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轻的夏》米酥酥

27、27

　　暑假的短，短到开学前一天还在赶“暑期乐园”，暑假的长，长到曾经朝夕相处的同学再见面竟多了几分陌生。
　　换做从前，沈行周和陆至杭这么拧巴的两个人，分别这么久是很难快速和对方进入正常交流的，但是有了在浔芦的冰释前嫌，沈行周居然觉得陆至杭比起其他同学亲切了不少。发新书的时候，沈行周趴在桌子上，脸朝着同桌，理所当然地指使：“陆至杭，我不想动，你帮我把书拿一下。”
　　正在放外套的陆至杭微微顿了一下，转而马上回复：“好！”
　　这个小小的互动被后座的丁晓阳尽收眼底，八卦的熊熊火焰顿时燃起，待陆至杭走开，她赶紧俯身向前拍了拍沈行周：“喂喂喂，你们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啊，你现在都能直截了当使唤他了？”
　　沈行周保持着姿势一动没动，脸上却浮起一个似是而非的笑。
　　“本来也没什么关系不好的，毕竟是同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是要学着融洽相处。”
　　丁晓阳没再问，带着意犹未尽的笑意嘀咕：“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
　　陆至杭抱了双份的新书过来，并且替沈行周整理好放在她的桌上。做完这些后，陆至杭显得有些坐立难安，一会儿用左手托着腮，一会儿又用右手摸摸嘴唇，几分钟后，终于像下了什么艰难地决心似的，转向沈行周所在的一侧，问道：“等等晚饭要不要一起吃？”，说完，紧盯着沈行周，等待她答复。沈行周刚才一直处于放空状态，对于陆至杭猝不及防的邀约有些茫然，她看向陆至杭看她的眼睛，突然莫名有些心虚地挪开了视线，然后用不大的声音说道：“可以啊。”
　　他们谁也没有提是两个人单独吃饭还是和其他人一起，但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找理由撇开了饭搭子。最奇怪的是，两人认识了那么久，无论在学校还是校外，甚至在老家，都一起吃过好几次饭，但是今天，两人却鬼鬼祟祟，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就餐高峰期过后，他们才离开教室。去往食堂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走在水泥路的对角线上，不像一起约饭的伙伴，倒像尾随与被尾随的走进科学片。直到沈行周打好饭菜要刷饭卡的时候，陆至杭抢先把自己的饭卡放上了刷卡机。沈行周回头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陆至杭挑眉轻轻一笑：“喊你吃饭当然要我请客啊。”沈行周被他一逗，也没有刚才的紧绷感了。
　　虽然抢饭大军已经退场，但这个点过来吃饭的同学也还有不少，有些人不想跑、不想挤，总是会特意晚一点过来。沈行周看到有人不停往他们这个方向看，并且还在窃窃私语，她拿起筷子不爽地戳着餐盘，撅起嘴嘀嘀咕咕念着自己才懂的“咒语”。陆至杭见状忍不住笑，但又怕被她发现赶紧打住，他瞄了一眼不怀好意的几个方向，然后望着沈行周说：“你如果真的害怕这些流言蜚语今天应该也不会答应和我一起吃饭吧。”
　　“讨厌和害怕是两回事。”沈行周低头嚼着饭粒。
　　“其实也没必要讨厌的，我们从来左右不了别人的想法”。陆至杭放下筷子，双肘互抱虚靠在桌子上。
　　他继续说：“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但又有一些事永远改变不了，比如说别人对我们的评价，可是我们的精力是有限的，还不如多花时间去在意自己喜欢的事情，那样得到的情绪回报也是正向的。”
　　沈行周忽然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她在心里想，今天的陆至杭很不一样，主动、话多，但整体氛围却让人感到舒适。
　　“你说的也对，他人观花，不涉你目，他人碌碌，不涉你足，我又何必上赶着把时间精力浪费在不相干的事情之上，不过呢，道理人人都懂，真正能做到的，几千年不过寥寥。”
　　“你怎么知道几千年就寥寥数人，我们现在能看到的只有文字记载，那不上工笔史书的大有人在，这些庞大的基数里，就一定没有另外的几个苏东坡吗？”
　　其实陆至杭完全认可沈行周说的话，他这么讲，完全是下意识想逗逗她，毕竟从前两人就是因为互相抬杠埋下了不少“祸事”。
　　沈行周看穿了他的用意，立马故做假装严肃地说道：“陆至杭，你还这么喜欢跟我斗嘴是吗，那我们也不要讲和了，今天这顿就当散伙饭吧。”
　　“不敢了不敢了”陆至杭边笑边拱手做着道歉的手势。
　　“说到毕业，你有想好志愿填哪里吗？一中还是二中？”
　　烟溪市有两所很好的高中，都属于省重点中学。只是两所学校的教学风气不一样，一中更依赖于学生自主学习，适合那些主动性强自觉性高的学生，而二中依然是老师占主导角色，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重理轻文的大环境下，一中也非常注重文科的培养，甚至连续主办了几届省里的文综学科交流会。只有一点，一中的地理位置有点偏，处在烟溪市区和另一个下辖县区的交界处，这就造成大部分烟溪本地人还是选择就读二中。
