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鹿十西

14、剖心置腹

　　等她到医院的时候，等着她的就只剩两具冰冷的面目模糊的尸体。
　　人家说难受到极致是哭不出来的，倪媤思试过了，确实如此。
　　还好她已经年满十八，不然无依无靠的他们，连一个签字的人都没有。
　　何一昭站在一旁，只是静静看着她，不敢安慰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只是拍拍她的后背以示慰藉：“节哀。”随后轻声试问，“要告诉左卿书让她过来吗？”
　　倪媤思盯着冰冷的太平间轻摇头，声音低哑：“别告诉她。”
　　家里没有亲人，所以倪媤思没有像别家一样，摆办酒席。
　　小姨以前老开玩笑：媤思，要是哪天小姨死了，你就把小姨的骨灰埋在老宅的那棵柿子树下，以后长成柿子，小姨最爱吃柿子了。
　　倪媤思总怼她：年纪轻轻不要总是死不死的，小姨会长命百岁。
　　老宅门前其实不止一颗果子树，除了柿子，还有苹果和樱桃，只是小姨最喜欢柿子。那是外公种下的果子树，苹果是外婆喜欢，所以外公种下，樱桃是妈妈喜欢，柿子是小姨喜欢。
　　但外公已经走了好些年，老宅也许久无人回去洒扫。
　　没想到时过境迁。外婆、妈妈、小姨相继离世，自己成了第一个回来的人。
　　倪媤思看着满树的柿子和苹果发呆，站了一下午没说一句话。
　　回去的路上，何一昭说：“左卿书给你发了很多消息打了很多电话，要不要回一下？”
　　“没事，今晚回学校，我会和她解释。”
　　事实是，倪媤思没有告诉左卿书自己小姨离开的消息，多的也没说。
　　刚开学大家都很忙，除了隔天的一通视频电话，都没有思念的时间。
　　何一昭看着每天把自己忙死的倪媤思，不禁连连摇头。
　　这两人把她夹在中间，看着她们你为了我，我为了你，但又都不告诉彼此，她看得实在不得劲。
　　很快到国庆，前一天何一昭开开心心收拾行李，准备回家躺七天。
　　她问忙了一个月，每天笑容都没有一个的倪媤思要不要回去的时候，倪媤思似乎突然有了情绪。
　　高兴地说：“对，我还没买票，我还要给小姨带这边的特产回去......”
　　可刚打开购票软件，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小姨...我没有小姨了......”
　　说完这话，行尸走肉快一个月的倪媤思，突然坐在床上大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失去妈妈，现在又失去小姨。
　　何一昭实在找不到一个可以安慰的词，只能抱着她默默拍拍她的背。
　　是啊，人总是在失去某一事物后的某一天想起，才会觉得痛彻心扉。
　　.
　　其实过年倪媤思原本也不打算回去，毕竟过年兼职工资更高。
　　自从在学校的事情不忙开始，倪媤思就找了两份兼职工作。
　　因为她想在年后给自己和左卿书约一个九价疫苗，疫苗除了难约就是贵，但算算兼职一个月的话完全就够了。
　　可是还没放假，左卿书就早早打来电话，让她去自己家里过年。
　　倪媤思很纳闷，左卿书曾告诉过自己她没有家，虽说没有具体说过，但倪媤思还是不明所以。
　　左卿书知道她疑问什么，于是告诉她：“既然决定在一起，有些事情我是有必要告诉你的，所以寒假你会和我回去吗？”
　　她当然想多了解左卿书一点，所以自然会和她回去。
　　但是左卿书的老家不在C都，而是E都。
　　至于倪媤思为什么知道，因为前世她曾寥寥提过几句。
　　她满心欢喜和左卿书站在小镇入口的时候，询问左卿书为什么不继续走。
　　左卿书指着前面一家按摩店说：“我妈在那里，但我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带你过去。”
　　倪媤思问：“为什么？”
　　“我怕她不接受你会骂你，也怕你去了会刚好看到什么。”
　　“看到什么？”
　　倪媤思不解，不接受这点她理解，但是看到什么她就不太理解了。
　　左卿书坐在一旁的石墩上，放下手里的行李。
　　“班里的流言你肯定都听过吧？”
　　倪媤思愣了愣，点了点头。
　　“我妈是做按摩的，但不是你字面理解的按摩。”
　　倪媤思坐在她身边，静静看着她说。
　　“我那个时候用了她从按摩店带回来的沐浴露，感染了...”左卿书语气由平静变得激动，向倪媤思解释，“但我真的不知道那瓶沐浴露有问题，我的病也是治好了的，我......”
　　她盯着倪媤思看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我这么久没告诉你，是因为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至于我说我没有家……”她眼神黯淡望向按摩店:“是妈妈不让我回家，她说不想我看见她狼狈的样子。”
　　“所以那天江崃说的，都是真的？”
　　左卿书心脏骤停了半刻，她从未和别人剖心置腹说过这些，她从来都难以启齿的生活。
　　倪媤思，是第一个。
　　“那时候我爸抛弃她和别人好了，临走时没有留下一分钱，我妈一个人把我拉扯这么大，靠的就是按摩店，所以我不敢置喙什么。”
　　“所以她就把对你爸的怨气撒到你身上。”
　　倪媤思平静说出这句话，是左卿书没有想到的。
　　“你怎么知道？”倪媤思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她：“所以你被逼出抑郁症，情感障碍，甚至...”甚至感染hpv。
　　“但这不全是我妈的错，她除了脾气不好，也没有多亏待我...”
　　前世，倪媤思不知道左卿书患有抑郁症和情感障碍。
　　她只知道左卿书患过hpv，但左卿书只说是因为去了公共浴池导致。
　　倪媤思听到真相并没觉得有一丝气愤，相反，更多的是心疼。
　　只是要想左卿书妈妈接受自己，恐怕还要走上很长一段路。
　　她记得前世，在说服左卿书妈妈这一任务上，似乎没有多大险阻。
　　左卿书那时那么不爱表达，什么都不告诉自己，怕自己担忧烦心。
　　所以她妈妈那么快，甚至没有说过膈应倪媤思的话，就同意这事，背后做努力和思想工作的人就是左卿书。
　　那这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