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鹿十西

16、北诟尽头

　　“你知道她那天为什么红着双眼返校吗？”
　　“哪天？”倪媤思问。
　　“还能有哪天？老陈找你谈话的那天。”
　　“这我记得，后来呢？”
　　“那天她妈妈就差点死了。”
　　“为什么？”
　　“被男人弄的。”
　　“？？？”
　　何一昭白她一眼，继续说：“啧，就那种事后男人不满意被打的，左卿书那天回家刚好碰到，也差点......”
　　倪媤思心纠到了极点，咬着牙问：“后来呢...？”
　　“后来，邻居帮忙报了警，也闹得挺大的，她妈也差点被带走......”
　　“还有那晚在重高六楼，你知道她为什么被江崃欺负得那么惨吗？因为她维护你才被扒了衣服。”
　　“被人泼脏水，倒胶水，抽屉放死耗子，宿舍的死字，造黄谣，你知道其中有一个原因是什么吗？”
　　“是...是什么？”
　　“因为她随身携带的一张你们两个人举止亲密的合照，我记得她从转过来重高开始就随身携带，照片里你们俩穿的就是重高的校服，你转过来的时候我还纳闷，你们那么早就认识了？”
　　后面何一昭说了什么，她没听清。
　　满心都在那张照片上。
　　如果假想是真的，那张照片是前世的，那么说明左卿书也是重生穿越过来的。
　　可若是穿越过来的，她为什么没有记忆。
　　她正想着，天突然就亮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亮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亮了。
　　左卿书打来电话。
　　【阿倪，收拾收拾，来木槿路一趟。】
　　她赶忙起床，随便捯饬了一下鸡窝似的从未换过发色的深灰色短发，披上外套出了门。
　　明明是走路，可这条路不知怎的，一点也不长。
　　虽是冬天了，但今天破天荒出了太阳，照得人暖烘烘。
　　她站在木槿路的这边，看着路两侧一直延伸到尽头的香雪兰愣了神。
　　愣神之间，她看见一人朝她走来。
　　女孩身披白色婚纱，笑得那样甜。她朝前走去，拉住眼前人的手。
　　可握住的，却是冰凉的指节。
　　“卿书？”她试探性叫了声眼前身穿婚纱的人，期待得到温暖的回应。
　　可左卿书似乎听不见，笑着自顾自踮起脚尖替倪媤思戴上头纱。
　　她说：“阿倪，对不起，我又一次先离你而去。”
　　“本想等到入夏，可惜我等不到了......”
　　说完，她再次踮起脚尖，掀起自己的头纱盖在倪媤思头上，轻轻在倪媤思唇间落下一吻。
　　可倪媤思难受得紧，眼泪止不住往下落，她伸出双手将冰冷的左卿书紧紧抱在怀里。
　　一直重复“对不起”。
　　左卿书拍拍她的背，道：“还记得吗？兰秋香风远，松寒不改容。”
　　她说:“我总是幸福的，至多都是因为你，前两天我还在想，我们的故事还会有下一章吗？如今再看，恐是没有了…”
　　那时倪媤思希望左卿书如兰如松，那么现在呢？还希望吗？
　　不，她不希望了，她不希望左卿书有多么多么好多么多么坚强。她只希望，自己爱的人都可以好好活着。
　　而不是一个一个离自己远去，留自己孤身一人。
　　突然，耳边再次响起熟悉的旋律。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
　　“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
　　“......”
　　“石板上回荡的是再等……”
　　景如歌词，但没有下雨，是下雪了。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创伤了两个女孩的心。
　　倪媤思抱着怀里越来越凉的人，心亦跟着僵到极点。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爱的人她一个都留不住。
　　但她更多的是恨自己。
　　恨自己当时没有及时护住左卿书，才让她身中十三刀，命丧当场。
　　恨自己没有毅然决然劝妈妈离开继父，从而才导致她死在一次次家暴之下，不，不是家暴，是故意杀人。
　　恨自己那天缠着小姨送自己去车站，就为了让她顺便瞧一瞧自己所爱的女孩，如果那天是自己打车，小姨也根本不可能发生意外。恨自己那晚没有劝住左卿书坐下与阿姨好好谈谈，或许她也不会连一句“爱卿书”都没来得及说出来，便含愧而终。
　　恨自己没有早一点发现左卿书的病情，让她偷偷难受，到死却还在牵挂自己。
　　恨自己不够聪颖，明明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却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雪花缓缓覆满她们的头发，左卿书在倪媤思的怀里闭上眼睛，依旧那么瘦弱带着祥和。
　　最后一口气落下去之前，她说：“阿倪，下辈子，你一定要娶我......”
　　随后，她哽咽着补充道:“不知道你这个冲动鬼，在我死后会不会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所以阿倪…答应我，好好活着……”
　　风雪声愈演愈烈，以至于什么时候没有了意识，倪媤思也不知道。
　　.
　　只是等再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床上。
　　近在咫尺的手术无影灯晃得她眼睛疼，看着忙前忙后的医生，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左卿书呢？”她虚弱的呢喃，没人听见。
　　耳边回答她的，只有各种‘滴滴答答’的冰冷机器发出的声音。
　　她看着戴着口罩的医生护士进进出出，忙活许久许久。
　　直到刺眼的手术灯在眼前关掉，医生护士相继出去，进来的是何一昭。
　　何一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倒是倪媤思意外的。
　　她使尽全身力气，才含糊不清地憋出一句话：“你怎么还没去巴塞罗那找她？”
　　说完，她便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但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记忆力那么好，时间竟又回到九年前。
　　恍惚之间，似乎又看到了记忆中的左卿书。
　　她依旧是那副阳光灿烂，惹人爱怜的模样。
　　她穿着黄白长裙，站在香雪兰小道的一侧朝自己招手。
　　只是她的脸越来越模糊，模糊到渐……渐看不清。
　　梦醒了，左卿书却再也没有回来。
　　倪媤思也不知这是不是梦，或许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她以为自己是幸运的那个，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奈何命运弄人，她只在梦里，再见一见她。左卿书死了，倪媤思亦然。
　　同一个世界，我望你，你忘我；你念我，我听你。
　　.
　　倪媤思:“下一章，早点娶她。”
　　你也是，早点娶她。
　　永恒的春，藏与我的梦境，又泯灭在寒冬。
　　世界如此之大，如此之灿烂，可惜你我却没有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