　　但是对于沈行周这样的文科尖子生来说，选择一中也是有很大可能的事。
　　“我不想到了新学校周围全是不认识的人，再说，我和醒醒从来没有分开过，虽然现在不在一个班，但是还能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饭，一起回寝，”说到一起吃饭，两人不约而同“心虚”地相视一笑，“如果分开了，我都不知道在偌大的校园里能找谁。”
　　“那我们都去二中吧，咱班一小半的人估计都得去那儿。”
　　“好啊。”
　　沈行周完全不做他想，爽快应和，并没有发现陆至杭微微用力的指关节和眉头同时松了下来。
　　沈行周做事向来慢一拍，说得好听点是慢条斯理，临危不乱，说得通俗点就是慢慢吞吞，拖泥带水。眼见食堂用餐区只剩下他们两个，沈行周还没把饭吃完，食堂阿姨那边，连餐具泔食都收拾地差不多了，也打了饭过来用餐，她们就坐在隔壁的一桌，几位阿姨长得都非常面善，很自然地和他们打起招呼。
　　“小姑娘，盘里的菜可别剩啊，你这个年纪不用怕胖，吃少了长身体营养跟不上的。”
　　长辈的关爱仿佛有一个全国统一标准——总是认为你们吃的不够，多吃是对自己身体最直接的负责方式。
　　沈行周感动于她们的热情，连连说：“阿姨，我吃的不少的，基本上每餐都光盘，肚子饿不着。”
　　“你们呐，最怕就是平时明明爱吃，一看体重上去点就哭天喊地闹着要绝食减肥，连跳几顿正餐，实在饿的不行就叭叭吃零食，这东西不营养，还把胃吃出毛病来。”
　　“是你那孙女最近又要减肥了吗？”边上另一位阿姨听同事滔滔不绝，忍不住接茬道。
　　“可不是吗，暑假天天在家放开了肚子吃零食，喊她少吃点也不听，说是平时在学校里管得严，要好好补上。结果临开学一称，重了五斤，那哭天喊地的哟，当天水米未进，第二天好说歹说才喝了几口白粥，这时候在学校没人管着她，也不知道肯不肯吃饭。”阿姨这话听着恨铁不成钢，可语气翻一遍全是担忧与叹息。
　　此时整个食堂一大片的灯已经熄掉，只余下两盏安静的日光灯，灯光下有中年人富有生活气息的攀谈，也有少年少女生涩内敛的相处，画面割裂又和谐。
　　就在沈行周夹起最后两粒米饭准备起身时，边上阿姨忽然又转过身自来熟地叮嘱道：“小姑娘，你们等等还要上晚自习吧，就吃这么点熬到九十点钟肯定要饿的，记得带点吃的去教室哦。”
　　“小伙子你也是哦，瞧你比人家姑娘还瘦，我儿子像你这个时候一顿要吃三碗，一根扁担两头各二十斤柴，走十几里路都不喘一声。”
　　话题突然引到自己身上，陆至杭猝不及防，他脸上笑着，心里却揶揄道：“我又不是饿瘦的，这话怎么说的我营养不良似的，我只是瘦又不是虚。他偷瞄一眼沈行周，生怕她从刚才那句话里误会出点什么意思。还好沈行周也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只想快点逃离，两人礼貌地和阿姨们打招呼说再见，脚底却抹了油般溜出去好远。
　　“这俩孩子长得都怪好看的，人也有礼貌。”
　　“我听初三的周老师说，上回校庆，当年的学生成了好几对呢！”
　　“现在社会上什么样的人都有，还是找个知根知底的好。”
　　沈行周和陆至杭走到食堂门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陆至杭对沈行周使了个眼神，说：“走。”
　　沈行周有些不知所以地问：“走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
　　沈行周没有多问，乖乖地跟在后面，可走着走着居然发现到了校门口。
　　她不可思议地盯着陆至杭，问道：“不会是要去外面吧？”
　　“你不会不知道晚自习开始前这会儿学校是默认可以出校门的吧？”
　　沈行周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她左右张望，随后透过传达室的窗户看到保安正坐在里面淡定地看着报纸，对于他们两个大活人即将要出校门这件事毫无反应，她这才相信陆至杭说的话。
　　看着她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再到兴奋，陆至杭禁不住笑了，他抬起左手，晃了晃手腕上的手表。沈行周意识到这是在提醒她抓紧时间，便赶紧抬起脚跟了上去。
　　原来在校门口稍微往东一些的小路上，此刻停着好几辆支摊的三轮车，有摊煎饼的、烘小蛋糕的、贴烧饼的炸串的，还有一家卖关东煮的。
　　陆至杭告诉她，这些小摊平时只在闹市区，只在周一到周四的傍晚才会来这边，而且也不是每一天都会来。从吃过晚饭到晚自习结束回寝室睡觉，中间有这么多时间，同学们会饿也是理所当然。刚开始的时候，出来买这些吃的还需要偷偷摸摸斗智斗勇，后来学校也就默许了，也会有保安在附近巡逻，不过毕竟不是写在明文上的事，许多同学不知情也在情理之中。
　　沈行周小跑着在各个摊前来回打量，十分激动，忽而又停下来叹了口气，为难地说：“可是我现在也吃不下呀，这些买回去冷了又不好吃。”
　　“你站在这里等着我，看我的。”
　　只见陆至杭走到一个摊前和老板嘀咕了几句又立马赶去另一个摊上。不一会儿手里提溜着几个袋子回到沈行周身边。
　　“这两个给你。”
　　沈行周接过他手里的袋子打开一看，是一袋小鸡蛋糕和一个烧饼。
　　“烧饼我让老板切成了两半。这样冷了也是脆的，还有那个鸡蛋糕，本身就可以常温吃。”陆至杭语气里带着一丝运筹帷幄的小得意。
　　此时沈行周几乎是用崇拜的眼神看向陆至杭，这一刻，她有种在学校里也多了个爸爸的错觉。