哟,你别生气,冷静,大不了我混个毕业证就走,反正不是读书的料。”
      歧飞狗腿似的,在饮水机接了一杯热水,屁颠屁颠递过去,得到了一个横过来的白眼,以及一句冷冰冰的“爱上不上,大把人想上都上不了”。
      回到房间,季嬴点亮一盏小夜灯,圣诞树模样,许卫国出差给他送回来的外国货,还是温感的,就着微弱的光线,他捋起衣袖,精壮的手臂斑斑驳驳的淤青——是许卫国定的家法,脱去上衣跪在地板上,随便鞭挞,打到许卫国消气或者可怜他为止,就为了给他一个教训,让他掂量清楚自己的地位——一条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丧家之犬,不要整天想着偷奸耍滑。
      不过,很遗憾的是,老手如许卫国又怎样,还不是只能看到季嬴想让他看到的东西。
      他轻车熟路从床底拉出医药箱,席地而坐,随随便便给自己擦了点碘伏和红油就完事了,全程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疲倦地躺在床上,季嬴无法自拔地想: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够结束,一年,两年,八年,十年,还是等到许卫国进去……算了,不能乱想,再等等吧,万一是那个老狐狸在空手套白狼呢?
      ……
      从旧换新的老房子隔音差,歧飞听到隔壁床吱呀晃的动静艰难入眠。
      梦里的他想要快点长大,变得成熟稳重,能够帮季哥分担一些琐碎烦事,让对方不再那么劳累。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长大的代价如此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只想丢盔弃甲匆匆逃亡。
      歧飞是季赢捡的尸,他母亲嗜赌如命,继将家里的积蓄败光后,把外出务工过劳死亡的父亲得到的赔偿金输得一干二净,最后要卖他给赌场还债。
      母亲说:“歧飞,你爱妈妈吗?”
      十六岁的歧飞神色郑重认真地点头,他想,这么大的世界上,只剩母亲一个人会莫名其妙关心自己了。
      母亲笑得灿烂如花:“真好,现在妈妈把你送去另一个家,那里的叔叔会对你很好很好,你愿意吗?”
      歧飞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母亲,她已经四十多岁了,眼角的细纹无法被劣质的化妆品尽数遮盖,日夜颠倒造成眼底乌黑一片,由于面黄肌瘦导致一层皮松松垮塔搭在肉上。他想,如果能让她过得好一点,怎样他都会愿意的吧。
      “嗯,我还能回家看看你吗?”歧飞答应了,尔后满眼希望向她。
      “也许不能了。”女人回避他纯真的眼神。
      “哦,那好吧,我会想你的,等我在养父家长大,赚到大钱也会把钱打在你帐户上,像现在一样。”歧飞目光留恋地注视他们母子俩呆了十几年的地方,他要没有这个家了,像丧家之犬,以后在别人家里寄人篱下,他不在意自己卖了多少钱,只要这些钱能够用在妈妈身上就已经足够。
      女人奢侈地打了一辆出租车,歧飞活了十几年,从来没坐过汽车,家里没有电视机,连留声机都报废了,司机叫他关车门,他手足无措看向周梅色,得到对方略带嫌弃的眼神:“这点小事都不会,没坐过车吗?”
      周梅色埋怨了几句,见当事人低着头,眼皮耷拉,她又收了嘴,歧飞从车后镜中看到她试图不着声色瞥向自己的动作。
      其实很多东西明眼人都能看破,司机不知道那个女人在虚荣什么,她显然没带儿子坐过小汽车,现在做出这副样子自然是给现场唯一一个外人看的。
      车在赌场前停住,周梅色甩了一把零钱给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昂首挺胸领着歧飞走进去。
      “有钱来,没钱回,崂山赌坊稳赚赔——”
      “再给我两万筹码,今天一定赢给你们看,吓!”
      “求求您再宽恕我两三天吧,马上就有钱了,我把那娘们儿的嫁妆给您捎上嘿......”
      歧飞突然就不愿走了,他怒目圆睁:“你还在赌?爸的抚恤金你全洒这儿了?!所以,现在你打算卖掉我,换一笔不痛不痒的钱,最后死在赌桌上吗?”
      周梅色讪讪开口:“我赚回本就把你赎回来,很快的,别生妈妈气,最后一次了。”
      歧飞盯着她,良久熬出一句:“次次都是最后一次。”
      他们这块地儿闹出的动静不小,除了输红眼的赌徒没有把注意力浪费在他们身上,附近的打手和好事的顾客都在留心这边。
      额角带疤的男人走过来,女人将歧飞推搡到自己跟前:“大人,你看——”
      “行了行了,去吧。”管事一脸不耐烦地打发她走,随后打量着大老板指定要到手的人。
      小子长得也是有点东西,有点小白,身体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瞳孔是深棕色中掺杂一点墨绿,估计是好几代的混血儿,脸庞硬朗,下腭线紧细,眼神是介于少年的青涩和成年人的锐利。
      歧飞没管对方越发放肆的眼神,他目送母亲的身影流连在赌桌上,她痴狂的笑容很刺眼,那一刻,不可否认,他觉得妈妈变得陌生起来,陌生到他不想继续顾及血缘和情感上的羁绊。
      管事回过神,催促道:“快上去,别让大老板等毛了,不然有你好受的。”
      歧飞一步一步迈向二楼,没有人知道他即将面对的是怎样的打击,他似乎双耳失灵了,周围闹哄哄,却只听见妈妈爽朗地说“哈哈,一来就这么好手气”,也听见管事似是而非地说“这老板真是怪,找这么一个壮不壮娘不娘的男的”。
      “平时没怎么干活?白得不像穷鬼,可是你妈把你卖给我了。”大老板是一个梳着大背头的男子,看上去很年轻,应该没到三十,他一把扯过局促不安的歧飞,摸过后者瘦弱的脊骨,轻声发问。
      “晒不黑。”他闷着声音如实回答。
      沉默蔓延开来,“给我解衣服。”男人率先打破僵局。
      有些心悸,歧飞弯腰下去给坐在沙发上的人解西服纽扣。
      “伺候好我,你会得到很多好处。”
      “嗯。”
      萧令一直在躲,他没想到歧飞一身蛮力全使他身上了,他一天都攀在云端上,软成雨点落下。
      “够舒服了吗?”
      “哈啊——别顶那里——”
      少年人的心事如雨后疯狂冒头的小蘑菇,每场欢爱他都尽力去伺候萧令,再多的,他懒得去想。
      -
      萧令的生意做得很大,并不会常来赌坊,歧飞陪了他两年,最终不欢而散。
      人非草木,几百个日夜,养条畜牲也该有感情了吧,萧令这样安慰自己,于是他喊季嬴过来捡尸了。
      保洁收抬房间时,发现床头柜缝隙里塞着很多草稿纸,她拿不定主意,干脆把这件事告知雇主:“边边角角都泛黄了,厚厚一沓,我没有打开。”
      阿姨将东西递过来时,萧令其实有点神游,那么一个上床猛干下床沉默的男孩,会留下什么秘密呢?他既好奇又抗拒,没及时接住,纸张掉落,风刮来,在无数的光影变换中,他看见“萧令”两个字飘满整个房间。
      歪歪扭扭的字迹,是当初萧令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手把手教歧飞写的。
      他顺手捡起一张夹进钱包里:“收抬好,放进柜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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